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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病例报告

躯体形式障碍包括疑病障碍、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疼痛障碍、运动障碍和感觉障碍。

疑病障碍患者把正常的、普通的生理表现当做疾病,坚信自己患有某种躯体疾病(如癌症、艾滋病等),为此而烦恼、抑郁,反复陈述自己的躯体症状,不断要求给予医学检查。虽然各种客观检查的阴性结果均不支持疾病存在,但患者不能接受医生的结论,甚至连权威医生的结论也不相信。虽然疾病症状的发生、发展及归转与不愉快的事件、心理冲突密切相关,但当医生规劝其到心理科就诊时,会招致本人强烈的不满。患者沉浸于自己的疾病角色,对检查、诊断的迫切心情远大于对治疗的关心和依从。

摘不掉疾病帽子的壮小伙因

吴炳楠,男,24岁,IT业。

吴炳楠自幼随爷爷奶奶生活,父母每周末来看望一次或接回家一天,他本人与爷爷奶奶感情更深一些。

吴炳楠11岁时,父亲得了胰腺炎,医院给误诊为胆囊炎,住院三天后手术,手术后4天便死了。历经一年时间的官司,医院承认是医疗事故,赔付抚恤金10万元。为这10万元,奶奶与母亲又产生矛盾,又经过一年的纷争,才算调停妥帖。从此吴炳楠随母亲生活。

吴炳楠回母亲家时正是暑假期间,母亲对他关怀备至。但每次吴炳楠想回奶奶家时,母亲总是有些不情愿,但奶奶又常打电话来,表示对吴炳楠的思念。经过多次的电话联系,吴炳楠才敢向妈妈提及回奶奶家的事。妈妈总是推三阻四地找各种理由不让他去,即使准许他去,也会严厉地要求他几点之前一定要回来,弄得吴炳楠每次到奶奶家都像是犯了什么错误。后来他就不告诉妈妈,偷偷到奶奶家,编一些说得过去的理由蒙混过关,但心里总像在做贼一样。

有一次,听说同学的脚被狗咬了,几个同学相约去看望这个受伤的同学。这是报销时间的好机会,他在同学家打个照面,就拐到奶奶家去了。正巧,奶奶家也养着条小狗,这条小狗与吴炳楠很熟,以前两位玩得可火热了。这次,小狗又热情百倍地出来欢迎他,一下就把前爪趴到他大腿上了。吴炳楠突然心中感到很害怕,怕得狂犬病,细想又不是,立马把裤子拉起来看看大腿破了没有,虽然大腿毫发未损,但心中仍然不踏实,很快便找个理由回妈妈家了。从此再提起回奶奶家,便想起小狗,想到狂犬病,便不敢回奶奶家了,但又很想念爷爷奶奶,有时打一打电话,奶奶总是没完没了地在电话中询问他不去的原因,而吴炳楠自己也知道,怕狗、怕狂犬病,这个理由是不成立的,不足以解释他不到奶奶家的理由,心理常在矛盾冲突之中,以后奶奶再来电话,他便躲,想方设法不接电话,让妈妈告诉奶奶他不在家。家中的电话他都不敢接,但又怕是同学来的电话,因为同学来电话妈妈总是先向对方盘问个底掉才让他接电话,所以电话铃一响,吴炳楠便竖起耳朵,听是谁的电话,要是同学的电话,他便急忙去向妈妈要听筒,而妈妈坚持要问三问四的,搞得吴炳楠在一旁直冒汗。后来只要电话铃一响,他便手抖、冒汗,写不下作业,直到电话结束,还要过20~30分钟才能平静。而每天在吴炳楠写作业时,正好是妈妈一天的空闲时间,就爱打电话与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段时间外边打入的电话也特别多,每次妈妈拿着电话闲扯,他的注意力都会停留在电话上。他心中明白这些电话内容与自己无关,应该专心写作业,但越是控制自己,越控制不住。不得已,只好要求妈妈把电话撤了。

