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潇染再次惊讶了,这女子究竟得宠到了何种地步,这样冷淡,甚至是漠视的态度,那皇帝不仅不计较,还有些讨好的味道。
他越来越好奇,这女子,到底是哪儿吸引人了,竟让一个帝王低声下气的讨好,一个王爷不管不顾,为之付出性命也不计较半分。
“好了,吃药吧!”黎禹荛终于放开了崔锦绣的手,抬起药碗,觉得不烫了,就随意搅动了几下,执起勺子,要喂崔锦绣。。
药都凑到嘴边了,崔锦绣也不好再僵持了,张开口,便喝掉,那苦涩入口,她皱起了眉头。
她对于他,还是硬不起心肠来,她就是这样,举棋不定,只要他稍稍示好,那她心中无坚不摧的墙就会有所动摇,甚至轰塌,还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愧疚。
可他做过的事又是那样无情,她实在恨透了自己,比恨黎禹荛还要恨自己。
这一幕,可真是刺痛了黎扶桑,他曾几何时也想像这样,把勺子执到她的嘴边.....
可他终究不行。
黎扶桑有些黯然,捏着自己的断指处空着的手套,有些垂头丧气。不管那人怎样,他还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做所有事情,不管他怎样,他还是只能站的远远的,不能就是不能。
司玉茗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她觉得这样很好。
这是个单纯的姑娘,只看得到表面,她不会知道,这儿除了她,在座之人,都各有心思。
比如,在她旁边坐着的黎启郢,他也微乎其微的皱着眉,看着这一幕,他也矛盾,一边希望崔锦绣得到自由,一边又希望她能和黎禹荛好好的。
一个是他表妹,一个是他弟弟,虽然黎禹荛对崔家下了手,可崔家倒台,是必然的,势力太大,人脉太广,又深得民心,这样的家族只要一举旗,必然是一呼百应。
这是一个君王最忌惮,最为所不容的,若是换他或是别人,或许会更绝!
这是帝王家的选择和无奈。
崔锦绣一勺一勺的喝了几口,终是受不得这样的煎熬,一把夺过碗,一口饮尽了碗里的药汁,有些慌乱的把碗放在桌上,黎禹荛见她这样,竟觉得可爱得紧,便拿出帕子,轻轻擦去她嘴边的药汁,笑得宠溺而无奈。
“锦绣好厉害哟!”司玉茗见崔锦绣这样豪气的干了一碗药,对她简直佩服的不得了,拍手叫好。
纪潇染摇摇头,这傻姑娘,小孩子模样,不知哪儿好,被王爷娶了,还有那颜柏寒,好像也惦记上了,眼睛一直瞅着人家小胖姑娘。
“我们是先用膳,还是先问诊?”黎启郢问道。
“锦绣,你说呢?”黎扶桑见田兑把膳食都摆好了,恰好御膳房的,也送了过来,他是想先吃来着,可也要看崔锦绣的意思了。
“先用膳吧!我这也不是什么急病,不用如此着急的,大家老早就过来了,一定饿了吧?”崔锦绣笑着说,那冷冷的脸上,在面对众人的时候,有一丝暖意,看来,那种冷然只针对黎禹荛。
“我早就饿了呢!”司玉茗一副我也如此想的表情,还摸着自己的肚子,证明真的好饿,黎启郢笑着拉过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这样,虽然很是可爱。
“那好,就先用膳!”黎禹荛站起身,众人也跟着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向饭桌。
菜肴精致且丰富,让人食欲大开,黎禹荛首先坐下,道“:都坐吧!不必拘礼!”
黎禹荛以仁德治国,为人在平日里不管对谁,哪怕是奴婢宫人,也是和善的。
可到底是皇帝啊,他不叫坐,谁敢坐?
“锦绣,吃这个,这个好好吃!”司玉茗夹了一个糯米糖糕放在崔锦绣的碟子了,嘴里含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样子好可爱。
“糯米做的东西容易积食,娘娘还是少吃为好。”明月修在一旁善意提醒道,只是他说的少吃,就是不准吃!
