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柔如同被闪电劈过。那心灵深处的疼痛撕得她体无完肤。
月亮从沙漠上现了出来。银光闪闪,沙漠温柔,好似仙境。
昭柔却觉得自己干裂如同火烧。
她看着昭武的黑漆漆的眼珠深处,确实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哆哆嗦嗦,茫茫然然,恐慌无比,不知所措。
她强自镇定了下来。她终于学会昭武的冷笑了,冷厉厉的从沙漠刮过:“大哥,我现在还应该这么叫你吧?”
“我想不到你居然对乱伦感兴趣!”她轻蔑的一击即中。
“还是我霍昭柔做了什么不堪了,让你如此践踏于我!”她厉声喝问。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的神像。”昭柔吸吸鼻子,居然没泪了,“我常常想,我昭柔肯定虔诚修行过一世,才会让我今世碰到了你这样的大哥。”
“从小到大,你虽管我严厉,但我知道,你对我,比任何一个哥哥都要好。“
“你说什么,我都不敢违抗,我总想,你都是对的。”
“在你的羽翼下安然度过今世,我一直是这样梦想。”
“我恨你的是,你是如此果断而残忍的打破了我的梦。”
昭柔起身,毫不犹豫,抢过坐骑,往大漠而去。
“胡峥肯定会来找你。而我,不想再见到你。”她回头冲着昭武疯狂的喊。
“昭柔!”昭武大惊失色,大叫,“你快回来,你不熟悉沙漠,会迷路的。想想父亲!”
“你还有脸说父亲!”昭柔总算勒了一下缰绳,“母亲死后,我们俩个是他唯一的寄托,为了我们,他什么都愿意——昭武,你对我怎样我都无所谓,你敢如此辜负他,我恨不得杀了你!”
昭柔想起霍真,满眼泪水。她再也不回头,纵马向大漠。
大漠无痕。昭柔的身下的马正是昭武的“无痕“,昭柔苦笑:倒是名副其实。
温柔的大漠原来凌利如魔鬼。它在瞬间刮起了大风,风沙漫漫,人在风中摇摆,旋转,根本看不清去路,寸步难行。气温又在午夜瞬间下降,冷得人上牙直打下牙,哆嗦不已。
作为安西大将军的子女,她不是没受过大漠知识的教育。她白天看着太阳,识别方向;晚上看着月亮前行。但一切渐渐无法使用,风刮在脸上,是刀一般地尖锐,直刺入心肺。她的眼渐渐模糊,眼前沙漠无边,青影重重,鬼影缭乱。
她明白,她心绪太乱,肯定是一开头就弄错方向了,反道而行了一大段距离。这在大漠,是致命的。
何况她除了一马,再无他物。
大风又来了,又饿又渴的她居然牵不住“无痕“,茫茫沙漠中,现在只剩下了她。
“佛祖啊!”昭柔看看风沙过去后的天空,又露出了明月莹莹,照在静谧的黄沙上。她跪在了地上,摸出了释康大师给予她的佛珠。口诵《金刚经》不已: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佛祖,你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虚妄的吗?为什么,天边“无痕“飞来,马上人好像是昭武?
昭柔苦笑:昭武无所不能,找到她也是必然。她之所以这么挣扎着不放弃,不也是因为对昭武的能力信心十足?
火光熊熊,昭柔的嘴里被喂了水和食物后,意识渐渐回转。
她发现自己全身血液开始融化,热热的流转。她懒懒的想转动一下,却发现被贴在昭武衣服里面取暖,大吃一惊。
她仰头向昭武望去。愤怒与无助交织在一起。
“昭柔,你不要动了。熬过现在,回去后,我不见你就是了。你想想父亲,好好活下去。“昭武很冷静的对她说。他的脸在月光下如同刀削般地凌冽。
昭柔最终抱住他,嚎啕大哭,直至昏厥。昭武却在月光下静坐成一尊静默的神。
等他觉得昭柔的体温差不多了,他才上路。
昭柔其实在第三座烽火台旁不远处,“无痕“识途,大概想带着半昏迷的她寻找水源。而每座烽火台都建在水源旁。她是在烽火台不远处放开了缰绳,而昭武当然知道“无痕”这点,他带人沿着烽火台一路寻来。
昭柔整整病了两个月。等她病好了,朝中大局已定:三皇子被立为储君。永贞帝病体已几次临危,太子随之监国。
这当中,马岑亲自带马腾去向霍真提亲。
霍真听后,面露喜色。
“马兄,不瞒你说,我本就中意马腾。“霍真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马家人口简单,马岑正直,马夫人贤惠,马腾出色,小春又与昭柔交好,是最好不过了。他早就有了心思。
