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有什么不该的。”那袭虽然依然嘴硬,但语气却不免弱了几分。
既然那袭还要嘴硬,那陶应便决定就此好好与这些胡儿讲讲他们的光荣历史。他到了幽州之后,也多次就境内少数民族的来龙去脉请教孙宪等人,也借阅了一些方志和典籍,今天正好可以显摆显摆。
“既如此,我便与你说说,有何不该。”
陶应撂下了话,清了清喉,继续说道:“昔日匈奴势盛,乌桓亦屡屡被其欺压,岁输牛马羊皮。我大汉世宗皇帝不忿匈奴之霸道,遂遣霍骠骑击破匈奴左地,解救乌桓部众于水火之中。”
“世宗皇帝怜乌桓部众流离之苦,因徙乌桓族人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乌桓族人始有安身立命之所在。为使乌桓族人明我汉家礼仪,令各部乌桓大人一岁一朝,又设护乌桓校尉拥节兼领。”
“孝昭皇帝时,乌桓匈奴交恶,匈奴又东击破乌桓。大将军霍博陆闻之,即遣度辽将军范明友将两万骑出辽东,逼退匈奴。”
“及至世祖皇帝中兴,中原鼎盛,四夷朝贺络绎而至。辽西乌桓大人郝旦等九百余人率众向化,诣阙朝贡。世祖皇帝有感于郝旦等之赤心,封乌桓渠帅为侯王君长者八十余人,怜乌桓族人之艰苦,始令居于塞内,布于缘边诸郡,令各侯王君长招徕种人,供给衣食,为汉家侦候、助击匈奴、鲜卑。并复置护乌桓校尉兼领,并赏赐质子,许以岁时互市,乌桓族人乃得长久之安。”
“由此可见,我大汉历代先皇皆是宽厚仁睦之主,体恤乌桓族人之不易,对乌桓族人多有优容,致有如今乌桓族人遍布幽州塞内塞外。”
“足下如今牧马之地,皆是我大汉之土,我大汉先皇恩许贵部可居停之。何得言只许乌桓部族放牧,不许汉人垦殖?”
陶应搜肠挖肚,把他所知的乌桓人和汉人打交道的历史中比较伟光正且对汉胡团结的那一些挑来说了,至于那些互相打来打去影响团结的自然也就略过不提。
陶应刚才所说的塞内塞外,可不是燕山上的燕长城和卢龙塞等关塞,而是更北方的秦汉外长城。那条由秦始皇时期营建的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的辽阔防线见证了秦汉两个王朝的兴盛,在中原王朝强盛的时期,异族基本进不来外长城以内。
如今幽州这一段的外长城年久失修,朝廷也已经不在外长城一线布防,外长城到燕长城中间有一大片土地虽然名义上还是汉王朝的领土,但相比西汉时期已经减少了设置县城管辖。
不过再怎么样,光武皇帝刘秀诏令允许乌桓人在此放牧却是不争的事实。故而那袭的那一番话着实无礼,被陶应抓住小辫子一顿义正言辞地斥责。
坐在主位上的丘力居看着场下的激辨,面上虽然无甚表情,但心中着实有些惊异。
那袭作为他的亲信,他是知道那袭的性子的,为人自大狂妄,无论是看汉人还是看鲜卑人都十分不顺眼,但却是个缺几分心眼的家伙。
那袭要跳出来质问汉人的屯田,他也乐见其成,毕竟汉人要在这片草原上屯田,或多或少也会影响族人的放牧。虽然那袭说的那些话头让他也有些不以为然,但若是那袭出来闹上一通,能从汉人那边得到些好处,那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事情一开始的发展还属正常,但直到席间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新任刺史陶谦的幼子站出来回应那袭的时候,丘力居才觉得不太正常。
这个看起来比自家侄儿蹋顿还小上一两岁的少年竟然言辞如此锋锐,仅仅简单几个问答就把那袭给绕了进去。而那袭这个蠢货说不过孺子也就罢了,居然气急败坏说了那番蠢话。而接下来陶应洋洋洒洒一番大论更是让他越听越是心惊。
他可不是那袭这般不学无术的家伙,这几年族中众头领都识汉文读汉家书籍,他更是其中佼佼者。他从族中宿老的口中和汉家书籍中也了解了祖上与匈奴、鲜卑、汉人的不少恩恩怨怨,因而知晓陶应所言非虚。
但眼前一孺子就能知道这许多旧时典故,还能故意挑着那些有利的侃侃而谈,怎不让人讶异。这新任刺史陶谦家一孺子便如此不凡,那刺史陶谦又该怎生了得。
见那袭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又要张口说些什么,丘力居连忙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笑了笑道:“那袭少识前时典故,又一时口误,陶家郎君莫要与其一般见识。”
说完又转头对那袭道:“那袭,你有疑问便好好问,莫要出言无状,免得伤了族中和汉家的和气。”
丘力居在辽西乌桓中也素有威名,那袭见此情形也不再多言,略有些不情不愿地道:“方才说错了话,诸位莫怪。”
陶应当然也不会蹬鼻子上脸,见丘力居和那袭都先后表态,便也不再理睬那袭,只是向丘力居拱一拱手道:“小子方才一时多言,若是有所冒犯,还望辽西大人原宥则个。”
“哪里哪里,我方才闻小郎君侃侃而谈我乌桓与汉家之过往,令我心向往之。小郎君高才阔论,令人佩服啊!”
陶应正要逊谢几分,却听丘力居话锋一转道:“那袭方才虽然一时失言,但他所顾虑汉家屯田将与我乌桓游牧有所冲突,倒也不可不虑,诸君如何看?”
按说丘力居提的问题本应当由李羽和陶升来作答,但陶应左右看看,发现李羽和陶升都无意回答,只是抬眼看着他,仿佛是想让他继续表现。陶应想了一想,丘力居客客气气地提问,他就不能如刚才那般用反问的把戏,只得老老实实地回道:“幽州土地辽阔,我汉家屯田所占田土并不甚多,倒也不虞会与贵族人放牧冲突。”
丘力居道:“我也知你们汉人性喜垦殖近水之田土,但我族人也喜在水草丰美之处放牧,而近水之地便只有那么多,总是会有些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