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里昂特意去了码头。踮起脚隔着围墙观察，似乎没有谁再出入那个被破门的走廊，棕色野猪人拿着长矛守在入口，估计是因为未知的入侵而停产了吧，调查入侵者线索之类的工作正在进行。
看来短期内应该无法从这里得到关于诱导剂去向的线索了，使用武力逼问不是我能做到的事，也不能继续麻烦波尔，毕竟是秘密的任务。
……
里昂拎着食物往回走，他不得不思考另一个问题。如果失去了劳动能力呢？在这样的制度下能活着吗？
路过小巷的入口，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里昂驻足观看。
残阳所能点亮的也就只有箱子入口处的垃圾堆而已，那深处发生的一切不包含在城市的光辉之中。红色皮肤的小野猪人倒在垃圾堆附近，向他一步一步逼近的是体型比他大几倍的同族成年个体，他的手里拿着武器，大概是治安部队的成员。
小野猪人的手里拿着一块肮脏的肉干，他的手脚都在颤抖中往后退，细小的眼中塞满了惊恐。
棕色野猪人摆出居高临下的语气训斥道。
“把肉放回去，小子，那是食尸鬼的东西，不是你能占用的！”
执法者的依据，当然就是摩根制定的规矩，城市内的每个种族，每个个体都具有着自己的功能，食尸鬼是城市的清道夫，他们喜欢腐烂发臭的气味，所以垃圾堆就是他们的工作场所。小野猪人明显是试图占据不属于自己的资源。
比起上一个城市效率极高的影魔，这里的治安部队似乎需要实地巡逻才能维持秩序，波尔为何会在城市边沿遭遇敌人现在也能说得通了。小家伙也是倒了血霉才遇上了巡逻中的执法者。
但饥饿是一种强大的动力，小野猪人面对不可违抗的命令，却还是不愿意扔掉手中的肉块，他低头哭诉，祈祷这位同族的长辈能够可怜自己。
“我的父母都病死了，我还没到可以工作的年龄，也没人愿意收留我。求治安部队的叔叔放过我吧，我不想饿死……”
里昂恍然大悟，他终于想通了一路上的违和感来源，这里不仅没有商业，更重要的设施也不曾发现，那就是医院。
魔族的身体很强悍，一般的伤口不需要外界的治疗也能愈合。他们也很少患病，普遍高水平的免疫力让一般的疾病与他们无缘。然而这种破格的体质一旦染病，那基本都是不治之症。
在原始时代，他们的部落存在巫医，巫医会使用魔法去驱逐疾病，也会使用放血之类的古老医疗手段，至于是否可行还有待考据。
而在这个奇怪的工业文明，里昂没有发现医疗设施，除非在城市的某个地方存在他们的巫医，否则得了病就等于死亡。
显然那个小野猪人的父母就是如此。
关于年龄限制里昂是首次听见，怪不得在各种工厂内都没见过小孩，明明这些魔族幼年个体也有比人类更强的身体素质，是什么缘由要制止他们参与劳动呢？
如果是在人类社会，这样的场面是不可能出现的，已经失去一切的小孩，只是为求生存而从垃圾堆里翻出一块已经坏掉的肉而已。
执法者没有徇私，他依旧步步紧逼，这点让里昂很敬佩，虽然让这个画面显得有点残忍。
“滚吧，我不想用这把长矛刺穿你弱小的身体，把肉放回去，然后离开这里，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小子。”
长矛的尖刃距离小野猪人只有几厘米。小野猪人的全身都在发抖，他紧紧拽着肉干，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无情的长辈，把肉放开就是饿死，坚持到底就是被处刑。
横竖都是死，小野猪人作出了选择，他将肉干塞到嘴里大口咀嚼，一边流眼泪一边拼命往喉咙里吞咽，早就与其它生活垃圾混合而发臭的肉干，此刻显得如此的美味，这是属于被遗弃的他最后的幸福感。
成年野猪人没有再干预，静静等待小家伙把肉干完全吞下，然后再举起长矛从他的头部贯穿，小野猪人只是稍微抽搐一下就永远停止了活动。
执法者抓起年幼的尸体，将他从长矛上剥落，再丢到垃圾堆。
“算是偶尔的加餐，比起生活垃圾，你们还是比较喜欢尸体对吧。”
执法者在苦笑，甩掉粘在长矛上的血，再将其扛到肩上，叹着气离开巷子。这一切，无论是里昂还是其他的过路者也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有谁会上前阻止。说明执法者说的话才是这个城市的正义，他们未必会懂这样残忍的事背后的含义，但他们知道这样可以让稳定的生活一直持续，不拿不属于自己的一分一毫是摩根对他们的祖先定下的铁则。
事情落幕之后，围观者也开始散去，里昂提着食物继续走往临时宿舍。
被固化的城市，无论谁都不被允许超越自己的命运。里昂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在树林里他不肯与自己谈条件了，究其原因还是自己太弱。在摩根的眼里，遇上无法逾越的困难，弱者就不配再往前一步，停下来乖乖接受强者或命运的安排才是他对待世界的标准，就像他所设立的国度那样，为了生存而塑造的完美无缺。
