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似乎坐着睡很不舒服,往角落挪了挪身子,没有睁眼,睫毛也扇了扇。不知做了什么梦,眉头忽然就慢慢地皱了起来,眉心的川字紧紧锁起。
“爹……”
爹?
周公慎为行云难受,拱手道:“殿下,长安居到了。”
行云悠悠转醒,懵懵地看了周公慎一眼,才想起自己在哪儿,和自己睡着了这件事儿。
“到了有会儿了?”
“没,只是刚到。”
行云下马车时,一只脚疼用不上力儿,为难了一会儿,干脆跳了下去。周公慎在一边冷冷看着,终究没有扶她一下。
“想好了,这简笠不是好惹的。”
“你说的——他没有恶意。”
“是没有恶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已。”
“那不也好?要是我看中了他,你不是可以省下一层心了?”
“要能,那就好了。”
“是,可惜不能。”
行云撇下了周公慎站在马车边,一拂袖进了长安居,找了个位子坐下。
小二哥眼睛亮,瞅见行云,一撒腿就把掌柜的拉了出来。
顾掌柜走到行云那桌,满脸是笑,抬抬手,微一弯腰道:“云姑娘近来好?”顾掌柜厚道,知行云骗她,还是这么称呼,叫她云姑娘。那时,顾掌柜问她贵姓,她随口将名作姓,说了一个云字。现在,歪打正着了
“顾掌柜好。我是来找你们少东家的。”
顾掌柜笑笑,“少东家在楼上,是云姑娘移步,还是在这儿喝杯茶等等?”
行云不软不硬,戳了一句:“茶什么的,还是不用的好。上次的酒钱还没付呢,怎么好意思再喝茶?”
顾掌柜对上次酒里有药的事儿,多少知道一点。听了行云的话,有些尴尬,面上挂不住。转身掩饰道:“姑娘请移步。”
“姑娘的脚?”顾掌柜见行云行走有些不对,迟疑道。
“不妨事。外面马车旁的那人,请他到楼下坐吧。”
周公慎是暗卫出身,耳朵出奇的好,听了这话,已经自己走了进来。找个桌子坐下,喝起了茶。
行云还没走到三楼,他喝干了一壶茶。邻桌一书生看在眼里,摇摇头,嘴里轻道:“暴殄天物!”他自以为声音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哪知道就算是他自己听不见,周公慎都听得见。周公慎也不自主地摇摇头,一个寒酸书生,和他计较什么。不过,长安居就是一杯茶也贵的吓人,这书生来这儿做什么?
行云到了三楼,就说她认得房间,示意顾掌柜下去。顾掌柜没说什么,和气地走了下去。
行云扶着栏杆,半跳半拖地走了几步。前面一扇窗子就开了,伸出来一个人头,不是简笠,是个女的,一头的翡翠发钗,翡翠步摇,虽然艳,也不算太俗。和胭脂这人名,蛮配的。
“简公子说,有个姑娘上来了。就是你?”
“是我。他在哪儿呢?”
“他在写字。他说你脚上疼得厉害,让我来扶你一把。我想着你大概是不愿意我扶的吧?不过,你肯这么和气地跟我说话,我就很高兴了。”
行云不觉得这青楼女子可厌,反而觉得她爽朗可爱。靠着栏杆道:“早就知道胭脂姑娘唱起曲来嗓音高亢,原来说话也和银铃一样好听。”
胭脂一只手和白葱似的,指甲上涂了凤尾花,很是妍丽。那只手拿着一只帕子,掩着口,吃吃地笑道:“简公子也是这么说的。我还不信呢。”
“胭脂,还不让客人进来?”
“是了,说得高兴,我都忘了。”
行云淡淡一笑,忍着脚上的痛,一步一步端端正正地走了进来。
简笠见她进来,也搁了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娘来我这小小酒楼,不会是叙旧的吧?”
胭脂端了一把椅子,搁在行云身后道:“坐吧。在简公子这儿不用客气的。”一说完,就自悔说错了话,咳了一下,道:“等等,这上面有点灰尘,我擦擦。”
“胭脂,你还不知道吧?在这姑娘眼中,灰尘也是清尘,你一身的胭脂味才是难闻的很。”
行云坐了道:“简公子有气可以对着我出。这东一棒槌,西一棍子的,我真不懂简公子是什么意思?”
胭脂红了眼,从嘴边挤出一丝笑道:“姑娘,你别介意。简公子,他就这样,说话儿刺人,他其实没恶意。”
“谢了,我知道了。我有些话儿要和简公子说,可否烦你……回避一下?”行云抬眸,谦和地笑道。
胭脂哎了一声,委委屈屈地,从椅子旁往外挪,到了行云左手边,手里扭着的帕子扭着扭着失了手,在行云左手上方,落了下来。行云看见,想也没想地,把手往傍边一移,不但没帮她接,还躲开了。
简笠手快,上前一步,低腰接着,含笑递给了胭脂道:“青楼女子就是青楼女子,贵家小姐就是贵家小姐。胭脂,你可明白了?”
胭脂怔怔地接过帕子,抬头看了一眼简笠,又怕怕地转开了头,眼里的一滴泪这么地就落了下来。
行云冷冷看着,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一点儿的动作。
等到胭脂出去了,行云才开口道:“让一个青楼女子怨恨我,有意思吗?还是,你觉得伤害她,很有意思?”
简笠关上门,笑道:“商人,和商女,一字之差而已。姑娘打心眼里嫌弃她,又怎么会对简某青眼有加?”
“商女卖的是身子?你卖的是什么?”
“良心。无奸不商。”
“既然是商人,和气生财。我来找商人,自然也是来谈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