正好他该升初一了,到了新学校,周围都是新伙伴,每天上学总有些不自在,下课也不敢与同学聊天,怕同学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的知识面没有别人丰富。一天,老师讲评考试卷子,其实就是个小测验,他在座位上就心中打鼓,坐立不安,也不知道紧张个啥,放学后急急地往家跑。中学比小学离家远多了,路上又堵车厉害,在汽车上心烦意乱,半小时车程就像是走了大半天,下车就吐了,回到家仍然不舒服,晚饭也没吃就睡了。这下吴炳楠妈妈比他本人还紧张,自从他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对他关照有加,简直如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便风风火火地催他吃药。这次更是当成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专门请了假,带他到大医院,找顶级的专家看病,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可是妈妈不放心,带到另外的医院找消化科专家。连续三天,看了五个大夫,都说没大问题,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但妈妈不放心,吴炳楠也觉得自己确实很难受,每天跑医院,连累再加心情紧张,这三天来吴炳楠真的是水米未打牙,任凭妈妈做什么好吃的,他就是咽不下去,就像是嗓子眼堵了东西一样。到第二天,人都耷拉脑袋了,半夜看急诊,给静脉输了一瓶液体,吴炳楠心中立马感到踏实,觉得终于找到认认真真的大夫了,这下有救了,只输了两瓶糖水立即精神如常,吃喝无阻了。虽然治疗顺利,但落了个毛病,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就必须输液,似乎不输液就好不了病。初中这三年就在小病大养、没病查病中度过了,学习成绩自然日渐稀松,但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得人高马大的,妈妈心中十分欣慰。初中毕业考到中专,学的金融专业,毕业时正好赶上股市汇市都异常火爆的年景,银行业十分繁忙,他被分配到银行工作,工资待遇也很可观,但他觉得他的部门主管的工资高得惊人,自己是中专毕业,基本没有希望升到部门主管,每天这样忙忙碌碌,还总要加班,和领导比起来,太没意思了。上班就觉得委屈,只要加班就觉心口堵得慌,心慌、气短,自己觉得心律不齐,到医院检查过几次又都没有问题,向医生磨一磨,给开个2~3天假,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总是隔三岔五地交假条,领导也不好安排任务,索性不给他安排具体工作,只到大厅做咨询工作,也就是说“有你没你都行”。这种安排太伤自尊了,他一气之下把工作辞了,妈妈也支持他的做法,认为银行工作太紧张,他身体不行,坚持熬下去肯定要出大事的。

辞职之后,在家半修养、半复习,准备再考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大专,想着毕业后用计算机工作,就可以在家办公了。守着妈妈,心中就轻松多了,关键是只有这样,妈妈最放心了。复习期间,吴炳楠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总是胸闷、气短,每天记录心率4~5遍,妈妈还给列出表格,画出曲线,有明显的对照。妈妈在身边还能踏实地读一会书,只要妈妈外出,便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就像是要犯心脏病,马上要死一样。妈妈出去买趟菜,他会连打4~5个电话催妈妈快回,再不回自己就要死了。即使妈妈在家,不与他在一个房间中,他也心中不安,他看书复习功课妈妈必须坐在他旁边,就像是一年级小学生要父母陪读一样,越来越幼稚了。晚上睡觉,本来自己一个房间,后来到妈妈房间一起睡,现在要求与妈妈一张床睡,只有这样才能睡着。否则就觉得害怕,怕什么?不知道。这样复习了两年也没考上个大学,而他却成了看病专业户。这期间,不是胸闷就是拉稀,但各个专科医院专家看了不少,也没一个明确诊断。在不同的时段,总会有一项疾病的帽子戴在头上,一旦有另一种病出现,这种病就会不治而愈,而如果没有新的病症,这种病是怎么治也治不好的。

疾病使他成了营养专家因

屠步轻是个文静的中学生,生得斯斯文文、气质高雅,举止腼腆,逢人说话先脸红,钢琴弹得不错,尤其是在美术方面很有天资,画的动画卡通笔法熟练,神情兼备。三年前他获得全国少年美术比赛二等奖,被少年宫选送到澳大利亚进行交流访问。在澳期间情绪特别好,一路上游山玩水,与澳洲少年联欢,交了不少外国朋友。她的美术水平令外国朋友羡慕,在澳大利亚屠步轻度过了最开心的时刻。

