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吴老师常对我们说,“人总是在怀旧中度过的,每每是上了小学后,就特别怀念幼儿园的生活,而上了中学后又特别怀念小学的生活,再至于上了大学以后,那最怀念的便是中学的时光了。”
对这话的含义,年幼的我们当时还没有什么体会,就在小升初的最后一年,我们换班主任了,吴老师跟我们说,学校安排她要去新的年级带新班了,我们以后就由这位“严”老师接手了。
那时候,班上人都很难过,大家对这位新上任的“严”老师并无印象,但吴老师教我们这么久,总是不舍,吴老师越说要离开我们,我们就越不舍。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吴老师除了经常给我们布家庭作业以外,其他都好。而且,这位新来的“严”老师据说真的很“严”。
严老师是东北人,除了当我们班主任以外,还兼任我们的数学老师,严老师教我们答题时非常严格,她解题时有个一成不变的套路。
解题时,她都是先把已知的什么、什么条件,“求”什么、什么结果的先一一的罗列写出来,再在其后,加了一个大大的“解”字,然后,再去具体解题,最后一个“答”字印证观点。
对于这种对着套公式的解题思路,我们都有点厌烦了,当时,也不知道谁的主意,在课堂上,当严老师返过身来问我们谁可以上来“帮”她,解答这道难题的时候。
“嗯!嗯!”大家都不举手,也不张嘴抢答,只是用鼻腔发出了这种沉闷的声音。
我们一个班有四十多个人,一下子还真看不出这声音究竟是谁带头发出来的,但这样下去,严老师的这节数学课肯定是上不下去了,接下来,就在严老师用她那满是“权威”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时候,我赶快坐好表情严肃地已示清白,可暴发户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了,当严老师的目光扫来时,他的嘴巴还在鼓鼓地边笑着边微颤着,严老师看到他的表情后,皱了皱眉头。
“胡东东,这道题由你上来解答。”严老师看着他说道。
暴发户磨蹭了好久,才从凳子子上站起来走到了黑板前,看他这副犹犹豫豫得样子,我们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解这道题,暴发户硬着头皮,举起了手里的粉笔,茫然的站在台上,仰头翻眼地做着苦思冥想状。
又等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严老师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到底想好怎么解了没有?”
“还在想。”暴发户很紧张地向严老师回道,他那时候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我们感觉他都要哭出来了。
教室里大家鸦雀无声,我们都看着暴发户,只见他终于伸手在黑板上,写出了已知两字,然后,便没有下文了,严老师的脾气,终于上来了了,她随手拿着手里的半截粉笔头便朝暴发户的脑袋飞去了,可暴发户这时候突然侧身一晃给躲过去了,这样一来严老师就更是愤怒了。
“你还敢躲。”严老师吼道。
这时严老师从教室的黑板夹里顺手拿起一个黑板擦,二话不说,就那么一板擦地迎面飞了过去,这回砸的真是又狠又准。
不过,此时的暴发户,他还也不敢哭,他见严老师又拿起了黑板夹里的另一块黑板擦时,赶忙蹲下了身子,嘴里急忙喊着,“老师,我错了。”
“错在哪里?”严老师紧捏着手里的黑板擦追问道。
暴发户再也忍不住了,他被吓坏了,他流着眼泪哭道:“我不该上课做小动作,我不该上课不听讲,我不该不懂装懂。”
“那你以后还改不改。”严老师模样很凶的继续追道。
“改,改,改,我以后一定改。”暴发户连忙道。
被严老师黑板擦砸的感觉的确很不好受,因为,在课堂上睡觉,我也被严老师砸过一回,所以,对于暴发户的上述表现,我还是深感同情的,可是金毛那次被打就是活该了,就在见到讲台上,暴发户的这番鼻涕眼泪一把流的惨样后,金毛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咧嘴大笑了起来。
虽然,他赶紧拿手捂住了嘴,但那声音我们还是听到了,严老师也听到了,只见,严老师三步并二步地朝着金毛的方向走了过去,照着,金毛正微颤不已的小课桌就是重重的一脚,金毛当场就抱着他那小课桌“哎呀!”一声的倒下了。
可怜的金毛,他那小课桌的桌板都被严老师那重重的临门一脚,踹的飞起来了,就在严老师又转过身来,大眼瞪小眼地望着我们的时候,我们赶紧双手朝后,挺身而坐,再也不敢对她有丝毫的“造次”表现了。
“把桌子给我扶起来。”这时严老师又对金毛命令道。
