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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2)

其实,刚才那突发性的异常景象,并非像指导员宋武想的那么严重。初始,当天气突变一瞬间,距中队营院仅一墙之隔,早在建国五十年代建造,区建公司家属院的一座小型水塔,由于年日已久,加上严重失修,塔顶已处于摇摇欲坠的险状。加之,此次沙尘暴来势凶猛,冲击较强,水塔犹如落地水泥杆,随即发生巨大的吼声,而后又竖着倒地,横着躺倒。再说随后传来“咚、咚”的剧烈碰撞声,并非是轻武器走火声,而是中队营区围墙的倒塌声。

历经千辛万苦,宋武终于冲出沙尘暴重围,冲进营区宿舍。“你看看,这不是说嘛,这么大的风沙,费事跑来干啥。”中队长王亮亮猛然发现指导员宋武从门外一头闯了进来,先是吓得怔了一会儿,后又开口埋怨他。话音刚落,屋里其他人一下子把目光对准了宋武,“大惊小怪的,都瞪眼看我干什么?都不认识我吗?还不赶快到外面看看哪里出事了?”宋武狠狠地把中队长王亮亮讽刺和挖苦了一顿,听话听音,锣鼓听声。王中队长敏感性特别强,深知宋武指导员话中用意,可眼下又这么多人,假若自己再不高姿态的话,非要与宋指导员对着干,争个脸红脖子粗,岂不是太有损自己主官形象了吗?再说此事一旦传了出去,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自然上级首长也会说我们这些主官,自身问题多,组织能力差。想到这不良后果,王中队长忍气吞声,当即向在场的官兵摆了摆手,示意各奔各处,坚守岗位。待大家走后,他主动走到宋指导员跟前说:“老宋,你今天是不是吃枪药了,怎么火气这么大,与平常有点不一样呀?”一席话说得宋武有点不自在,不时坐立不安,踱步不止,摇头叹息着,“老弟,你倒是说话呀,再这么大眼瞪小眼,我就走了!”王亮亮实在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掉头就想往外走,让宋武一个人在屋里拌蒜。谁知这时,宋武突然头一歪,嘴一张,厉声喝道:“你别走,有话好说,咱们商量商量。”

王亮亮一听有门,当即止住了脚步,转身回来,迎面又来到宋武的跟前停下。他刚要张口说点什么,宋武急忙抢先问道:“老王,刚才营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响声那么大,连我站在营区外瞭望塔那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你呀,你呀,连这么个小小的情况都判断不准确,还——”“你还什么,赶快把情况讲清楚呀!”王亮亮正想再往下挖苦他一下,宋武急于求成,当即打断了续话,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告诉你真相吧,刚才那几声响,不是咱营区里面什么爆炸,是营区外面老百姓的水塔和围墙倒了的声音,这是营门卫兵和其他岗楼反馈的信息,不信你到那些地方去看看吧?”王亮亮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两眼盯着宋武,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反应。“噢,原来是这样,那你在这儿值班,我到外面看看。”说罢,宋武转身拉开了房门,一溜小跑奔向了营门,这个人今天是咋了,脾气咋这么古怪,哪一点像个指导员的样子,倒不如我和他换个角色。此时此刻,望着宋武冒冒失失的样子,王亮亮心里不停地嘀咕。

再说宋武一口气冲出屋门,强大的沙尘暴致使他无法睁开双眼,也无法让他张口喘气。无奈,就只好由迎面而上改为倒背而行。采取如此应急手段,虽说赶路有点慢,可总比原先那阵子走一步退几步要快些,而且也可少受点皮肉之苦。在倒行途中,宋武暗暗发誓道:我到底要看看谁厉害,老子今天顶不了你,就倒在你面前,就死在你面前。正是有了这种无穷无尽的精神支柱,宋武低头弯腰,站稳脚跟,减少呼吸,运用猛劲,每倒行一步,自己都要付出巨大艰辛,克服自己连想都没想到的困难,有时自己累得站不住,也曾产生过找个地方避避风沙,或者一阵冲刺返回宿舍的念头。可自己再细心一想,假若放弃眼前客观困难这一小步,那么就会抛弃意志搏斗那一大步,说不定还有更多潜在危险滋生和蔓延。背水一战,今天只有豁出去,非得冲上去。宋武劲头更足了,又是接连着几个冲击,几个渗透,几个攻占,迅速接近了预定勘察目标。

“孩子,孩子,你在哪?你在哪?忽听一会儿粗哑的男人在狂喊,一会儿尖叫的女人在哭喊。”阿爸,阿妈,你在哪?你在哪?不远处又传来阵阵童声在哭泣。哪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毫不留情地将一座座蒙古包,连顶带底刮上了天空,随风又卷到了远方,好在众多经验丰富的牧民,突然发现天气与往日明显不同,纷纷寻找相关防护器材,就地进行自我防护,相互提醒,共同营救,正是靠着这种应急措施,大家才免遭伤害。然而,房子终究是人们的命根子呀!突见苦心经营、食宿为伴的蒙古包无影无踪,伤心的男女老幼迎着沙尘暴的狂袭,张开大嘴号啕大哭起来……

