朝阳升起了,阿基特迎来了他黑暗的一日。吃着他的最后一顿早餐,咀嚼着,咀嚼着。在他口中,嚼烂之后和入口之时别无二致,都没有什么滋味。他的脑海中只是思索着他人生的最后一天该如何度过,没留给其他感官多余的空间。
死刑犯被单独关押,没有人会和他做任何的交流。静静地熬到了中午,阿基特被戴上了枷锁,带出了地牢。
阳光已不如昨日那般耀眼,秋风也无法给死寂的心再添寒意。即使赤脚下满是尖刺,它带来的痛楚也无法让阿基特的冷寂的心动摇。
罗兰加洛斯的广场上,领主使用过的木质高台依旧发挥着它的作用——让那上面的人成为市民们目光的靶心。
而站在绞刑架前的阿基特在意的,只有毁了他的卡特琳娜和给予他“临终关怀”的赛尔娜。他漠然望去,那观众席上,只有面无表情的仇敌,没有为他伤心流泪的女人。市民们躁动着,有些人盯着远处的钟楼,因为丧钟即将敲响。
赛尔娜才从泪水润湿的床单上爬起,缓步走到了窗前,望向窗外。罗兰加洛斯的街景尽收眼底,但广场,却被建筑物阻隔,无法看到。
“起码……目送他离开……”
这样想着的赛尔娜,揉了揉她哭红的双眼,整了整她的审判服,走出自己的住宅,准备前往广场。
“嗡……”正午钟声悠美的第一响,却让赛尔娜的泪水不自觉地涌上眼眶,脚下慌乱着跑了起来。流着泪,提着裙,石板路上传来失去节奏的回响。若不是人们都去围观行刑,使得这小巷上无人,这一幕定会惹来人们的注意。
“赛尔娜小姐,请留步。”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叫住了她。
赛尔娜转身,透过眼前的泪水看清了那人,正是那个求他赦免阿基特的人,阿基特的副官——雷欧。但本该在监狱里的雷欧,却出现在了赛尔娜的面前,还穿着囚服,拿着夺来的武器。而他的身后,则是数十个一同越狱而出的老兵。
赛尔娜茫然失色。
“无能的您终究还是没能拯救阿基特大人!为今之计,只有我们亲自来了。赛尔娜小姐,只好委屈您做人质了。”
雷欧一挥手,他身后的囚犯们就将赛尔娜束缚了起来。尽管挣扎了几下,但她实在是太无力了。
“你们竟敢……”
雷欧完全无视了赛尔娜,继续对这些老兵们下了命令:“动作快!我们要解救阿基特大人!”
钟声还在回响着,赛尔娜被囚犯们挟持着赶往广场。
阿基特到底是给了这些人多少恩惠,能让他们这么死心地追随他?赛尔娜不明白,尽管她知道阿基特的确是个好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之后该怎么办!背叛了帝国,你们都无处可去。”赛尔娜突然发问,这一问都让不少奔跑着的囚犯都愣了一下,只有雷欧,依旧镇定。
“救出阿基特大人之后,脱离帝国,回归我们的佣兵生涯。”
此言一出,囚犯们的眼神中又重新充满了信任。
“佣兵吗……”赛尔娜思索着,但很快,他们到了广场,而阿基特并没有站到绞刑架上。
当阿基特走上邢台,看到卡特琳娜在场之后,他就死死的瞪着,就像发现了猎物的野兽。无论是刚站上处刑台,还是被勒令要求面对市民,哪怕身体已经正对着市民,阿基特的双眼不曾离开他的猎物。
钟声的第一响,处刑人蛮横地扭转阿基特的头。阿基特对着大地愤然开口:“这可是你自找的!”