金毛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又扶起课桌,认认真真地端坐了起来,见此,我们都沉默了,谁都不敢发出一声声响,整个教室就严老师一个人讲习题的声音。
“呤!—呤!—呤!—”下课铃,终于响了。
这时严老师才说道:“下课。”
就在严老师准备出门时,班长高潮忙带领我们站了起来,大家整整齐齐地鞠躬喊道:“老师再见。”
等严老师的后脚迈出的教室大门,终于远去的时候,大家这才松了口气,门纷纷关心地问道金毛和暴发户怎么样了。
暴发户只是一语不发,长舒了一口气。金毛说,他再也不想上这个数学课了,当然,说归说,到了第二天,又是严老师上课时,金毛,还是坐在他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的表情极为认真。
不过,自从那以后,我们班的人在严老师的课上,都是严格遵守课堂纪律的,有时候那怕只是她轻轻地咳嗽一声,我们都会马上鸦雀无声地注视着她。
严老师在我们班上就是这样的一个“严”人,人人都怕她,那时无论是下课还是放学,只要喊句“严老师来了”,顿时间,我们立刻就四下逃散开来,久而久之的,严老师便得了一个外号——“阎罗王”。
当然,在学习上,严老师对我们的帮助还是挺大的。
原来,暴发户的数学成绩就很一般,他对语文、历史这些课,比较有兴趣,数学课明显就有点心不在焉,可自从严老师开始主动“关心”起他以后,他的数学课成绩自然也就明显提高了,虽然,他不像身边的高潮一样,无论是什么数学题目,只要,你一交到他手上,他立马就给你解出来了,但是每次的数学考试成绩下来,他还是有明显的进步,很显然严老师的教学办法在他的身上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但是,有些同学还是习以为常的对数学课不“感冒”,于是,严老师终于决定在我们班上开始启动她的那个已经是酝酿了很久的“学习奖惩机制”了。
所谓,“学习奖惩机制”其实说穿课,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每次数学考试成绩排名正数、倒数前十的同学都要把自己的试卷拿回家给家长签字后,再给张贴到后面的黑板上,还不许撕,大家就都并排地贴在一起,直到下次新的考试成绩出来以后,排名末尾的人再顶上去。
我们都觉得,这不就是侮辱人吗?谁也不想那么倒霉,给贴到倒数的墙上,只能好好学习,好好考试了。
严老师还自创了一个小升初考试倒计时牌,每次走进教室,看见身后的那面黑板墙上临考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近时,我就特别期盼赶紧到周末,因为一到周末,回到自己的家里,就再没人管我了,而我就可以撇开学习随心所欲的玩了。
有一次周末回家,我玩得把数学作业都忘记做了,第二天一早交作业本的时候,我赶忙翻开数学课本涂了几笔,应付似的摘抄了几道简单的小题就交了上去。
那一天我都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度过的,等到当天放学时,数学课代表信号发还作业本时,我翻开内页,只见,严老师在内中批道:“敢应付老师,胆子不小。”
看到严老师的这个批阅,我身上的冷汗当时就淌下来了,第二天交作业的时候,我还是又把前一天留的作业给老老实实的补上了。
新学期的寒假就快来了,在兵工厂那会儿,我还记得山里的雪总是下得特别的早,也是特别的大,一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铺在家属区到学校的各条小路上。
此时,我们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是一片的洁白了,白的就像夏天里刚刚才揭开了纸盖的冰淇淋,那些冰淇淋上细小的“汗珠”都还未来得及生出来,就被我们一口给含进了嘴里,可是这只是枝头的雪花,它们什么味道都没有,有的只是丝丝入骨的冰凉,凉的,我的舌头都快和嘴巴黏在一起了,这时我忙把它吐了出来。
我对雪的印象还远远不止如此,在我们脑中关于“雪”的玩耍点子,似乎总是无穷无尽的。
那时候我们这些顽皮孩子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学会飞翔,但是我们没有翅膀,所以只能通过叠纸飞机,来实现我们的“飞翔。”
叠纸飞机的原材料也就是一张旧作业本的废纸,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适中就正好的,细细的对折过后,在机头猛地哈一口气,再用手把握住飞机的前后平衡,挥一挥胳臂,“飞机”便可以起航了。