“老乡,老乡,别喊了!别哭了!”正当大家发泄悲伤痛苦的时候,忽听身后出现一声高过一声的男人呼喊,是谁,没长人心,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是谁,自己不哭不喊,还不让别人喊?是谁,面对沙尘暴狂袭,不远离此地寻个避身之所,反面跟着人家身后乱喊乱叫?大家慢慢转过头来,睁大眼睛再仔细一瞧,便“哎呀!哎呀!”不约而同地惊讶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谁能想到以往与大家朝夕相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赫赫有名的驻地边防中队指导员,人称“钢嘴”的宋武,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家的身后。“指导员!指导员!”看清宋武的面孔,大家好像见到了救星,看到了希望。于是,个个跟着叫了起来。大家不要怕,赶快站起来,一个拉着一个的手,都跟着往前走,宋武生怕沙尘暴越来越大,把大家都活埋在此地,当即来了个走为上策,奔向营区的决定。“宋指导员真好,关键时候来帮咱们!”“边防中队好,时时都能想到咱们老百姓。”牧民们手拉着手,心连着心,一边走着,一边议论着。

忽见一群人成一路纵队,源源不断地从门外走进门内。这还得了吗,部队还咋生活,出事了咋办?中队长王亮亮透过窗户看院里,发现这一特情之后,气得嘟嘟囔囔走出了宿舍,直奔大门口卫兵室。“这是咋回事,让这么多老百姓进营区干什么?”王亮亮急步来到大门口一看,只见两个站哨卫兵站在岗楼里,连问也不问,敞开大门让一个个男女老少涌进了营院。见此,王亮亮大动肝火,不时询问着卫兵。“中队长,这是指导员带进来的,与我们无关!”正在站哨的大胖子卫兵江海,面对着王中队长的质问,沮丧着脸无可奈何地回答着。“指导员在哪?在哪?”王中队长心急如焚,非要找宋武问个究竟不可。“中队长,指导员在那。”大胖子卫兵江海向四周扫了几眼,便一下子盯住了目标,转过头来用手指着,大声提醒着。王中队长顺着他手指方向一看,宋指导员好像幼儿园阿姨似的,不停地指挥着人群顺利入库。“这不行,得把他们全部赶出来!”大怒之下,王中队长两眼冒火,抱拳于腰际,急步奔去。

“哎,老乡,大家都相互挤一挤,靠一靠,力争都能进库里!”宋指导员声嘶力竭地喊着,汗流满面地用双手推着,生怕大家发生意外情况。“老宋,你怎么不请示一下上级,或者与我商量一下,随便把老百姓带入营区,出事了谁负责?”王中队长冷不防,突然出现在宋武的身后,一连串向他问了个仔细,宋武看了看,听了听,慌忙向王中队长王亮亮解释道:“中队长,我走出营区之后,发现这些牧民的帐篷都被风刮跑了,大人孩子都吓得抱成一团,咱不能眼看着他们受罪吧!不能眼看着他们叫风刮跑了吧!所以,我不得不选择这条路!”宋指导员简明扼要来了几句,想求得王中队长的理解和体谅,以免发生冲突和误会。王中队长也觉得为这事,彼此间争执不下,的确有点太掉价了。于是就朝着宋指导员客气地说:“老宋,你的想法和做法都很好,如果再向上级报告一下,那就锦上添花了。”“倒是,看来我以后在这方面还要好好注意!要好好吸取教训!”宋指导员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巧妙向王中队长表示了个小小的语言反省,以示歉意。

众多男女老少费了很大力气,一个跟着一个进了汽车库,算是暂时脱离了沙尘暴的威胁,可中队车库本来面积就狭窄,容纳人员有限,难免会出现空气不对流,活动不自由的问题。加之,一些年迈的老人,不时要蹲下,不时要坐下。就连那些儿童,也不时又既哭喊又挣脱,非要挤出人群到库房门前吸口气。然而,了解此情的人,心里都知道中队指导员宋武的一片苦心,不但自己特别能忍耐地坚持站着,守着,而且还能主动协调中队首长安顿和劝说,甚至扯开嗓门大骂一番,使那些乱喊的大人小孩规矩了许多。说实在的,看到一些人主动协同自己稳定群众,宋武、王亮亮这两名中队首长,还真有点说不出来的高兴和轻松。

狂风呼啸,黄沙弥漫,沙梁移动,胡杨摇晃,骆驼吆喝,沙石飞扬。眼前这三间水泥车库早已被沙尘暴所吞没,变成了小土包,而中队长王亮亮、指导员宋武,却直挺挺守卫在车库门口两旁,始终没有离开过一步,也没有随便动过一下,犹如千年胡杨树,任凭沙暴起,稳立戈壁滩。“大家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人家两个当官的都在外面站着,为咱们受了那么大的罪都不喊叫,我们在这儿风刮不着,沙打不着,还乱喊乱叫的,能对得起人家两个大官吗?”忽见巴特尔跷着双脚,高昂着头,气喘吁吁地操着蒙古族方言,厉声教训那些不听劝告,乱喊乱叫的人们。

“你瞧瞧,这多好,给咱俩解围了!”宋指导员正犯难时,忽见人群中有人主动站出来,协调稳定大家焦虎的情绪。随即调过头来,向王中队长兴奋地说道。“就是好,就是好,要不咱俩能气死!”望了望库房里的人群,王中队长也不停地回应道。由于他们俩原地站立时间过久,彼此都有点疲劳,随着沙尘暴逐渐减弱,随着大家情绪逐渐稳定,随着营区岗哨逐渐透明,两位主管领导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下去,睡着了。

