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府这个年过得喜气洋洋。
正月初一，马夫人就对过来装模作样拜年的小春说：“你马上就有两个嫂嫂了，你行事要稳重些，马上就轮到你了。”
小春吃了一惊，连连摇着马夫人的手臂：“娘，大年初一，不带这样吓人的。”
“你呀，”马夫人一点她的额头，“真是愁煞人，自个儿还不知。”
小春与马腾的哥哥马云留在上京，马尚书年底前来信说：想与大儒薛承道联姻。薛承道乃帝师，现在的各位皇子也是他传授经书。马云与马腾年幼时是皇子伴读，算起来，薛承道也是马云的恩师。马岑与马夫人一商量，便同意了：马云喜欢读书论道，正是适合。
马岑去信一封。马腾也修了语气殷殷的一封信带去，甚至马夫人在往上京送过年礼时，特的派了自己的心腹过去，给马老夫人吹了一下风。
“老夫人你没看到，老奴那双眼也算是看过无数人了，活生生就愣在那里：就是九天仙女下凡来，老奴看也未必比得过霍姑娘了。”
“性子又好，未语先笑，笑起来真真让人都移不开眼儿了。”
“霍姑娘要是排第二，我看这天下女子就没人敢排第一。”
马老夫人见说，对马尚书道：“霍昭柔是当年南郡第一美女沈婉约的女儿，想必容貌惊人。马腾慕少艾，应属正常。”
马尚书摸摸胡须，说话不急不慢：“马腾眼光一向高，宁淑妃想给他保媒三公主他都不肯，偏生对这霍昭柔不惜都厚了脸皮恳求。再说让马岑都喜爱成这样，生怕落了他手，想必霍昭柔除了美貌外，各方面都是极出色。只是安西的现状，真是让人担忧。”
马老夫人听了安西来人的话，心已动了：“那又怎样？霍真肯把昭柔嫁过来，还不是看中我们家能保住她？这样的人品，只怕一犹豫，就归了人家。”
马尚书犹豫：“此事恐怕太后点头了才行。”
马老夫人不悦了：“马腾的事用得上太后点头？太后不想碰安西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这些女人啊。”马尚书头大，马太后在家时，马老夫人就与她不对盘。
“说亲这些属于内宅的事，”马老夫人是个厉害的，“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事算完完全全定了。
霍将军对吕将军漏了点口风，吕将军一见马腾，便给了他一拳:“好小子，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马腾笑声清亮:“过了年就请。”
吕将军连连摇头:“马腾，看你这样，心中定是欢喜极了，想必看到人了，是不是跟昭智很像？”
“是很像。简直一模一样。”马腾点头，肚内一阵得意。
“那就是绝色了。那霍夫人真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天仙，生出这样的孩子来。”吕将军不由自主的八卦了一下霍真。霍真对沈婉约是痴情无比。
“马腾，你可不要学霍大将军，围着一个女人转。”吕将军看看四周，提醒道。
“吕将军，恐怕你要失望了。我正打算这样。”马腾一本正经的说。
吕将军果然一脸失望。
安西城的正月，冰雪绮丽，千树万树宛如梨花盛开，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和着鞭炮声萦绕。
安西大街，车水马龙，各家店铺正卖力吆喝，正是一年的黄金之日。
马腾帮昭柔系好斗篷，戴好帽子，趁机在她耳边悄悄说：“母亲已着手择日了，打算这几天就正式上门提亲。父亲打算请吕将军伐冰，你看如何？”
昭柔转头，当作没听见。笑意却从嘴角升起。
马腾目不转睛，直到昭柔受不住了，踩了他一脚，嗔怪的瞪他一眼，才送她上了马车。
马家的速度还是慢了。
正月初二，钦差吐突承崔带着圣旨突然进入了安西城军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西骠骑大将军霍真之子，云麾将军霍昭武，英勇善战，足智多谋，多次击败羯人进攻，辅助其父镇守边疆，功卓劳著，朕心甚慰，封为安西郡王，择日和亲赫鹤大公主，结成秦晋之好，永固边疆。钦此。”
众人听到最后一句，大惊失色，齐望霍真父子。刚回来的昭武在一怔之下，面色倒不变，上前谢恩领旨。
吐突承崔的圆脸上都是笑，对霍真说：“下面还有一道圣旨，大将军代女接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霍氏昭柔贤淑端庄，秉性温良，品貌出众，可为女子之典范；霍氏门著勋显，满门忠烈，卫国在前，和亲在后，堪为天下之表率。特赐婚于太子李玄，择吉日完婚。钦此。”
马岑看了马腾一眼，马腾的眼睛悲凉，大冷天，却见他细汗从盔甲下流下。昭武却猛地抬起头，一双凤眼亮得惊人，他一撩袍子，站了起来。
他止住了想将圣旨交与霍真的吐突承崔:”且慢!”