“对对对,以娘娘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要吃了!吃些易于消化的,这个小米粥味道还是不错的!”纪潇染,也搭腔的说,这是大夫的职责,也是通病。
“那就不要吃了!”黎禹荛直接从她碟子里夹出来,咬了一口,便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司玉茗也听出崔锦绣不能吃了,以为自己犯了错,有些无错的看着黎启郢。
“没事!”黎启郢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现在正是仲夏,虽是早晨,却已经有些闷热了,几个人坐在院子里,那棵梨树下。
崔锦绣躺在软榻上,纪潇染,在为她仔细的诊脉,时不时问几句,时不时看看她的嘴。
微微蹙起眉头,这情况要比他想像的严重得多,身体已然是极限,只怕是在开刀引血之时就已经油尽灯枯了,但还好,他师弟还是有些本事!
“草民可以看看娘娘的刀疤吗?”纪潇染终于放开了崔锦绣的手,问道,毕竟位置还是有些隐私和暧昧的,再有就是人家可是天子的女人,与其说是问面前的这个女子,倒不如说成是问她身旁一直盯着他的黎禹荛,当然,还有站在他身后的黎扶桑。
“你要看它做什么?”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呢,黎扶桑就喳喳呼呼的叫起来,再说,质疑,也轮不着他啊!
他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点吧?
“自然是看看伤口恢复的如何了,或是位置有没有偏离,开刀引血位置较为讲究,刀法也要求犀利,娘娘?”纪潇染解释了一下。
崔锦绣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可以。
“朕和你一起进去!”黎禹荛撇了一眼黎扶桑,很是不满,而后者只是眉毛一挑,毫不在意。随后黎禹荛就拉起崔锦绣的手,不拥拒绝的态度。
“你去做什么?”她想挣脱,却被拉的更紧。
“你说我去做什么?”他有些置气的冷呵道,这女人,他如今都不顾帝王颜面,低声下气到这地步了,他都退了那么多步,可他她还是这样。
崔锦绣其实也是这样随口就说出口了,都没走心的,她也知道,这样跟陌生男子呆在屋子里是不大好,尤其是那件事后,她心里也膈应,就算不是真的,在她心里也成一个疙瘩了,说到底,她还是在乎他的,他跟进去也好。
走到内室,立刻拉过来了屏风,崔锦绣坐在榻上,褪下衣裳,香肩半露,说不出的迷醉,纪潇染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也心醉沉迷,他暗暗庆幸,还好没人注意到自己,要不然他一世英名毁了不说,命也可能搭上,他死了不打紧,可怜了他们家田七,唉,他想那么多干什么?
崔锦绣虽是想着这只是看病,可心里也别扭得紧,她把刀口的位置刚刚好的漏了出来,就死死的抓着衣领,事情有些紧张。
而纪潇染,蹲下身,仔细的端详起伤口,浅浅的,细细的,已然成了肉粉色,可见开刀之人也有了得的手法,倒也不愧为太医令。
那看来不是这出来问题,而真的是毒入血脉了,呵,好狠的心。
这皇宫之中竟然有如此歹毒之人!想来也是,这位如此受宠,招到记恨也无可厚非。同时也暗自懊恼,这解百毒的碧血珠到底还不够成熟,看来他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行。
黎禹荛见纪潇染一直盯着崔锦绣看,有些不满了,一把拉起崔锦绣的衣裳,遮得严严实实的,蹙眉道“:先生可以何见解?”语气倒也客客气气,可也昭示了他的恼怒。
“咱们出去说!”真是小气,说白了,那位置,什么也看不见呢!可对于刚刚自己的异样,他也有些心虚,拱拱手道。
“师兄,怎样了?”明月修见几人出来了,也看见了纪潇染眉间的一丝愁容,能让自己师兄露出这样神情的病,看来是非同小可了,他师兄很厉害,很多年前,就是。
他师傅曾经说过,纪潇染最有天赋,可也最不择手段,没有最主要的医者仁心,可他的成就也是不容小觑的。
如今他这般,那定是顽疾了,若是连纪潇染都看不好,那崔锦绣还有得活吗?