钟声的第二响,枷锁轰然开裂,怎样的铁链都无法束缚这野兽。市民们发出了惊呼,而处刑人被震倒在地上,眼神惊惧。
钟声的第三响,阿基特一步拔出那人腰间的武器,顺势一剑封喉,而后不由分说地奔向了他的猎物。
钟声的第四响,无念冲了上来,阿基特狂野地向前挥击,无念用战刃相抗衡,却被冲击得在地上滑出了几米。
钟声的第五响,凌薇持住了阿基特的剑,无念也起身想要回击,而阿基特用力,竟将凌薇甩了出去,和无念撞到了一起。
钟声的第六响,卡特琳娜站了起来,拔剑相向,意欲一战,却被打断。
“领主大人!不好了!俘虏们越狱了,赛尔娜审判长被抓为人质了!”
卡特琳娜愕然,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向着“陪审团”下令:“你们立刻带兵去镇压他们!我来对付阿基特!”
无念却问:“那赛尔娜大人……”
“但杀无妨,她才是这场混乱的主谋,不要被骗了。”
凌薇无念退去,而钟声已经快要结束。
“你真是越来越变得残暴了!卡特琳娜!”阿基特早就压抑不住怒火。
钟声的第十响,两柄剑碰撞在一起。
“我才是没想到你会诱骗赛尔娜一起反乱,但你竟愚蠢到想要以死相搏。”
“啊哈哈哈……”
钟声的第十一响,阿基特大笑起来,却没有多说,只是加快了速度。
另一边,雷欧率领的越狱者们则冲出了幽僻的小巷,来到大道上和卫兵们厮杀起来。
钟声的绝响,淹没在无辜市民慌乱的逃窜声中。
“为什么你非要与我一战!为什么你不逃跑,却来给我的统治添乱!为什么你还要坑害无知的赛尔娜!”
砰!阿基特出力将敌我分开,举起剑,剑尖直指前方。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废话!囚徒们的反乱只是你作为统治者的失败罢了!不要像一只野狗一样狂吠!拿出你作为武者的姿态来啊!卡特琳娜!”
“你不要逼我……”
卡特琳娜低语缓步,她剑气的颜色变得有些异样,散发出的阴暗之息让阿基特都有些不寒而栗,甚至压制住了他的狂气。
突然,卡特琳娜一个箭步,白色的战袍跟不上速度的变化被甩到了身后,突袭的一击直奔阿基特的要害。
可怕的一击,被阿基特用剑接下,但那柄脆弱的剑,竟禁不起这般的力道,断成了两截。
这一次,轮到卡特琳娜举剑而指,轻蔑冰冷地:“认输吧。”
阿基特陷入了尴尬的处境,战斗上他并没有劣势,但任何普通的武器恐怕都难以抵挡卡特琳娜的攻击,除非是他那把巨剑……但早已不知被收缴到哪里去了。
不知是不是卡特琳娜散发出的寒意,让阿基特获得了几分理智。
“切。”
他后退了几步,保持安全的距离。
“可笑啊可笑,”卡特琳娜挂着恶魔般的笑容,“想要逃跑么?”
而这时,雷欧一行人突破了重围,或者说,广场上的市民终于逃得一干二净了。
“阿基特大人!”
阿基特听到呼喊,回头看到了他们。
“请您跟我们一同逃离这里吧!”
阿基特正在犹豫的时候,却看到另一队人马杀到,是无念和凌薇以及一大队帝国的步兵。
雷欧见状,冲着来敌大喊道:“不要动!敢出手的话你们的审判长的性命就不保了。”
“上!审判长已经背叛了我们!”无念对着身后的士兵喊到。
听到这句话,挟持赛尔娜的囚犯愤愤然地把她摔到了地上。
而赛尔娜,比起疼痛,更多的是莫名间从人质变成叛徒的惊愕,和失去一切的恐惧感。
“阿基特大人!请您速下决断!”雷欧见势不妙。
“可恶……”阿基特回过头,“此仇我来日再报!”