在澳期间,中外小朋友结伴到游乐场玩,在伙伴的怂恿下她也兴冲冲地上了“过山车”,要知道在国内她可从来不敢做这么激烈的活动。下来后依然很兴奋,离开游乐场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过山车,忽然想到:“我就是从那么高处下来的。”不由得感到后怕,立刻感到头晕、心慌、恶心,一路忍着到驻地就吐了。以后的几天总是心神不定,心慌、气短,不肯吃饭,勉强吃一点就肚子胀,常常胀得整夜睡不着觉。回国之后经过精心调养,勉强能上学,但食量依然很少,吃之前看东西就恶心,总担心自己的胃消化不了这些食品,只要自己心中觉得这东西可能不好消化,吃后就会严重肚胀;如果自己觉得这种东西好消化,吃得很多也不会肚胀,只是被她认为好消化的食品太少了。所以虽然家长想尽办法按她的要求准备伙食,她的食量却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消瘦,每天总缠着妈妈问一句话:“这东西我能吃吗?吃后会肚胀吗?”每天饭前要问上7~8遍,母亲必须反反复复地保证:“你吃了绝对没问题。”她才肯就餐。吃完后又反复问:“我会肚胀吗?”搞得她妈也常发脾气。但无论妈妈什么态度,也阻止不了她问这句话。每晚只能吃很少的稀饭,不肯吃菜,而且不敢睡觉,怕食物消化不好肚子胀。这样折腾了近一年,人已经瘦得皮包骨了,还经常因为恶心呕吐而不得不输液才能解决问题。每次呕吐都是因为食品不如她意,从此母亲只能依她的兴趣就餐了。为了给她准备饭菜,有时一顿饭妈妈做两三遍也不如她意,不是油多了就是色淡了,一天之中能有一顿能使她中意就很难得了。吃什么东西必须经过她亲眼验证,包括出厂日期、厂家、保质期等等。经过各大医院的消化科专家都诊治过,做了不知多少检查,也没明确是什么病,吃过不少药,也没能解决问题。为了维持她的营养,其母辞去了公职,专职伺候她的饮食起居。精心护理后,健康状况不但没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吃饭前后不能见一点风,大热天也要关上窗子吃饭,吃饭中间有人开门进来一趟,于是便感到受风了,肚子不合适,肚胀,有时会闹得吐了为止。

她的体质渐弱,经常落课,学习成绩也跟不上了,有次考了个不及格,从此一进考场就紧张,手心出汗、腿发抖、心慌,嗓子像堵个东西,考场发挥不好,考试成绩一次不如一次。为了维持好学生的尊严,不得已而休学,保持了几年的课余爱好“画画”也完全放弃了,专心在家养病。每天母女俩光在家研究各种食品,计算食品的新鲜度,还要写出笔记,详细记录食品的特性,吃后的躯体感觉和心理体验。由于饮食的精品化、琐碎化,使母子俩忙得没工夫睡午觉。就是这样精心调养,消化功能没见好转,心理素质却越来越脆弱。在家不敢看电视,怕见到武打、战争场面。不敢见生人,一出门就紧张。只要坐汽车就难受,想吐,尽管以前从来不晕车,但渐渐地发展到不能见汽车,一看到汽车就有晕车的感觉。不但不敢坐公共汽车,就连火车、地铁都不敢坐,甚至打的也不行,出门只有步行或骑车,而且无论到哪儿都要抱一个热水杯,因为怕没热水喝。活动范围越来越局限,几乎将自己孤立到以家庭为圆心的孤岛上。情绪越发暴躁,常无故发脾气,饭菜不如意就掀桌子,哭喊一阵之后又陷入沉闷,甚至两三天不说一句话。因为家长实在忍受不了她的吵闹,才带她到心理门诊咨询。到心理门诊时,她已在各医院内科、中医科辗转治疗三年了。一个17岁的少女,看上去像一个产妇。大热天,别人都穿T恤衫,因为怕嗓子受风,怕肚脐受风,又怕不能随时喝上热水,她却穿着长袖汗衫,还套个夹背心,脖子围着围巾,手中抱个热水瓶子。骨瘦如柴,缩肩驼背。