“这位李太医的刀法还真是不错!”他牛头不对马嘴胡拉乱扯了一句。
“你倒是说啊!”黎扶桑也很着急,还有那黎启郢也看着他。
“开刀引血术做的很好,可那法子说白了,只是放血驱毒,根治不了,并且,稍有不慎,适得其反。但不得不说,这位大夫还是挺不错的!”他看了一眼众人,继续道“:这是毒入血脉筋骨,很难祛除!”
“可我吃了碧血珠啊!”崔锦绣听到自己仍然是中着毒的,有些吃惊。
“不是说,碧血珠可解百毒吗?这……”黎禹荛原以为只是余毒未清,在用药就好了,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要远比他想像的严重吗?当然严重了,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把这人请来。
“碧血珠是可以解毒,可没有世人传的那么神奇。况且,娘娘体内的毒少说也有四五年了,早已侵心入骨,与人融为一体了,要解毒,谈何容易?”他不卑不亢的解释道。
“那现在该如何?”黎禹荛心里也有些怕了,他看了一眼坐在梨树下的崔锦绣,斑驳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细细碎碎的,竟像是要消散一般飘渺,他的心,骤然一紧,将要无法呼吸。
一旁的黎扶桑,也紧张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他心下也早已一片凄凉,难道他的牺牲统统白费了,用他的命换他的命,还是救不了她妈?
他要求不高啊!他只是希望她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先吃着我师弟开的药吧!容我考虑考虑,但也不用太担心,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纪潇染道。
“连师兄也要想想吗?”明月修有一些难以置信的失落,再有,崔锦绣的病情他是知晓的,他以为,这世界谁都没办法了,他师兄也会有法子的,毕竟连碧血珠都制得出来的人!
“我是神医,可又不是神,看病下药,自然是要细细斟酌的,你说是不?我记得师傅是这样教的,不能妄下定论,你难道忘了?”纪潇染受到质疑,倒也没生气,他也真的要下去仔细钻研,再下药的。
“谨记师兄教诲!”明月修也想到了,微微低下头,承认自己太过心急了。
“不过,再加入这几味药,会好些!”他在写下几味药,交到明月修手里,笑得怡然自得。
“师兄果然还是高我一筹!”明月修不由佩服道。
“是嘛?那你说,我是错了吗?”
“这……”他始终记得他们的师训,厚德至上,医术精良的,可现在纪潇染的成就早已高出了他师傅,他也不知道了。
“错与对早就不重要了,只是有些时候,牺牲是必要的!小恶是可以成就大善的!”纪潇染拍拍明月修的肩膀,又呵道“:还不快去抓药!”
真是把师兄的架势展现得十足十!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悬着的心也放下些许,有希望,总要比绝望好!
崔锦绣也听到了他的话,知道,自己的身子大致是不怎么好了,难怪,就算是平时,也总是使不上力,原来是病还没好全啊!
一众人用了午膳后,就都走了,只有黎禹荛留了下来。
正午阳光毒辣,似乎能晒退一成皮,里屋置着冰块,倒也凉爽。黎禹荛在软榻上卧着看书,似乎没事可做,神情很是惬意。
而崔锦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有一些烦躁,但迷迷糊糊的,想要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睡不着就不要睡了!起来说说话!”黎禹荛其实一直注意这崔锦绣这边,见她辗转反侧,以为是天气太过燥热,所以睡不着!
“说话?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得话可说?”崔锦绣也不装睡了,坐起身来,口气有些冲的说,丝毫没有把黎禹荛的示好放在眼里。
一旁伺候着的芬芳,有些无奈了,她这娘娘,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崔锦绣,你别不识好歹!朕都不与你计较了,你还要使小性子到什么时候去!”好心被忽视,他的语气也不好了,把手上的书往桌子上一扔,盯着崔锦绣道,她太能左右他的情绪了!
“你不与我计较?呵呵~~可我要跟你计较,要计较一辈子!”真是好笑,不计较,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他却再说不计较!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耍的团团转,他却还在那说,不计较了!
凭什么?
她崔锦绣当真就这般轻贱?
任他戏耍?
高兴就搂着睡,不高兴就要掐死?
脖子上的疼痛,窒息的感觉,她现在都记忆犹新!