天公息怒,大地风平。人们在闷热的车库待了一阵子后,总算熬出了头,争先恐后挤出了门。天哪,这伙人如果四处乱跑,一旦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当不起。见此,王中队长迅速揉了揉眼睛,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张着大嘴连声喊道:“都给我站住!都给我站住!谁再给我在营区乱跑,别怪我不客气!”忽听身后有人狂喊,大家哪敢再动一下,只好转过身傻看着,傻站着,生怕有人趁机收拾自己。

“妈妈呀,这可怎么好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当大家都在发愣时,忽见营门外跑进一位年过半百,身穿长袍,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拼命哭喊着,奔跑着,手舞着,摇摇晃晃,拼尽全力地走到王中队长、宋指导员跟前后,随之又“扑通”跪倒在了地上,硬是双手抱着王中队长的双腿央求个不停。突然看到她这般模样和举动,王中队长不知如何是好,急得两片嘴唇直打哆嗦,一个劲儿反问道:“老乡,老乡,咋了,咋了?”只见那蒙古族中年妇女,双手紧抱他的双腿不放,嘴里嘟嘟囔囔个没完,谁也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她到底说了个啥。“老乡,老乡,你放下手,有话慢慢说。”宋指导员一看这架势,迅速弯下腰,耐心劝说着,用力掰开了那蒙古族中年妇女的双手。没过多时,那蒙古族中年妇女的心终于软下来,便缓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向了车库门前拥挤的人群……

“哎,这就怪了,她怎么不走出营门,反而走进了躲难的人群呢?”宋指导员心里猜测着,王中队长脑里判断着,可他两人一时谁也无法断言,几乎都用同一个眼神观望其一举一动。

奇怪呀,那中年妇女刚刚钻进人群,怎么又会跑出一个彪形大汉来呢?不到一支烟工夫,大家听了那妇女一阵哭喊之后,忽见一个裸露着上身,赤着双脚的大男人朝着王中队长、宋指导员面前奔了过来。这两位中队首长还没弄清是咋回事,那彪形大汉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跺着右脚,用其生硬的汉语说道:“首长,那婆娘刚刚告诉俺们,说她家跑了好几头牛和羊,还有十八头骆驼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老头子和孩子也不知到哪去找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想求求咱们部队帮忙找找。”说罢,两只眼睛不时看看王中队长和宋指导员,急盼着他们两个一把手马上做出营救的决定。

“老宋,这事,你看咋办?”王中队长看了看彪形大汉,十分为难地询问着指导员宋武,其意思是:这么大的事,我岂敢擅自作出决定,一旦出事了,上级定会拿我是问。

干脆来个顺水推舟,让指导员看着办吧,也好为自己留条后路。可是,宋指导员一看王中队长在耍滑头,知道事后会产生什么影响。此时,他想到了平时驻地各族群众为中队解决很多实际问题,想到了总队、总部首长的殷切期望,想到了部队的服务宗旨。豁出去了,天塌下来,我来顶着。想到此,宋指导员当即来了个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决定!“老王,我看这样办,你在家负责值班,我带着高远那个班出去,有什么事,咱们用对讲机联系,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说罢,正准备转身离开,谁知,王中队长急忙询问道:“老宋,这样不好吧?”“我看这样好,你去忙你的吧!”宋指导员听得出他有点不同意的意味,便自作主张向他回了一句,随之朝着班排宿舍快步走去。见此状况,王中队长摇了摇头,咬了咬牙,气得低声骂道:“简直是个二球,根本不像个指导员,要是真出了事,肯定要倒大霉了。”

服从命令是当兵的天职。宋指导员简明扼要下达了命令后,班长迅速采取轻装紧急集合方式,边带领12名新老战士强行军,边进行途中动员教育,试图以行军、动员两不误的方法,表达中队首长的意图。与此同时,战士们通过短暂动员,也都领会了高班长的行军精神,个个表示一定要加快行进步伐,加快搜救进程,大家喊着号子,有节奏地朝着大漠腹地挺进。

“不错,不错,这个班长当得的确不错,新兵、老兵关键时刻表现得都不错。”步步紧跟在全班战士身后,上气不接下气,汗水流淌的指导员宋武,亲眼看到高远的灵活组织指挥,以及新老战士士气高昂,步伐有力的状态,一时兴奋得吐出了心声。行进前,他非常担心高班长和新老战士受领此次任务后,能否在途中完成一系列应急准备。尤其是能否达成相互配合、突飞猛进的效果,他那不必要的担心和忧愁均被眼前的官兵的战斗姿态所打消了。是啊,照此强劲势头发展和巩固下去,全体搜救战士定能进至险境,也定能找到当地群众那些被沙尘暴冲散、卷走的牛、羊、骆驼,把财产损失降到最低限度,把军人形象增加到最大亮度。一想到这些,宋指导员突然增加了劲头,一阵加速跑位居最前列。这时候,当大家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什么时,忽听宋指导员厉声喊道:“同志们,使劲跑,谁跑到了前头谁英雄,谁跑到了后头谁是狗熊。”听到如此刺激之言,战士们谁也不想当狗熊,个个像小老虎似的,“嗷”的一声涌上了前头。

