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重阳节的时候,吴老师教了我们一首王维的唐诗《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老师说,这是写游子生在异乡,思念的亲人的诗,我回去又背给了爷爷听,爷爷说我们也是游子。
那年的重阳节前,小叔刚好出差去了浙江,顺道路过嘉兴时,他代表爷爷去海盐看了看我们的老家,走之前,他还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跟爷爷回海盐的事,我摇了摇头,那时候的记忆,我已经全无印象了,老家也只是听爷爷时常念叨。
那次小叔只是去了短短几天,回来的时候带了些老家的糕点和小核桃,他说那是老家的大姑婆给爷爷带的。
那一夜爷爷很久都没睡,他就看着那些东西,拿过来又拿过去,也不吃,只是看着,婆婆那天一直在里屋陪着爷爷,后面又过了几天,我看爷爷心情好点了,便又去缠着爷爷给我讲故事,爷爷讲的,还是关于他小时候的那些事儿。
民国的时候,RB人攻陷了江浙,他便背着一床棉絮去上海讨生活,后面好不容易熬到解放了,又接着被分配去了重庆。
旧山犹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爷爷说,如今老家的模样依旧,但是他却看不到了,外地虽好,但他却还是想老家,老家门前有一条西街,对着门前这热闹的一路,举杯望明月的心情,他怕是不会再有了。
曾经,爷爷也曾回到过家乡,只是生活又让他一次一次的离开,当他想要回去时,父亲、母亲都不在了,而家乡也就又变成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了。
老话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便只剩归途。
后面,又有了我们,爷爷便很少再提回老家的事了,转眼间,四十多年漂泊的光阴就这么轻易的过去了,爷爷的后半生都是在远离老家的他乡中,与我们紧紧地连接在一起的。
爷爷常说,眼前的安排都是天意,就像湛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大海,你永远看不到天的尽头,但是她背后的每一条河流,还是会冲过巨石,滑下瀑布,最后,顺其自然地流入大海——母亲的怀抱中。
人的灵魂也是一样,最后,他一定会回到最亲近的人的身边,这亲情便似大海,不管你在天涯还是海角,不管你经历了多少起伏跌荡的事情,最后,你的灵魂,还会回到你小时候的地方,你越发的想家,想父母,他们也是如此,这份心里的感情,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爷爷,在这个兵工厂里待了几十个年了,这里似乎也是他最后的归属地了,好在兵工厂里面也有一些浙江同乡人,他们总喜欢聚在一起喝最正宗的老酒,聊聊家乡的味道,相互倾诉着这些年心里的孤独,每每这时,爷爷他一直紧锁的眉头,才会舒展开来。
爷爷,下班之余,很会作水笔画,每次周末,他总会一早备齐作画的水彩笔和画纸,教我作画,在我看来,爷爷在画画这方面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他先是用支黑色的水笔在白色的纸上,勾勒出大帆船的轮廓,接着,他又斜笔压手,抖出了海的轮廓,接着是天上的一轮红日,最后才是远处的海鸥,经过他那轻轻地提笔一勾,他笔下的海鸥仿佛顿时有了灵性,迎着太阳飞得老高老高,船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
爷爷很喜欢这副画,画得时候,他还会跟我讲许多关于大海、海鸥的故事,后来在吴老师的语文课上,我把这些故事编成了我的作文,我那会是记一点写一点,记不住的就自己编个大概,再检查一下错别字,便交了上去。
吴老师收到我交的作文,也没细看,只是用黑板擦敲了敲黑板催道:“马上下课了,大家赶紧完成各自的课堂作业。”
那天,我第一次尽我的想象,全力的发挥,将这个大海与海鸥的故事写完了,全文的内容,我现在已经忘了。
只知道,后面吴老师改我作文的时候给了一个满分,那次之前,我作文还从来没有得过满分,第二天,她还要我在班上朗读了我的作品。
那个时候,我非常兴奋,虽然,我认识的字还不多,但我已经能写完一个完整的故事了,放学后,我在家里的墙上找了一处很显目的位置,我用胶水把那篇作文贴在了墙上,还使劲地在那一百分下面划上道崭新的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