参加者:主任医师,赵亮助教,学生A、B、C、D主任医师这两个病例,虽然表现不一样,但他们有许多共同点,所以我们一起讨论。我们就针对他们之间的共性总结一下。

学生A

这两位患者的共性:

●都是年轻人。

●内科检查全面深入,几乎无一遗漏,都做过重复性的检查。

●对自己健康和躯体的细微变化关注过度。

●性格有缺陷,过度追求完美,人格偏执。

●对大夫的意见不尊重,不接受,认识偏激。

●纠缠大夫与家属,努力争取别人的关注,不愿意摘掉疾病的帽子。

●对检查疾病的关心超过对治疗的关心。

赵亮助教

躯体形式障碍的诊断标准:

●对躯体症状过分担心,但不是妄想。

●对身体健康过分关心,对一般生理现象与自我的感觉也过分关心,但不是妄想。

●患者反复就医或要求医学检查,检查的阴性结果和医生的合理解释均不能打消其疑虑。

●由于躯体症状影响患者生活、工作、社交等社会功能。主任医师对典型的病人诊断并不困难,尤其是有心理诱因的病人,他的躯体症状比真正的躯体病患者还突出。以上两位病人吴炳楠、屠步轻诊断方面都没大问题,而且都有心理学方面的诱发因素,这二位都可以诊断为疑病症。

大夫一见这种病人就头大,患者屠步轻胃部虽然有浅表性胃炎,但她的消化系统症状比浅表胃炎的表现要重得多,而且病情与情绪有着直接的关系。她的种种不适不是由于胃部的疾病,而是由于情绪抑郁而引起的,情绪抑郁主要是由于她的性格发育不良,有强迫性倾向,对什么事都认死理,想当然,而且反复思考,却总在自己固有的一套思路中盘旋,难以自拔。她看到过山车那么高,想起来就后怕,越想胃越不舒服,又深信自己胃部有重病,总缠着大夫做一些高精尖的检查,不惜血本,好像不查出点儿问题就不罢休;检出一点儿问题又耿耿于怀,整日嘀咕。一般来说真正的躯体疾病,症状表现确切、稳定,通过体格检查、实验室及其他辅助检查手段的阳性结果可以协助明确诊断。但是对于躯体形式障碍的患者,如果他又有一些躯体的问题,只是程度没那么重,要排除躯体疾病也不容易。在到心理科之前病人肯定已经做过了大量的、反复的检查,病的症状多种多样,但本质问题都不在器官、系统上,也就是说零件没毛病,主机出了问题,而表现的各种病症都是躯体形式的表现。根本问题在心理,但也不能理解成思想问题,遇到这种病人很棘手。他不顾你的时间,会不厌其烦、仔仔细细地给你描述各种症状,自己还自圆其说地做各种分析;你要打断他,他会很恼怒,对你的忠告置若罔闻;强烈要求做重复性的全面的检查,尤其是医保能报销的患者,好像是下了决心,不怕花钱,不怕折腾大夫,也不怕承受检查的痛苦。但他们对医生的治疗手段不能接受,往往是到处看病,对大夫开的药不能坚持用,因为他对哪个大夫也不信任,尤其对于心理问题的探究与调整,他们的阻抗是很大的。

这种病越在内科治疗,心理问题越重,最后可能会发展到一天不到医院去,都感到不安全,一会儿看不到大夫都觉得心里不踏实。只有通过心理治疗才能打消他们的顾虑,也才能使消化道症状消失,使其恢复学习和生活的能力,回到社会主流之中。

对待这种病人一定要注意三点:一是要认真、彻底地排除躯体疾病。不要遇见烦人的病人就先入为主,主观武断,出了事不得了。二是这种病人对治疗的“阻抗”严重。疑病症患者对自己的一些躯体症状过度、持久地担心,反复就医,过度地重复检查。病程呈慢性、波动的过程,症状的发生、发展、持续与不愉快的生活事件、困难或冲突有密切关系,但患者否认心理因素的存在,对心理治疗的依从性很差,事事要反复叮嘱。三是对这种病人一定要耐心,这种病人对医护工作的满意度极低,不要指望他们会感谢大夫,搞不好就会去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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