穿过了胡杨林,绕过了红柳墩,避过了苁蓉滩,踏过了骆驼刺,高远率先步入一片寸草不生、沙丘连接、天曝地热的搜救纵深地域。哪个方位是正东,哪个方位是正西,随身携带指北针,却不知是何缘故,早已失灵了。真可谓走着过来,爬着出去。高远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自己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说道:“一切都完了,牲畜救不出来,搞不好人也活不出来。”谁知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悲观情绪渐渐暴露后,竟被身边的宋指导员看得一清二楚。可宋指导员为了稳定大家的思想情绪,还是忍了又忍,没有当面重重教训。在宋指导员看来,作为一名带兵干部骨干,突遇条件最艰苦,环境最恶劣,情况最复杂的严峻考验时,勇敢应战,调动士气至关重要。假若指挥员流露一点悲观消极怨言,必将给部队带来负面影响。特别是在实施攻防战斗中,会削弱部队战斗力,甚至会造成伤亡惨重和全线失败的恶果。

气可鼓不可泄呀!宋指导员深思了一会儿,感到当务之急就是要让大家树立敢打必胜,勇往直前,完不成任务决不罢休的勇气和信心。这时,他当即要求全体新老战士面向自己,成弧线队形站立,并带着严肃的表情,激动的语气,一声高过一声地说:“同志们,现在大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至今老百姓的牲畜连个影子也没有见到。怎么办呢?我看咱们不找了,都回去吧?”话音未落,战士们齐声回答道:“不。”宋指导员马上改口道:“对,我们不!”“现在不仅不能后退一步,而且还要前进百步,甚至更多步,非要找到老百姓失踪的财产不可,让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大家说对不对呀?”宋指导员故意将最后一句说得重些,力争把大家的士气调动得更加高涨。哪知道,战士们个个张大口,仰头高喊道:“对!”“好样的,现在咱们开始分头行动!”宋指导员说完这句话,伸手把高班长拉到一旁,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命令他带五名战士,按图行进至沙梁腹地,逐段搜救失踪牲畜。而后又向他详细规定了会合地点与时间,以防人员走散。彼此任务明确后,两路人马迅速形成一路纵队,一路小跑奔向左翼、右翼两个沙梁鞍部地域……

“班长,你看这堆硬邦邦的东西,都是些啥玩意儿?”当高远带领五名战士刚刚接近鞍部沙梁底部时,新战士汪加日初双脚踩了一堆黑糊糊的东西。“他妈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不是骆驼粪便吗?”高远来到跟前,弯下腰一看,带着教训的口气,当众解释了一下。不对劲呀,这个穷山恶水,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怎么会出现骆驼粪便呢?再说野骆驼也不是那么愚昧和傻瓜,它也知道选择有草吃、有水喝的地方生存和行走吧。此时,历经短暂思考推敲,高远终于解开了这个粪便之谜,那批失踪的骆驼应该就在此地。

“大家都给我听着,刚才汪加日初踩了这堆粪便,就是骆驼拉的,估计跑得不会太远,下面我们行走的时候,间隔距离拉得不要太大,也不要走得太快,特别是注意观察周边的情况,明白了没有?”高远简单向大家进行了说明之后,又紧跟着来了一句提问。“明白了!”五名战士信心百倍,士气高昂,坚定有力地回答道。“走,到上面看看!”高远右手一挥厉声命令道,自己率先爬上沙坡。战士们一看班长带了头,谁敢怠慢和落后,一个追着一个爬上了沙坡,行进间不停地抬头张望着。

“班长,你看看那个沟里是什么,怎么乱动?”汪加日初爬到了一处沙包,正准备坐下喘口气,顺便取下军用水壶喝口水。谁知正当他拧开水壶盖,右手将壶底猛地一抬,偶尔发现正前方不远处一条沟里,有几个奇怪的物体在晃动。难道说是野牛、野驴等动物?突见奇景,汪加日初顿时惊叫不停,手舞足蹈。“你这小子,别乱喊乱叫,我看有点像骆驼群。”高班长一阵快步来到了汪加日初的跟前,先是兴奋地朝着他胸前打了一拳,后又是埋怨,又是断言。没过多时,其他四名战士也从不同方向闻讯而来。

大家观察了一阵子,都感到深沟里肯定有什么动物,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急切等待着班长高远发出冲击的命令。然而,今天高远似乎与往常有点不一样,如在平时遇到此类状况,他不狂喊着,单枪匹马杀了过去才怪呢?唯独今天有些反常,只见他站了一会儿看看,又坐下一会儿想想,就是没有果断下达进军的命令。其实呢,高远心里比大家都着急,可他知道一旦自己下达命令,战士们怎样下陡坡?深沟动物怎样接近?怎样突出沙沟等一系列难题。最后,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采取分人分点分段进行身体平躺,脚前头后,由上而下,顺坡溜滑的落沟方式,以此形成合围态势。自己现场简要作了理论讲解和示范动作,随即开始给每个战士赋予新的任务。

“准备,下——”分散在各点上的新老战士,听到高班长的命令,便“刷,刷,刷”几声轻响,居高临下,从天而降。数秒钟,高远带领五名战士从前后左右方向,将跪趴在地上的22匹大小不等的骆驼团团围住。“来,赶快把骆驼一个一个拴起来,别叫这些东西跑了。”高远说着,自己率先牵起了一匹高大骆驼,哼着家乡小调,大步朝着沟口方向走去。一些有饲养骆驼经验,或是有骑骆驼经验的老战士,也都使出了自己的拿手绝活。看吧,一个人牵着五六匹骆驼,一个人骑着骆驼,拖着几匹骆驼,一步一个脚印,嘻嘻哈哈走出了狭窄深沟,走上了陡坡沙梁,走进了广阔沙海。“轰,轰,轰”身后那条小沟传来几声巨响,驼群吓得急忙止住了脚步,当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那条山沟已被夷为平地。

