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舞会
我们对于九月舞会过于迷恋
因为这个舞会的多样化程度超过其他
这里象征性的东西
在其他典礼和娱乐中
也同样适用
一帮戴着面具的土地
一个绿脸
两个深度红脸
还有其他各式人等
围成一个大圆圈跳舞
鬼、神、人穿梭上场
他们打着手势
念叨咒语，燃烧符咒
跃起又蹲下
套上绞索，裹着黑布
如此往复
如果不以宗教为借口
这场舞会是多么肮脏和无聊啊
是的，我们的舞会
是跳给肯德基里的深海鳕鱼看的
（2009年2月23日）
梦见怀孕
我梦见自己怀孕了
挺着大肚子，在天空中飞翔
怎么也停不下来
孩子什么时候能降生呢
这是往事随想还是对未来的惩罚
谁知道呢
我把脸颊埋在我的双手中
把双手埋在白云中
恐怕有人认出我
我在下降
直至手和脸完全没入黑暗
这样，谁都不在乎丑陋的腹部了
人们善于遗忘
特别是对人类的丑闻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走在明晃晃的阳光中
迎面走来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她们说笑着经过
对我，毫不在意
（2006年11月28日）
分手
他与她分手了
这意味着两个影子不再重叠
他们共同拥有的公交车站还给了人们
朴素的恋爱之夜静谧流逝而去
她走开时
像腼腆的山羊无声地迈进黑夜中的山坡
有些优雅
他从窗口看着
一转身就回到了孤独的星球
有些荒芜
散发出初冬的忧伤
（2006年11月29日）
即景
(登八字山，望小桃园，遥寄武东)
在杂草丛生中藏着一条素颜之路
它是罕见的泥土台阶
于是拾级而上，也许可以看看风景
这里很久没有人迹
这里的围墙相当结实，几无损坏
有几朵野花正在开放
有几颗树木已经枯萎
曾经缓缓流动的护城河
隐秘成为历史的镜子
当一只鸟飞过，才有一点回声
它平静地接受进不来也出不去的命运
如今人们管它叫湖
漫长时光的面孔在湖面上时隐时现
几只黄雀在鸣叫
似是更为寂静的引导
在缺少人声的空气中
在一扇铁皮门的后面
我伫立
偶尔张望
（2008年9月30日）
四季
厌倦了关于春天的谗言
在散发腐尸气息的空气中呼吸
正成为生存的一项技巧
斥责炎热季节的恶习日益强大
第2008个夏天的到来
是为了遗忘2008个春天的记忆
他蜷缩在烈日下瑟瑟发抖
盼望着永恒冬天的到来
因为他已丧失了做梦的能力
一个隐忍者，希望止于零度
此刻，他想看到雪
在秋天，提前收获那冷静的白色
（2008年5月28日）
二月兰
(纪念4月3日的在南京理工大学的某一刻。呈远人、黄玲君。)
一大片紫色的二月兰
如上涌的潮水
淹没了孩子们的笑声
女人们站在其中
正走向衰老
他们把擦拭过鼻涕的手纸
丢弃在花丛中
短暂的花期即将过去
时间的流水冲走了在此说话的人们
玩耍的小朋友也在长大
发现空气已变得精疲力尽
紫色正向蓝色过渡
落日余晖下
林子里只剩下被诅咒的一小部分
——依然夺目
（2010年4月16日）
圣像开光
从人们的脸上
就可以倾听生命远古的声音
那里藏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敬畏
喧嚣下漫长的等待
严肃的事实只用于区别
鸟在鸣叫，虫在爬行
静穆的天空下起了雨
大师抬头看了一眼菩萨
继续诵经
这里有光
这里有能听得到的雨
（2005年10月21日）
不过尔尔
我猜想你那里已经是冬天了
雪花会在闲暇、腹胀的午后飘飘而下
你坐在门槛前
像那些融入生活的中年妇女一样
磕着瓜子，打着毛衣
似乎在说，幸福不过尔尔
是啊，你的怀孕以及孩子的出生
使你的社会关系又增加了最重要的两层
在你与男人、与孩子之间
有些什么呢，既不是亲昵也不是隔阂
和这个飘雪的冬日一样
顺理成章，不过尔尔
你那面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横亘在我面前
我想啊，这不亚于是一片汪洋大海
照照镜子，拔几根眉毛、涂几下口红
多么亲切，多么真实
又多么杳渺啊
我怎么能越过这面小小的镜子呢
从前，未来叫我们不相信现实
而现在恰恰相反
梳子和高跟皮鞋以压倒性的优势
打败了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理想图景
对此，你不必羞愧
我亦尔尔
石板路阴冷地延伸在我的脚下
关于曾经的时光和曾经的爱
有一些斑驳的碎影铺在这里
被踩在脚底，轻碾而过
我的午后也落雪了
不再期待春的讯息
我的四季亦如你的四季
四季如春，或者说，四季如冬
因为生活不过尔尔
（2006年11月15日）
出殡行
1
在墓地
我看到一个与我同年出生的人
静卧在地下
他的离去铺平了一条道路
自旷野通往另一个世界
哭丧棒显得过于轻浮
像玩具一样
改良的墓碑过于现代
水泥封存着灵魂
他们以廉价的诱饵
诱使他走向他世界