转身狂奔,跃下高台,阿基特随手找了一把武器,加入雷欧的逃亡部队。雷欧率领着的囚犯们且战且退,躲进了小巷,开始向城门方向逃跑。
“赛尔娜!”阿基特大喊着还倒在地上的赛尔娜。
赛尔娜抬头望着,茫然而失神。
“快跑啊!”阿基特大声吼着,“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听到这一句,赛尔娜一度绝望的心中重新有了一点点温暖,她用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敌人很快就要赶到了。
“阿基特大人!”雷欧喊着,阿基特正往回跑向赛尔娜的方向。
“笨女人!别给老子添乱!”
阿基特奋力地击杀了几个士兵,一只手抱起了赛尔娜,凭借他的速度,很快回到了队伍之中。
阿基特怀中的赛尔娜,眼中满是泪水。虽然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帝国审判长,但现在,她却那样的柔弱。
“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不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看着阿基特的脸,赛尔娜眼泪渐渐止住了,因为现在,她的心中有了一份依赖,只是,这不足以让她安心。
逃亡的续曲还在进行,尽管轻装的囚犯们都拼了命地跑,但无念和凌薇二人,给了他们强烈的压迫感。
罗兰加洛斯的小巷,两旁房屋之上,飞檐走壁的二人,就像是追捕兔子的猎鹰,死死地咬住了双方的距离。双方互不出手,僵持不下,直到这场赛跑的终点——罗兰加洛斯的南城门。
“全力突围!”不顾身后的追兵,雷欧下令,“为阿基特大人杀出一条路来!”
薄弱的防守很快就被突破,但是逃亡者们却不可避免地和追兵们交战。尽管这些囚犯都是跟随雷欧和阿基特作战多年的老兵,但牢狱之苦加上没有铠甲,很快就出现了大量伤亡。
“夺取驿站的马厩!快!”雷欧也发觉了他们不可能打硬战的事实。
谁能抢马,谁就能活命!不少对生命还有留恋的囚犯,发了疯似得跑起来。
“你逃命去吧。”阿基特放下了赛尔娜,横刀背对他的手下们,准备迎战。赛尔娜呆站着,不知作何选择。
但阿基特不是孤独的,一些同他征战过沙场的老兵们,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眼神坚毅地和他们的将军站在了一起。
“将军,您先行吧!我们来殿后。”
这时雷欧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牵着两匹马:“阿基特大人,请您快与我一同上马吧!”
“不,这怎么能……”
“这次行动的就是要不惜代价地救出您!请您不要犹豫了!”雷欧正奋力阻止着受到刀剑惊吓的马。
阿基特的表情十分纠结,但看到赛尔娜,痛苦着下定了决心。
“我们走吧。”
阿基特面对的不是雷欧,而是赛尔娜,这让作为副官的雷欧很诧异。
“您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个女人,马只有……”
“我和她乘一匹就好。”阿基特转向赛尔娜,“快走吧,追兵就要来了。”
三人很快走到了马前,赛尔娜却犹豫着。
“干什么呢?”
“我,”赛尔娜慌张着,“不会骑马……而且我在后面会比较好吧……”
“在后面更危险,而且没时间磨蹭了!”阿基特不由分说地抱起了赛尔娜,跨上马,“驾!”
阿基特、赛尔娜和雷欧,带着所剩无几的老兵,从罗兰加洛斯的南门逃了出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那些为了他们的将军而留下来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再逃出追击。
“我们继续追吧?”放倒一个敌人,凌薇问着旁边的无念。
“算了吧,”无念从凌薇前方走来,似乎刚刚查看过马厩,“已经没有马了。”
“以你我的速度,不需要吧?”
无念闭上眼,静静地说道:“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赛尔娜吧。”
听到这话,凌薇也有些脱力,似乎再无战意,毕竟,赛尔娜是在法庭上救过无念一命。
“你可不要觉得卡特琳娜每次都能放过你。”
“……”无念开始往回走,“先去报告吧,回头再追不迟。大人若真是要他们死,他们便很难在这片大陆活下去。”
然而这时,一人一马以相反反向快速地冲了过去。两人呆呆地看着那人,直到其消失在视野之外。
“看来你家主子是真不想让他们活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