自从王中队长带领剩余部分战士进入翼侧沙梁区域后,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找遍了大大小小的沙丘和沟岭,始终没有见到任何牛、羊、骆驼踪影。迫于无奈,王中队长只好改变和调整搜救方案,迅速从大漠深处重新返回胡杨林和红柳墩区域,采取拉网式点面排查,想在此获取一线希望。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宋指导员带领战士们吃力走出沙梁区域,刚刚接近一座红柳墩区域,不时发现三五成群的老牛小牛聚集在一起,有的抬头凝望,有的低头吃草,有的对头顶角。“中队长,这儿有两头老黄牛!”“中队长,这边有五头小牛犊!”几名新老战士依次报告了现场情况。“好,好,千万不要吓着,慢慢把它赶出来。”中队长闻讯赞不绝口,果断命令位于每个段上的战士,注意采取灵活驱赶方式,力求将分散的牛群集中在一起,快速离开这片荒滩野岭。

大家付出了巨大艰辛,一头头大小黄牛从各个不同地方被牵着、赶着会集到了一起。“边克军、张学海,你们两个人再到周围看看,好好找找有没有漏掉的牛。”王中队长又点名道姓地命令着,预防其他牛遗留此处。听到王中队长点到自己的名字,边克军、张学海应声答到,随之又转身奔向了其他地域上……

王中队长带领战士们原地看护着几十头牛,急切盼望着边克军、张学海两人速战速决,尽快返回大家的面前。可是,大家心里越着急,他俩越是迟迟不见踪影,气得部分新战士大喊大叫了起来。一些老战士见此状况,也跟着埋怨起了王中队长不该叫他俩前去寻找。王中队长心里非常清楚,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与新老战士一样的心情,说不定局势就难于控制,说不定还真会发生什么事情。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想到如此简单的道理,王中队长忍气吞声,两只血红的眼睛盯着爱发牢骚的战士,仿佛就要大打出手似的。“算了,算了,都少说两句!”一些反应灵敏的老战士,见势不妙,主动劝说着,生怕把事情弄大。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天色跟着渐渐暗淡下来。此时此刻,王中队长正要命令其他两名战士进入一处高地呼喊时,忽见左前方约500米的地方,出现了一阵阵驱赶牲畜的吆喝声。“哈哈,这两个傻小子终于回来了!”王中队长打起了精神,一个高儿跳到沙丘上,喜出望外地抢说着。战士们一听王中队长发现他们的踪影,个个也跟着走到了高处欢跳着,打逗着。“都下去,别叫牛跑了!”王中队长一看大家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急忙勒令战士们返回原地守护着牛群。这样一来,人与牛相对集中,目标显得越小,却对预防意外更为有利。王中队长刚才后怕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了。不大一会儿,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想闭目养神,只见他就地盘腿一坐,后背朝树一靠,头部朝旁一歪,双眼紧闭一睡,似乎再也无所事事了。战士们一看领头人高枕无忧,个个心里这么想:反正出了事,一切由王中队长担着。加之,大多数人早已累得筋疲力尽,谁都想就地睡上一觉。不一会儿,战士们一个挨着一个身子,一个跟着一个进入了梦乡。其实呢,战士们并不了解王中队长的心情和意图。就刚才那姿态而言,王中队长并非无忧虑无压力,而是利用短暂时间在回想着今天上、下午所发生的事情经过,以及思索着突出眼前这种恶劣环境的最佳方案。正在犹豫与徘徊的紧要关头,忽听身边传来“叮当,叮当”的响铃声。这就怪了,牛群中没有哪头牛脖子拴铃铛呀,怎么会有铃铛声呢?王中队长有点莫名其妙,马上睁开了双眼。好家伙,怎么来了这么多骆驼,难道它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猛见由远而近,一个个大小不同的骆驼,分别由身穿迷彩服军装的人牵领着,缓慢向自己走来。王中队长马上打起了精神,操着浓重的陕西方言大喊道:“弟兄们,快起来,大队人马来了!”忽听响雷般的喊声,战士们吓得“啊”的一声,全都从睡梦之中醒过来。与此同时,连那些胆小的牛群,也顿时惊慌乱叫。“哎,在哪里?在哪里?”战士们揉了揉眼睛,不时东瞧瞧,西望望,就是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个个急得嘴里不停地反问道。

王中队长一看战士们或坐或躺在地上,不停地埋怨着,顿时火冒三丈,便朝着上等兵凡亚跟前快步走来。上等兵凡亚还没弄清是咋回事,只见王中队长手指死死拧着他的右耳朵厉声问道:“你这狗小子,数你喊得最凶,看你还给我喊不喊了?”说罢,一下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哎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凡亚忍无可忍,随着阵阵喊声,强行站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宋指导员率领新老战士采取一路队形,分别骑着骆驼,背着物品,浩浩荡荡走到了王中队长的面前。“好气派呀,真像个蒙古大汉放牧的样子!”凡亚强打着精神,突然把头转向了迎面而来的宋指导员及其随行人员,随之又情不自禁地开口赞誉道。“你呀,真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才好,跟我好好学几年吧!”王中队长一看凡亚消了气,本想借此认认真真收拾他一次,但考虑到时间不早了,加之眼前人多眼杂,不易教育,所以,还是给他留了台阶,待以后找个机会再说吧。