“一辈子?那你就记一辈子好了!”只要记着他就好,只要在他身边就好,爱也好,恨也罢,他都不计较了。
崔锦绣一下子就没话了,躺下翻过身,不再理他了。
她知道,她现在不能激怒他,她得好好的养好病。
她要离开他的,绝对是要离开的。不再犹豫,不再纠结了。可当想到这些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舍,她真是疯魔了!
“以后离九弟远点!”他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为什么?”崔锦绣又坐了起来,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他对你是怎样的感情,朕不信,你看不出来!”黎禹荛斥声道,他的弟弟,寂窥他的妻子,还那样明目张胆,整个静言宫谁看不出来?
她居然还在问为什么?她把他放在了怎样的位置?
“那是我和他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你又不是我的谁!”崔锦绣自然是知道的,黎扶桑不予余力的帮自己找药,找大夫。
那目光里的灼热也没有丝毫掩饰,她如何不知道。可她对他只有感激,还有感动,再也没有其他了,她和黎扶桑始终是保持着距离的,她问心无愧,他凭什么那样说?
他到底是不信她的!
“我没有资格?不是你的谁?”黎禹荛黑色幽深的眸子轻轻一咪,带些危险的气息,他紧紧的盯着崔锦绣,像是要从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一样“:不是你的谁,会跟你睡在一张榻上?不是你的谁,会跟你恩爱缠绵?”
“够了!不要再说了!”崔锦绣实在想不到,这样的话,会出自温文尔雅的黎禹荛之口,这是对她莫大的侮辱,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崔锦绣,朕警告你,不然,朕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朕可不敢保证!”说着,他抓起崔锦绣的手腕,细的他的心有些抽疼抽疼的,可马上忽略掉了,接着他又道“:你最好给朕安安分分的呆在静言宫,这样对谁都好,包括黎启郢,包括黎扶桑,还有在乌江的那两个!”
他眼里嗜血的凶狠,让崔锦绣心头一颤,他威胁她。
他拿捏住了她的软肋,让她毫无办法。她愣愣的看着他,眼里有不甘,愤怒,甚至恐惧,还有深深的恨意。
这样的眼神,也让黎禹荛轻轻一颤,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丝恐惧。
她.......在怕他?
崔锦绣不自然地想要拉回自己的手,可没料到,黎禹荛不当握得更紧了,还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肩,把她的手拿到唇边,轻轻啃咬着,说不清的暧昧,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就席卷了全身。
好一会后,黎禹荛才放开崔锦绣的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嘴角又是细细密密的wen起来。
崔锦绣要把他推开,却被楼的更紧了,她伸手去捶他的,毫无力量的捶打似乎更加助长了他的情趣,反而更加用力的xishun起来。
芬芳等人识趣地退了出去,可黎禹荛却放开了崔锦绣,那眼里的嗜血的残忍依旧存在,他盯着崔锦绣,冷冷道“:你最好摆正你的位置!”说完,就放开了崔锦绣,任她跌坐在榻上,满眼悲伤。
冷哼一声之后,就快步出了内室,之后就朝外走去,像是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逃一样的走掉。
崔锦绣悲伤,他亦是,谁也不知道,他心有多痛,痛到麻木了一样。
秦奎和捷越虽有疑惑,也快步追去。
芬芳也赶紧进到内室,却见崔锦绣坐在床上,环抱着自己,头埋在臂弯间,肩膀不住的抖动着,即使看不见痛到脸,看不见她的脸,也觉得悲切又可怜。
芬芳的鼻子也酸了,过去轻轻揽着她。
这世间,情啊,爱啊的,是良药,也是毒药,沾染上了,是好是坏,是悲是喜,天荒地老,天各一方,无论怎样,都逃不掉了。欢喜的人欢喜,悲哀的人悲哀,都由不得自己了。放下?谈何容易?不身在其中,怎会知是何滋味。
“娘娘,你怎就这样犟啊?最后苦着的,还不是自己?”芬芳哽咽着说,她知道,她是劝不住的,她若是听得进去,也不会是这般境地了。
陛下有情,她亦是有心,局外人看得最为透彻,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看不清,摸索不到。
崔锦绣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抽噎着,她逃不掉了,心逃不掉,身体也逃不掉了,他困住了她的心,又牵制住了她的身。
谁来告诉她,她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