对高手而言,一样的材料,他们总是有办法让他们的飞机飞得更高、更远、更久。
京哥,就是这样的高手,他可以凭着感觉来调整飞机的角度,从而顺利地升高,飞远,直至,徐徐滑翔,平稳降落,他说能够安全返回,这才叫成功。
这是我们关于飞翔的第一种理解,等到我们又大了一点之后,我们对叠纸飞机的飞翔,便不再不满足了,我们要自己飞,就从学校后山上厚厚的冰面开始。
学校有很多来自东北的同学,他们会自己动手造“冰车”,这种简易的冰车是不需要发动机的,它的动力系统就是靠车底下的木头片子,只消一条长长的木板条子,便是它的车身、底盘兼轮子了,木头片子上再凿个小洞,方向盘,就装在那上面。
还有制作更简单的,只靠一片小木板子,小木板前面钉上去的一根十字架形状的扶手就行了。
相比之下,我们造的就要安全多了,我们在车的左右两边还各钉了两块横着的木头片做护板,就像是保护装甲一样,防止有人在我们滑行的途中突如其来的撞击。只是,我们车的方向盘,没有那么的复杂,我们前面就一个扶手,关键时刻,只能是用脚来刹车了。
学校后山的坡并不是很斜,只是很长,所以超速的情况不多,而因此带来的擦伤、摔伤等等,我们都是自己回家后涂红药水解决,没过几天的,它也就自己结痂痊愈了。
这样一来,每天放学后我们就玩的就更疯狂了,有的人嫌每天回家来回一趟取车太麻烦了,便索性只去隔壁的农家捡一块无用的小木板,便拖到了后山坡的最高处,两脚踩着板子,从半蹲到起立,猛地冲下了山来,那阵势,就像是现在电视里常见到的极限滑雪一般。
我们的冰车上总是坐着二三个人,滑行时和冰层发出的摩擦声就非常的大,这时候,我们就压住嗓子,屏住呼吸,把自己的小屁股死死地贴在木板条上,双腿叉开,随时准备着急刹。
那时候,从山坡上冲下来的重力加速度,感觉比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还要快。
小坡的主道上都堆满了积雪,一直到山脚下,凛冽的寒风把我们给吹得是簌簌的发抖,信号、暴发户在我的身后紧紧地抱着我,我们一道飞驰在风中,终于,在滑到坡底得时候,我们的车重重得陷入了雪地里,我们三个人得脚也埋了进去。
在漫天的大雪里,我们三个人一边互相扶着站起来,一边兴奋的大叫声叫起来,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一样,我们第一个冲向终点。
那次滑完冰车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双腿抖得很厉害,我一定劲儿都没了,晚上早早地就睡去,梦里朦胧间,我看到有很多同学,都围在了学校后山的坡顶,大家都在期盼着,第一个滑到终点,当然了,最后的冠军一定是我们,我这样想着,一觉醒来,雪季中的圣诞节就又快来临了。
过圣诞节,就免不了要互赠贺卡,这会在班上我们同学之间的友谊就全体现在这张书本大的贺卡里了。
一元的带音乐,是最好的也是最贵的,八角次之,五角、三角的最差,当时,我就买到了一张一元带音乐的,我跟暴发户互换了,他那种是我们班上谁都没见过的,由好几层里外折叠的,打开便是一座立体的纸房子,那时候,我们班所有的同学都收到了各自喜欢的圣诞卡。
过年了,爷爷让爸爸、叔叔们早早地就备好了一长串的鞭炮,以及,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的烟花,那些烟花,爷爷怕我们乱动,便把它们锁在了里屋的木头箱子里,我就这样心急火燎地等呀等,终于等到大年三十的那天了。
爸爸把这挂号称有三千响的“满堂红”点燃后,我跟堂弟堂妹们便几口,赶紧扒完各自碗里的那些腊肉、香肠,趁春节晚会还没有开始的空档里,冲出门外去放烟花了。
当我们自己手上的烟花放完时,我们就去大胆地拣地上没有炸响的,还剩下一点火药引信的“鞭炮”继续放,至于,那些雪地上,已经没有引信的“单响炮”,我们就把它从中间掰断,放在家门口的水泥地上,再倒出里面的火药,“哧!”的一下点燃它,看金黄色的火花从断口处喷出。
但那样的日子总是短暂,山里的年过的很快,往往我们那时候的寒假作业还没怎么动笔就又要开学了,于是,那几天我们便不在出去玩了,一门心思的在家赶寒假作业。
下一个学期就要小升初了,我一想起教室黑板上的倒计时牌,就又想起了严老师布置的那些额外的寒假作业。
那时候,我常常趴在爸爸的书桌上,一写就是一天,窗外,早些时候搭的雪人,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展望过去,在一轮红日的照耀下,雪地里,昨天白皑皑的一切都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了,大地又呈现出了一如往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