“老王,你看不错吧,咱们的力没白出,汗没白流,老百姓大小骆驼,一共有24头,一头都没少,全都在这跟前。”宋指导员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兴高采烈地介绍着。“我们也不差呀,弟兄们也费了很大劲,从好几个地方把十六头牛赶到了一起,早在这个地方等你们了!”王中队长昂着头,挺着胸,对着宋指导员一声更比一声高,试图从精神上压倒对方。“报告!”彼此双方正要争辩时,忽听高班长应声来到了他们面前。“什么事?”王中队长转脸问了高远一句。“部队都集合好了,怎么办?”高远当即回答道。“还等什么,出发!”宋指导员听后,马上命令道。高远没有起身而去的反应,缓缓转过脸来看看王中队长的表情。“你还发什么愣,没听清指导员的话吗,赶快组织部队出发呀!”王中队长一看眼前这种情况有点特别,开口拿着高远出气。高远终于赢得两个主官的同意,随即坚定地回答道:“是!”说罢,转身跑向了部队集合区域……

午夜时分,王中队长在前面带领部队按图返回,宋指导员在后面亲自压阵督战。伴随牛叫声、驼铃声、鞭打声,大队人马有条不紊,阵脚不乱,依次进入了营区大院露天广场。“天哪,这些边防官兵可真不容易啊!”“好样的,他们不愧是人民的忠诚卫士!”望着络绎不绝、大汗淋漓的行进队伍,部分蒙古族群众自觉形成夹道迎接队伍,不时发出阵阵赞叹。行进间,官兵们偶尔听到这种赞美,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高兴。

动物也通人性。一匹匹骆驼、一头头壮牛,正在向前走着,忽见主人在旁边朝其观望时,便一下子冲出了队列,又蹦又跳地来到了主人跟前。“这是怎么搞的,都乱套了,赶快弄在一块儿。”王中队长一看这阵势,急得两眼血红,不知所措,对着排长、班长大声训斥道。“中队长,这些牛真不听话,我赶不动它们!”高班长双手抹着脸上的汗水,哭丧着脸,双脚跟还没站稳,就向王中队长道出了自己的苦衷。“中队长,这些骆驼不好牵,怎么喊,怎么打,就是拉不进队伍!”正在这时,凡亚紧跟其后,同样向王中队长汇报了自己与战友这边的情况。

“不可能吧,刚才走得好好的,咋就变样了?”王中队长听了他俩现地汇报,似乎有点不太相信,一个劲儿反问道。然而,高远与凡亚毕竟都是部属,肚子有话也不敢当面顶撞,无奈只好一忍再忍,始终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肯定这些小子在里面捣鬼,今天老子非要亲自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到时候也好来个杀鸡给猴看,现场教育一下全体官兵。王中队长细心想了一会儿后,总觉得自己判断完美无缺,于是,就带着不满情绪对高远说:“在哪个地方?你们领我过去看看!”听到顶头上司有令,高远岂敢怠慢,转身奔向了自己的原来位置。见此状况,凡亚反应灵敏,也尾随着王中队长,上气不接下气往前奔跑……

看到新老战士们相继离开了牛群、驼群,一些蒙古老人以为谁家牲畜,谁家认领,再也不管其事了。顿时间,不少蒙古老人随着呼唤声,只见一头头骆驼、黄牛闻声而来。随后又一头头被老人拴上了牛鼻和绳扣,正准备着往自己家里牵。“不行,谁也不准离开半步,都给我原地站着。”牧民还没有走多远,忽听王中队长声到人到,站在礼堂前的高台阶上,一会儿指着这个牧民勒令,一会儿指着那个牧民发怒。迫于无奈,牧民们生怕自己惹是生非,甚至导致拳脚相加,只好牵着牛和骆驼原路返回,后又一个挨着一个侧身站立着,谁也不敢在场上说上一句话。

由于气氛高度紧张,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就连那些大小不等的黄牛和骆驼,也显得特别老实听话,站在地上一动不动。见机成熟,王中队长突然厉声道:“简直不像话,我们深更半夜的,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把牛和骆驼找回来了,你们说也不说一声,就擅自把牛和骆驼都拉走了,还有良心没有?”“老王,你怎么跟老乡这么说话?”宋指导员一听王中队长说话有点过分,急忙走上前予以阻止。稍停后,宋指导员就心平气和地对牧民们说:“老乡们,咱们都要相互体贴,相互理解,相互同情,相互关心才行,刚才王中队长虽然说了一些气话,但他却是一片好心好意呀!现在大伙都低头想一想,假若你们处在我们这个位置,你们该怎么想,再说战士们把牛和骆驼都找回来了,并不是赶进军营大院归部队所有了,而是弄清真实情况,是谁家的就还给谁家的,我们绝不要一匹骆驼一头牛,请大伙放心好了!”