“内监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小妹昭柔已许配了人。”
霍真也站起，向前:”内监大人，小女已许配给马监军马岑之二子马腾，望内监大人向皇上回复此事。”
吐突承崔面福唇厚，本是一副慈和相，此时脸皮一黑:
“这种事情杂家第一次听说，太子正妃之位居然还有人往外推的。这种天大的恩德，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不知羡杀了上京多少人家。”
他身后的上京来人都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圣上隆恩，意为抚慰霍家父子和安西军，谁知竟会是这种结局！
马岑慢悠悠的说：“圣上之意，本不敢违，但霍马早已相约，望大人带回圣旨。”
吕将军已暴怒，上前按住剑鞘：“我可以作证，霍昭柔已许给马腾。”
胡副将乃武状元出身，跟上京颇有联系，他扯住吕文焕，插嘴道：“大人，确实如此，连丰乐楼里请客的位子都已定好。”
吕将军已私下知会各将领，打算狠敲一顿马家父子：反正马家有的是银子。
安西军营众将领简直炸成了一片。就在上午，吕将军还四处宣扬：马岑请他保媒，他要好好“宰一下马家父子”，下午就出了这事！
吐突承崔冷笑一声：“听起来好像是真的。霍真，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昭柔已许配给马腾，定礼了没有？”
霍真黯然摇头:确实没有，马霍两家迟了一步。
吐突承崔勃然大怒：“既然没有，顶多是口戏而已。霍真你好大胆，胆敢欺君诓上!”
他转头向小太监喝道:“将圣旨留下。霍真，杂家敬你一心卫国，今日之事当没发生过。你若是还想闹事，杂家也护不住你了。“
霍真满头冷汗，连连向他请罪道谢，接旨谢恩。将吐突承崔让入大帐。
吐突承崔坐下，态度好转，他对霍真说:“大将军慈父心怀，可以理解。”他的脸又换作了平常，满脸堆起笑来。
霍真拱手:“多谢內监大人见谅。”
昭武与马岑父子进来。吐突承崔上前行礼：“见过郡王。”
昭武淡淡的笑：“内监大人多礼了，你还不知道我这郡王是虚的。”他似牢骚满腹。
吐突承崔是人精，赶紧打哈哈：“礼不可废。”
昭武向身边人一示意，胡峥拿过一锦囊，打开，瞬时耀花了吐突承崔的眼：满满的一锦囊的金刚钻。
金刚钻产自西域，数量极少。就是皇宫里的内库，也不见得有这么多。吐突承崔的眼瞬时直了又圆，圆了又直。
吐突承崔的小眼发光了一会儿，他对霍真父子说：
“杂家跟你们实话实说，这圣旨是太子殿下跟皇上共同拟定的。在人选上，本来这位子是属于安东军陈家的小女儿陈曦。”
“杂家过来时，皇上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让太子妃早点进宫，好让皇宫也沾沾喜气。”
也就是说，永贞帝不大好了，想在这之前让太子李玄完婚，并快速解决好安西问题。
昭武与霍真对视一眼，昭武垂下眼，不语。
霍真与马岑和吐突承崔聊起上京的风土人情。
马腾笑笑，插上一句：“上京繁华，内监大人想必用处极多，我家在东北有一处小矿山，专产铜矿，送与内监大人，当作花销。”
吐突承崔一口茶在嘴里咽了半天才吞下去。他直摇头，说：
“往太子监国手中夺人，天下也只有马二将军敢干！”
他转身问霍真父子：
“这事可得想好了，不久之后，这可是中宫皇后之位，你们可不要后悔。”
昭武清笑：“小妹病弱，马家宽厚，内监大人权当怜惜。”
“这事我倒听说了。也是，这样的身子，在宫中，只怕难熬。”吐突承崔口气颇为同情。
马岑也笑：“不瞒内监大人，两个孩子说得来，难得的姻缘，做上辈的真不忍心。”
吐突承崔一双白白嫩嫩的手在桌上敲了好久，他沉吟良久：“说来说去，你们迟了一步，圣旨已下，就是太后也没有办法，这明面上已成定局。不过，马二将军一往情深，想必不会计较名义上的出身之类。”
“替身想都不用想，再好的替身也会露馅。何况去哪里找一个会让马二将军都神魂颠倒的替身？安西大营里发生的事情瞒不过皇上和太子。”
“病逝就不用安排了，皇上有令，让杂家尽快护送霍姑娘上京完婚，还让杂家带了御医前来。”
霍真的脸色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