生活同样以廉价的诱饵
迫使我相信：一切还说得过去
正午的田野
凛冽的寒风禁止更多的活动
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像一株植物
无声地立在风中
有时轻轻摇晃
（2009年1月24日）
2
他们迫不及待地把奶奶
扔进炉火里
孝子贤孙的逻辑就是短平快
焦糊的味道充满了空气
我们显得很文明
装着都得了感冒
我隐隐作痛：
那抱过我的双手
那承载我的双肩
——奶奶将成为灰烬
我奋不顾身冲进熊熊烈火中
抢出奶奶的一只小脚
找到一块高岗
把它埋了
我想让奶奶的脚浸入大地
并以此诅咒她的子孙后代
以致未来
（2009年1月24日）
爱情研究
多年前开始经营的小小爱情作坊
正如欧阳先生的玻璃工厂吧
劳作，无谓的劳作是其最深的部分
谁都能看到未来——
最终留给生产者自己的无非是那些稻糠和麸皮
现如今在市场经济大潮下
只有连年亏损的份了
至于说到产量，仅能维持一个人不致于孤寂地死去
它时时吐出一些美丽胜景，或如弗洛依德老爹说的那样
——主要是利比多
充斥我们空荡荡的心灵
蚀骨铭心的是少年幼稚的生理机能
山盟海誓的是基于幻想的口头冲动
忠诚与背叛，永恒与短暂，错过与拥有
假设这些都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那么它们
在逝去时光的碗底被我们不停波动的心思摇得叮当作响
年轻气盛，我们不知爱为何物
日渐老成时，又如奥登大爷得出的教训——
懂得爱，却没有爱的适当对象
想一想，前工业时代与信息化时代之间的距离是多么大啊
杂草丛生总是对抗着纯洁情感的小树林
被带走的首先是肉体
其次是那些对一成不变的抗拒
而被奉为至高无上的爱情
藏匿在内心的拐角旮旯
有幸未被生活的洪流冲走
但已蒙垢日久
破产是其必然的命运
可这些小作坊主老是不甘心
试图翻盘，或愚蠢地写下诗篇以图告之后人
更有甚者寄厚望于天堂或来世
佛说幻灭，我们总是不信
总是以一生的精力不倦地劳作、生产
是啊，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不撞南墙心不死也是我们人类进化至今仍未解决的恶习
对于爱情，尤是如此
（2009年10月15日）
论婚礼及其他
在为所欲为的时光面前
单身汉低下了高傲的头
他今天成为了别人的新郎
在婚礼上
他说了些共守牢狱的谎言
这个徘徊二十年之久的人
必须和一个女人同睡在一张床上了
那些喷薄而出的奢华
只是为了印证这次情感消费的合理
我的兄弟
你看看，你还是败下阵来了
和我当年一样
就好比我们当年的自画像
仍旧像假的一样
（2008年6月3日）
你站在泛黄的照片中
你站在泛黄的照片中
忧郁而宁静
他们想把你牢牢禁锢
历史的罪愆从未得到清洗
你手中的花朵正在开放
我能闻到那遥远的清香
我还能闻到你身后大海的气息
那种咸涩似乎是为了证实死亡的真实
风和浪在你身后涌起
而你并不知晓
我想告诉你
可是怎样才能把信息带给你呢
在你的身边并没有电话呀
我使劲地呼喊
但你只是一味地微笑
笑声一如从前
这一切好像是在放电影
（2005年1月13日）
育邦版《癞蛤蟆》
我总是工作，到底为了什么
是为把公寓房换成别墅
还是为临终时好用上最后一块棺材板
若干年前，我就想着
立下这么一个遗嘱：
死后不用骨灰盒
更不要虚情假意的坟墓
只要有人用方便袋（环保，可降解）装着
把它洒入长江或荒野即可
仪式难道能超度虚无的灵魂吗
依我这俗人看啦
这事有点玄
手中攥着工作这只癞蛤蟆
总觉得恶心
但什么时候扔掉呢
有待商榷
那是另一首诗诞生的时日
注：此诗乃仿拉金《癞蛤蟆》的产物。
（2006年8月18日，火车上。）
忆故人
(在宋朝·送一无名诗人乘舟沿江入蜀)
他的离去
让我想起一只蝙蝠的崇高死亡
他走得越远
离地心就越远，他承受的引力就越大
他飘荡在逆流之中
像悬挂在人世间
与重力作最后的对抗
他还在我的视线里继续前行
我的心越发悲凉
他所承受的正是我所希望的
而在这个世界上
重力是无处不在的
水的颜色正是眼睛的颜色
我在岸上踯躅
极目望去，一只白色的江鸥
正在舒展地飞翔
力带给它的是自由
而他的小舟已在天际之外
（2006年5月1日）
三月十七日
一九三七年的三月十六日
你写了《罗马》《不要对比：生者无法比较》
三月十八日，你的本子上誊写的是——
《为了让风和雪水的朋友》
三月十七日呢
我的大师，你在沃罗涅日干什么
你不写诗还能干什么呢
就像我在二〇〇九的南京，三月十七日能干什么呢
一味地接受生活的侮辱而已
让风和粪水倒在我的头上
还像话剧演员一样，口齿嘣嘣脆地喊
“爽啊爽，真他妈的爽！”
三月十七日的大师
患上了轻微的感冒
他托着沉重的下巴，裹着大衣
去一家游医诊所
他精神谵妄，以为来到了法庭
他大声向医生申诉
他是作为人类精神遗骸的继承人而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