“老头子,你看看这个首长说得多好,咱们不该背着人家这么干,太对不起部队官兵了!”只见一个头蒙花围巾,身穿长袍的中年妇女,一下子挤到了一个满脸大胡子、手拉黄牛的男中年人跟前,大声埋怨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不我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另一个蒙古老人,转过头来朝着自己的老婆,张口大骂了一番。彼此相互责怪了一阵子后,老乡们便自觉把牛和骆驼拉到了一起,重新站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耐心等待着首长的安排和决定。

“这样吧,你们都回去,等我们把数量统计清楚了,再点名叫你们到这里来认领。”宋指导员觉得眼前这个营院不大,人员不少,生怕出现什么意外。于是,自己考虑了一会儿后,当机立断作出这样的决定。“对,大伙都回去吧,按照宋指导员说的去做,我们决不失言!”王中队长一听宋指导员说得恰到好处,随即也跟着敲起边鼓。“好,咱们走!”听罢,一位白发苍苍、年过八旬的蒙古老人张口说道,并率先走出了营院。紧接着,一个,二个,三个……数十名男女老少相继走出了营院。

“文书,你马上打电话给当地乡政府,让他们派一个干部来一趟,赶快把这些牛和骆驼拉回去!”王中队长快步走进办公室,当面向文书兼军械员、上等兵龙勇进行了认真明确的分工。“是!”龙勇转身走向了另一间室内地方电话亭。“老王,你睡吧,我打个通宵,力争把院里这些牛和骆驼,让老百姓今晚都认领回去。”宋指导员渐渐发现王中队长双眼吃力打盹,双腿走路打绊,自告奋勇承担起这份工作。“老宋,我看你还是去睡吧,这个工作处理不好,恐怕要惹麻烦。”王中队长感到此事不能小看,也想说服宋指导员回宿舍休息。可是,宋指导员还是靠着自己较强的说服力,终于连哄带拉把王中队长送进了宿舍,而自己强忍饥渴困乏,头重脚轻,摇摇晃晃离开了办公室,走下了高台阶,返回了大操场……

自从首长走进办公室,老乡走出大门口,班长高远带领新战士凡亚,手持一根粗木棒,各自蹲在墙角下,始终坚守在牛、骆驼集中场地。说来也有点怪,曾一时逞凶的黄牛和骆驼,却不知是何缘故,而今全趴在地上不吭气了。目睹牲畜老实听话的现状,无意之中高远与凡亚也放松了紧张心理,彼此对看了一会儿后,这才选了个便于观察、机动、把守和收拢的制高点。刚开始时,由于俩人生怕院内牛、骆驼发生意外,不停地巡逻巡逻,认真观察每头牲畜的动态反应。后来,牛、骆驼渐渐趴在了地上,两人也随之放松了警惕性,渐渐增加了几分睡意。

“平安无事噢!平安无事噢!”宋指导员一会儿走到高远跟前喊着,一会儿走到凡亚身后喊着,两人强打着精神,仔细定神一看,宋指导员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使两人见其哭笑不得。高远深知宋指导员这片苦心和用心,揉了揉眼睛后,面向宋指导员一个劲儿表示歉意。可凡亚却不理解宋指导员的这种举动,硬是气得直跺脚,埋怨他不该趁机影响自己作短暂休息。

宋指导员仔细打量了凡亚一会儿,心里这样想:这小子去年才当兵,而且又是个从上海入伍独生子女的城市兵,在家里娇生惯养我没看见,可现在来到边防部队当国家卫士,决不能有半点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想干啥就干啥的坏毛病。否则的话,自己这个当父母官的领头人,说不定就会把部队带入歧途,甚至丢掉自己的乌纱帽。所以,今天必须要想办法克服他这种思想。下定决心,宋指导员厉声喊道:“凡亚,你给我站好!”凡亚心里因有点不满情绪,忽听宋指导员有气,自己便慢腾腾、懒洋洋,双脚跟渐渐靠在了一起。

“新兵蛋子,老油条,当了几天兵就这个样?”宋指导员怒不可遏,张口讽刺挖苦道。“指导员,你不要老是这样说我,我也听其他领导说你当新兵时也不咋样,比我强不到哪里去?”凡亚让宋指导员一下子给逼急了,开始揭他过去的老底。宋指导员以为凡亚在诈唬自己,当即返问道:“好小子,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有本事你给我说出来,我哪一点赶不上你?”听到这种语气,凡亚瞪大了眼睛,挺起了胸脯,站稳了脚跟,鼓足了勇气,张口反驳道:“你想想吧,过去你当新兵第一天就与班长顶撞,排长、连长哪个没收拾你?你当新兵不到半年,多次与老兵骂架、打架,挨了一次处分;你当新兵不到一年,压床板,吃病号饭,不请假外出,到家属院偷鸡摸狗,什么坏事都干过,你……”“你给我住嘴,小子,这些事谁告诉你的,今天给我讲清楚!”宋指导员说啥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入伍不到两年的新兵,竟把自己当新兵时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趁机打破沙锅问到底,若是传了出去,自己就没面子了。

哈哈,你想来收拾我,反而让我揭了你的老底,看还敢不敢与我作对。凡亚猛然发现自己句句击中要害,心里美滋滋的,不时观察着宋指导员的反应。哪知,正当他暗自庆幸时,宋指导员把这事抓住不放,非要问他是怎么知道此事的,非要他当面点滴不漏地讲清楚不可。熟悉凡亚性格的人都知道,一旦好朋友向他透露了秘密,他那哥们义气的特点,就是把他打死,恐怕也不会出卖朋友。况且眼前这种让宋指导员处于难堪的境况,更不会轻易透露。这期间,宋指导员说重了,凡亚抬起头来向他狠狠瞪上几眼,说轻了凡亚低耷着脑袋,一言不发,气得宋指导员吹胡子瞪眼,拿他没招。