里昂嗤之以鼻，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宿敌，那他此刻认定了自己必须打败的对象。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瞬间，因为就凭这样弱小的自己，这只能是念头级别的妄想而已。
……
回到临时宿舍，波尔依旧裹着被子，他坐在木凳上等待。里昂将食物放下，说道。
“波尔先生，你的伤口怎样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本以为他还在忍受伤口的折磨，但波尔伸出右手，前臂上的伤口几乎愈合了。
“今晚就行动，你带我去他们的老巢。”
这又是怎么回事？里昂很惊讶，昨晚看到的伤口起码有两厘米深，一天就好了?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这惊人的恢复能力。”
波尔从袋子里拿出肉干，边吃边回答道。
“我是人类与魔族的混血，一定程度上拥有他们的恢复能力，这个是秘密，我想你是个能守秘密的人，所以不要让我失望。”
就原始时代的人类史而言，也曾出现过亲缘关系相近的人类与魔族结合，比如半人马与人类，他们的后代有两种形态，人形或者半人马形，跨种族的结合没有诞生出新的物种。
但在文明社会，波尔的出身就显得很奇怪，谁会去和魔族结合呢？不过考虑到某些魔族的特性，也并非不可能，比如吸血鬼，他们和人类起源很接近，甚至有说法是吸血鬼体液中的毒素能让被吸血的人类也变成吸血鬼，足见两者的互通性。
吸血鬼大多很美型，和梦魇有点类似，但他们不会伪装，是天生的美型，于是同样很美型的波尔会不会就是吸血鬼与人类的后代呢？这么私隐的问题，里昂不会不分轻重地提问。
“明白，那我们深夜出发。我向工厂的同事打听过，野猪人的城堡在城市东北方的边缘，昨晚波尔先生应该是在那附近遭遇了治安部队。”
“不必再等了，我们吃完饭就出发。”
里昂看着他开始大口撕咬肉干，带着富有侵略性的眼神，和昨晚即使身受重伤仍坚持斯文的他判若两人。
“还是那个问题，以人类外貌在大街上走的话可能会引发骚乱，就算是一般居民，本质上还是强大的魔族，在决战之前就消耗体力可不是好事。”
“无需担心，我自有办法，你只管带路就行。”
……
天色已暗，但街上仍未到沉寂的时间，走在前头的黑色猫妖，感受到逆向行走的路人的回头率，虽然那股视线集中的对象不是自己。
身后的是一位只穿着破旧中裤的棕色野猪人，但精悍的身躯显然和大街上的其他野猪人不同。这里本是以野猪人为主的地域，所以大家都对那个粗犷凶悍的外表很习惯，反而是这种和人类相近的体型，引起路人的注目。
但也只是注目的程度而已，毕竟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此刻的波尔就是个野猪人，他解除了一直启动着的伪装魔法，回归了本来的面貌。
至于那条中裤，是他从房间内的衣柜发现的废弃物，总不能什么都不穿就跑到大街上。
里昂是万万没想到波尔居然是人类和野猪人的混血，说他是像银狼的公主那样的合成魔兽还比较有说服力，毕竟那样的技术是眼见为实。野猪人和起源和野猪更接近，和人类差距太远，这样的结合真的能诞生后代吗？
至于那个结合过程如何，里昂不太愿意细想。
或者对野猪人而言也有着类似原初梦魇一样赋予生命的存在呢?无论如何现在多了一个眼见为实。
一般居民是不会多管闲事，但执法者就不同了，波尔那异常的体型始终是引来了拦路者。那把长矛的尖端还有红色血迹，是刚才在巷子里的那个野猪人，他就挡在波尔面前，里昂倒是变成路人了，只能说伪装魔法效果拔群。
“给我停下！你是本市的居民吗？”
面对身份盘查，波尔选择沉默是金，他并不会魔族的语言。
敢无视自己的盘问，执法者用长矛敲了敲波尔的肩膀，再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在问你是不是本市居民！长着一副奇怪的模样，我不记得有那个部落的后代是长这样的。你哑了吗？快回答我！”
波尔的拳头正在紧握，里昂看在眼里，于是赶紧走过来挡在两者之间，摆着致歉的笑脸说道。
“长官，他昨天才从别的城市过来，是我的朋友。你也看到他的样子是长得比较奇怪，所以他其实比较怕生，希望长官不要责怪。如果影响到市容，我马上把他带回家去，好吗？”
“不行！你！还有你！都跟我回去总部接受调查！”
执法者用长矛分别指了指里昂和波尔，示意两人跟着走，然后就转身离开。
波尔紧握的拳头放松了，里昂靠近他耳边悄悄说道。
“他想带我们回去城堡，跟着走就可以了。”
执法者回头怒吼。
“还不快点跟上！”
里昂急忙回答。
“是是是，我们马上过去，长官，我想你肯定是哪里误会了……”
竟然想把自己的死神带回家?波尔不禁冷笑，跟在里昂的身后继续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