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能忍不能忍
童不鱼本以为自己很会忍耐，那颍川郡王和他视财如命的三儿子跟自己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可是自己没有头脑发热冲去阳翟城找那赵德广拼命，更是绕过颍川郡城，宁可走渭南郡多行一千七百余里路，就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报仇是大事，但活着报了仇才是正事。
那天晚上跟疤脸醉酒扯淡聊八卦，才知道汗牛斋就有一号比自己还能忍的人物！那小六剑主李风雨在汗牛斋这小竹楼里一窝就快三十年，不谈他那传的神乎的剑法，单是这份隐忍的功夫便是童不鱼比不上的。
这一天上午童不鱼完成了子掌柜的留下的任务，将一篇用小篆写好的妖文捧在手里吹了又吹，等风干了墨迹，才工整放在几案上，拎着一坛子好不容易买到的颍川黄酒朝竹楼走去。
矮子账房一脸讨好地走过来，跟童不鱼热情地打招呼，就差跟着童不鱼一块上了二楼，可是他真没胆。十五年前，矮子听这里的老伙计说二楼的那位是个我行我素的存在，不服别人管，只有掌柜的能说动他，平时赖在二楼前读书，喝酒，拦恶人。有一次矮子想去二楼见识一下，就被这李风雨一酒坛砸飞，以后便打消了登楼的想法。
童不鱼才不理会矮子的无事献殷勤，只管走自己的路。
还未走到楼梯拐角，那李风雨便一把摄走那坛佳酿，看也不看童不鱼，随意得扔过去一本书角破烂不堪的剑道心得《六甲子出剑草记》，这本心得是八百年前剑王洞的真人剑屋瓴与人争斗后草草落笔绘图注释点评，里面记录着剑屋瓴三百多年里感悟剑道的一点一滴。随便撕下一页扔到江湖庙堂或者宗门都会引来血雨腥风。
这珍宝一样的存在，却被李风雨像扔垃圾一样丢过来。童不鱼也不再气得暗骂李风雨糟蹋东西，捧起《六甲子出剑草记》也学着李风雨模样躺在楼梯上，津津有味地咀嚼书中妙处。
这几天童不鱼读过不下三十本的孤本拓本。内容五花八门，包括修仙需知，功法和法术解析，林林总总都是一些基础性的理论知识。童不鱼不挑书，小六剑主会选书，两人每天的交流就是递酒换书，然后各不打扰，倒也很有默契。
童不鱼看向自己手里的破书，知道这剑道心得非常厉害，抬头看了眼正喝下一口黄酒继续读手里十几页薄书的李风雨，这位小六剑主就好像非常了解童不鱼，知道他缺什么，经验不足学理论，实战不强便送心得。这次换给自己的虽然是拓本，可在汗牛斋也是同样珍贵，那破旧的书角必然是被人多次翻阅磨坏的。难道是他？
童不鱼第一次上二楼，便在楼梯上看见李风雨手里拿着得正是这本书，童不鱼很不理解一本薄薄十几页的书，怎么会看这么久？
“咳咳，那个，敢问前辈，这本书不过十余页，你读了多久？”童不鱼很尴尬，毕竟这种事本是不应该问的。
“十五年！”
“前辈两年读一页？还望前辈解惑！”童不鱼大致扫了眼李风雨看完的页数，吃惊地问道。
“嗯，两年能读一页书，我已经非常满意了。”这千剑山的希望人物口里说出这番话竟然没有脸红，着实让童不鱼没话可说。
似乎是看到童不鱼诧异的表情，这位硬闯孤楼的老伙计冷哼一声，将书皮露出来给童不鱼看，结果童不鱼直接目瞪口呆，正是那本《大千剑图》！
那夜童不鱼跟疤脸的醉话都入了小六剑主的耳，想必那子掌柜的也能听到。所以李风雨给童不鱼晃了一下书名便是告诉他别打扰自己，捎带着一丁点儿少年意气在里面，虽然再无少年时。可是这心境转瞬即逝，这位千剑山的希望又恢复以往的谈定，这水磨性子的功夫练得已臻顶峰。
这一下童不鱼或许知道为何千剑山能忍了三十年，为何这李风雨肯忍三十年。也明白了为何子掌柜的能够一封书信就摆平了有着新仇旧恨的地仙连盛以及整个千剑山。
这些年在汗牛斋参悟剑道法术《大千剑图》，都看完了一半页数，那千剑山上下自然愿意留下李风雨在此，世人只传说小六剑主在汗牛斋为仆，知道确切消息的整个大宋伸出双手能数得过来，这些人只管幸灾乐祸，又有几个真正明白那五个站在千剑山前遮风挡雨的老人的心思，哪怕再等个三十年，只要最后李风雨学会法术招式，再给山上带回《大千剑图》拓本，这些个山上的鬼精鬼精的师兄师姐还是舍得下的。
看完《六甲子出剑草记》，童不鱼抹平有些发皱的书。这本算是笔记杂谈的剑道论述，开拓了童不鱼很多思路，对以后实战有很大帮助。
恭敬地递上书，童不鱼又躬身行了一礼，这一礼既有感谢又有佩服。
走出竹楼，正碰上弓着腰走来的子掌柜的。
子掌柜的一见童不鱼就嚷嚷道：“臭小子，你不好好抄你的书，跑来跟这老伙计瞎混个屁？”这老头现在抓准了童不鱼的命门，有书在前，就是赶都赶不走，骂他两句既解气又爽快，解气是因为从这榆木疙瘩口中套不出半点儿跟无香的好事，老头找不到打趣小妮子的话柄，急得夜夜无心睡眠，只得没事找事地敲打几句才心里好受一些；爽快则是顶着玉无香那小妮子的要求光明正大地收拾她在乎的人，真是比教训那个没大没小就知道欺负他的小丫头还带劲。
“还不快跟我回去把妖文读来听听！”子掌柜的一转身又走回去，却是趁童不鱼没注意，悄悄冲竹楼楼梯间的那位点了点头。
童不鱼本来心急赶路，但这次在汗牛斋学习收获颇丰，可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便也准备再待上几日。
那小六剑主显然是听到了自己跟疤脸的谈话，这神秘的妖族大叔岂会听不见？然而每次只是口头上训导两句实则很是放纵自己。
还有每次自己抄完妖文，他都会一字一字认真查阅，一旦发现不妥之处便要整篇重新抄写。下午练习读妖文，更是严格，读不准的重新读，再读不准便连抄带读一起罚。童不鱼还如何看不出这位的良苦用心，心里倒是感激得很，思绪飘远，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妖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