小子!真没想到他这么难对付,全中队士兵都像他这样,我这个指导员累不死,也得气死。今天,我得想个法子治治他,不能让他随便骑在我的头顶上拉屎撒尿。宋指导员突然中断了与凡亚打舌战,脑子顿时冷静了下来,随手从衣兜掏出了一盒宁夏吴忠生产的“金驼”牌香烟。随之,又用拇指与食指轻轻一夹,随即拔出了一支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重重吸了一大口。紧接着,抬头望了望星空,张口吐出一连串烟圈,仿佛一切烦恼全都抛在了脑后。

宋指导员吐出来的浓烟味,一阵阵顺风飘来,使得刚刚戒烟的凡亚,重新烟瘾发作。源源不断的芳香,把凡亚馋得眼流泪水,鼻流涕水,嘴流口水。除此之外,自己难受得不时抬头看着指导员,手脚不停地乱抓乱踢,精神痛苦已到了极点。“指导员!指导员!”凡亚终于忍受不了,被迫向宋指导员连声央求着。可是,宋指导员假装没听见,仍然在一个劲儿吸着,吐着烟雾,嘴里情不自禁地说三道四,心态显得十分古怪。

凡亚实在憋不住了,抱着豁上去的念头,一个高儿跳到了宋指导员的背后,右手拍着他的右臂再次央求道:“指导员,我求你一件事!”“嘿,到这个时候,你怎么求开我了?你不是挺牛的吗?我能帮你什么忙?”宋指导员一句跟着一句反问,试探他究竟想什么,有什么反应,以此达到自己预想的目的。“指导员,我想借你一根烟抽,过几天我发了津贴费,保证给你还一盒。”凡亚已经逼到了这份上,只好低人一头,甚至不惜赔大本,讨好宋指导员的回应。“那不行,那不行,中队有规定,战士谁也不准抽烟,包括你在内。”宋指导员看了看凡亚这幅狼狈相,一口一个不行,还用高压政策来吓唬,非要治治他这种油腔滑舌的毛病不可。无论宋指导员怎样拒绝自己,凡亚还是点头哈腰,死皮赖脸地紧跟着宋指导员屁股后央求着,“指导员,指导员,你就给我来一根吧,我真受不了。”

走着走着,听着听着,看着看着,宋指导员的心终于软了下来,先是轻声叹了一口气,后又难为情地说道:“你才当了几天兵,简直成了一条癞皮狗,非要让我干些我不愿干的事,要是传了出去,让人知道了,不是让我难堪吗?”凡亚一听有门,兴奋得心快要跳了出来,更加迫不及待地说:“指导员,我本来烟已经戒得差不多了,可你抽这烟这个味,我真馋得够呛,你就可怜可怜我,给我来一根吧?”“什么,你把自己上来烟瘾,全都怪罪到我头上了?”宋指导员细听凡亚竟用这种腔调央求自己,气得两眼又鼓了起来,准备破口大骂。见不妙,凡亚马上来了个见风使舵,张口赔礼道:“指导员,我说错了,不是你的缘故,全怨我不对。”既然部下知错改错,那就放他一马吧,宋指导员觉得自己要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

凡亚礼貌地接过宋指导员的香烟,迅速用打火机点燃,猛地吸了一大口,香烟几乎烧了大半截。可是,自己正要全部咽下去时,却“哈哧”一声,呛得“咳咳”了大半天,鼻涕、眼泪跟着流了下来。宋指导员一看他这副德行,心直口快的埋怨道:“凡亚,你看看,这是何苦,弄得你遭这么大的罪。”忽听宋指导员责怪自己,凡亚却不以为然地说:“指导员,这不怨你,我心有点太急,一会儿就好了。”说着,自己用双手不停地敲着后背,力求快速解除这种难受的劲头。“我来帮帮你吧,你自己不得劲儿。”宋指导员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主动握起拳头轻轻捶打着他的后背,嘴里不时问这问那,关心备至……

鸡叫三遍,天色渐白,驻地一些丢失牛和骆驼的各族群众,不断从各个方向来到中队大门口。早操号广播喇叭播放后,王中队长和宋指导员经过短暂商量,加之又有乡镇干部专程前来出面组织协调,丢失牛和骆驼的各族群众,按照排队点名次序,纷纷认领着牛和骆驼走出了中队大院。“行了,人走光了,牛和骆驼也分光了,你们几个都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王中队长发现宋指导员、高远、凡亚脸色灰暗,说话无力,果断下达了强制性命令。“听见了没有,王中队长叫你们回去休息!”宋指导员以为王中队长说话冲着高远和凡亚,紧接着又跟着补充了这么一句。“老宋,我不但说他俩,也包括你,你带个头,他俩肯定跟着你走!”王中队长毫不客气对宋指导员直言。宋指导员一看没招,只好来了句:“你俩还发什么呆,没听见王中队长的命令吗,赶快跟我回去睡觉呀。”说罢,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单身宿舍。迫于无奈,高远带着凡亚,伴随着广播乐曲声,举步维艰地返回了班排集体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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