“只是我一直开不了这口。”马岑这下非去职不可。他身为安西军监军,决没有与霍真联姻还留在此位上的可能。
“霍兄,以后我们都养孙娱乐,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安西军,交给年轻人好了。”马岑怎么不知霍真的心思。
“好!好!马兄,昭柔只有托付给你,我才算是放下心。“霍真动情。
马岑听后,眼中也有泪,拍着霍真的手:“霍兄放心,昭柔如入吾门,我待昭柔,必和小春一样,决不让人欺了她去。“
马腾上前跪下,脸色肃穆,手拿一箭:“伯父如把昭柔嫁与我,我必不负她,如有相负,必如此箭!“箭被折成两半。
霍真点头,下座含笑扶起。又对马岑父子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只是此时不巧,昭柔正病着。等她大好了,我再与她说此事如何?“
马岑大喜颔首。马腾微笑上前,再次叩谢霍真。
问渠园里,冰天雪海中,徐灵带着一枝红梅而来。
“阿弥陀佛,我的儿,你好不容易好点,鞋子也不穿就下了地。眼看就要过年了,再出点事,该怎么好?“黄嬷嬷正唠叨。
锦兰端着亲自用小红炉熬好的药,一口一口的哄昭柔喝了:“姑娘吃了这药,明日就不用吃了。嬷嬷今日帮大公子念几遍经吧,大公子已带兵出去两个月了,不知回来过年不?“
昭柔眼波闪动。她在心中叹了口气。黄嬷嬷在婉约过世后便扶灵去了南郡,锦兰被昭武遣来,掌了问渠园。这么多年来,日夜服侍,与其说她是婢女,在昭柔的心中,还不如说是姐妹了。
这一园子的人,论小心,论在意,谁也比不过她去。
只是可惜,她怎么也不肯舍了昭柔嫁出去,今年已是二十一。
昭柔总觉得对不起她。这般耽误锦兰的青春,实非她所愿。
“这枝红梅倒好看。“有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跑来看徐灵手中的梅花。
“别动。是马府小春姑娘派人送来的。说如果姑娘大好了,就请姑娘赏梅去。“徐灵快手快脚的插好。
“阿弥陀佛,这么冷的天!“黄嬷嬷赶紧制止。
“也是,刚好点,就别出去了,冻着了不是小事。“锦兰也说。
昭柔的眼光掠过锦兰。锦兰的眼光瑟缩了一下,终于不说什么了,走了出去。
昭柔对着这枝梅花笑了:这梅花,疏影横斜,是小春那种只会牛嚼梅花的人干的吗?
徐灵看看左右无人了,便掏出一个锦囊来。笑嘻嘻的问昭柔:
“怎么谢我?“
昭柔瞟了一眼:“不要。“便去拿书。
徐灵倒急了:“好姑娘,你可不能不要,马腾公子可是给了我一大包赏银。“
“哟,为了银子就把我卖啦?好你个死丫头!“昭柔气了。
“好姑娘,你有力气打人了,想必也大好了。要不要听听我给你带来的消息。“徐灵可不管昭柔听不听,凑到耳边便说:“马姑娘说了,大将军已把你许给马腾公子了。这下子,你想逃也逃不了。“
她从锦囊内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莹莹的白玉环,上面有精美的花纹,下面是同心结:“同心同心,我说姑娘,马腾公子对你真好。“
徐灵跪在榻上,细心的帮嘴角含笑的昭柔佩上。
三天后,昭柔带着徐灵骑马到了城门,与小春会合。
冯凤清正带着人巡逻。昭柔一看到他就笑了:“凤清,好威风啊!“凤清人踏实肯干,一年时间,就升了队正。
小春大咧咧的笑:“兵油子!“她改不了一见面就刺凤清几句的习惯。
凤清却不一跳三丈高了,他轻飘飘的瞟了小春一眼:“不跟你一般见识。“继续带兵前行。
昭柔大笑:“你去不了,我们就走了!凤清你放心,我决不挖你的墙角。“
她一打马,不忘回头再取笑:“那我带小春走了,不许吃干醋啊!”
凤清脸红耳赤。小春却冲着他幸灾乐祸的笑了。
两人穿着一白一红的大氅,打马出去。马腾在城墙墙角等着她们。见了昭柔,便含笑迎上,眼睛扫过她的脸,又上下打量她,最后停在她衣角的玉环上。
他剑眉一扬,笑声爽朗。将昭柔放在自己的马上,飞骑而去。
小春在后面大叫:“回来,你们还要不要脸啊,别人会以为你们是断袖!什么人啊,有了心上人就不要妹妹了,你们回来!“
她直顿脚叫唤。可惜马腾带着昭柔已经远去了。
鞭炮连连炸响,安西城的年,欢歌笑语,祥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