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霞光漫卷,残阳如血,却化不去冬日的冷寂。繁华如日,却挡不了枯落凋零梦。
仅余的两坛‘清秋醉月’本想留与自己相公,哪知夏生那老顽童有千里嗅物之功,皆被他偷了去,无奈今夜又得去宫家淘酒去。莫椟拂袖推门而出,顿时寒气紧逼面门而来,一大一小,一紫一白,紫衣曼妙者修长伟岸,提剑临风而立,衣袂无风自舞,眼眸冷冽带着冰刀冷箭直敕对手心窝。白袂稚气者双腿夹与树干之上,手握长笛,好似顷刻临发而下的雄鹰,目光凌厉好似历经沧桑的老者,又似那偏帮自己孩童的老父,与自己娃娃的容貌极其不符。
莫椟嘴角一勾,这是个什么状况,何时秦苡陌惹了这活宝,眸光巡视一圈,只见平日里猴精般的和清达拉着脑袋垂挂在树干上,看不清表情,顿时心下明朗,“呦,秦安王,夏生师傅,你们这是……”泠泠清晖下波光荡漾,圈圈涟漪却逼迫着决斗的两人回话。
“莫丫头,你不知道啊这小子经常欺负本少的师侄,本少还来不及欺负,他倒先动手了。”稚气未脱的童音恰似悦耳,好似那玉碎之音,只是话语却那般老气横生。
秦苡陌眉头一皱,便是自己都得尊称莫椟一声王妃,握着剑身的手微微颤抖,刚硬结了这小鬼几招却是吃力的紧,此番周折定败于他手中,小小年纪竟有这般了得的功夫,还是那和清那厮的师叔,果然是一样的不过理喻,剑身一横朝莫椟抱拳一偮,散发着王者的霸气,虽是朝自己一偮,却让莫椟感觉低他一等。
莫椟颔首微笑,算是见礼,仰视朝树上的夏生喝道:“下不下来,否则本王妃的酒轮不到你,便是喂猪喂狗也不给你。”
满身的戾气化为乌有,仿似一个白色陀螺从树干之上旋风而至,所过之处皆是鸡飞蛋打,好似在警戒紫衣金冠男子,落于莫椟身侧,冽起大大的笑脸,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目成了弯弯的下弦月,带着孩子的扭捏与撒娇,胖乎乎的手指拽着莫椟的裙摆,仰视着比他高一大截的女子,“好莫莫,本少错了还不成嘛。”
“本少?果然是一家的,多大点的孩子还……”秦苡陌嘴角一阵抽搐,办完事还是早日离了这玥国,本是一个和清便有得自己受,再加个小不点而且是武艺超群的小不点,这日子真没发过了。
“本少是孩子?本少一百七十九岁,你个小娃娃就知道瞎讲。”夏生一脸鄙夷,一想到他对自己的宝贝师侄呼来唤去,便恨不得抽他一顿,但对上莫椟略带威胁的眸光,只能偃旗息鼓,心头暗暗加了句,以后别来本少开的‘香品阁’,敢来就毒死你。
秦苡陌愕然,但想到六年前的和清与今日无差别,便也不由不信,想来他们师门皆长生不老吧,对上和清略带爱慕的晶亮,心头又不由沉重了几番,问道:“你多大了。”
和清十个手指轮流掰算,许久扬起脑袋道:“从师傅捡到本少的时候到现在也有73年了。”
莫椟满脸黑线,子然捡得是什么宝贝啊。起码也要奔八的人了,竟然还自称‘本少’。秦苡陌想是得到满意的答案,嘴角一扬,风轻云淡道:“秦某不才,今年二十有一,算起来秦某的祖父也已七十有五,如若和清前辈不介意,秦某愿以祖父待之。”
“扑哧”莫椟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不到成稳如他也说得出这般话语,想必也是被和清与夏生师傅逼急了,四两拨千斤便,如此也打消了和清对其的百般攻势,却又是合情合理,不由对这秦安王又添了三分好感。
“你爷爷的,本少都一百七十九的人了,你有本事将本少供在你们秦安国祖庙里啊。”夏生忍无可忍,‘清秋醉月’也不要了,怎么的也要替师侄出口恶气,双手成爪,脚下一勾,身体前倾,气运周身,衣袂后扬,临战而发。
“好呀,那天您老死了知会秦某一声。”秦苡陌好歹是一代君王,跟这种山野匹夫一般见识,有损威严,不顾身后的惊愕之音,剑身一转收回鞘中,扬步玥影宫朝见玥皇而去。
晚辰殿乃是玥国始帝年间所建之宫殿,相传乃是始帝为自己心爱女子所筑。开国之初,江国腐败,千疮百孔,各地诸侯群起而夺天下,名唤‘晚辰’女子骁勇善战,智谋无双,始帝对这等奇女子甚是好奇,封之以将军,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比之男人所差合几,只是不曾想到会深陷泥潭。
此女便是令敌军文风尚胆的“晚辰煞”,长久以往,始帝倾心,玥国初立,建‘晚辰殿’,欲授之以后冠,此女曰:“此生心愿唯有称王。”言下之意便是小小的后位容不下她,始帝亲信皆劝其杀之以绝后患。始皇不舍,却也难与之朝夕相处,竟划下玥国半壁江山赠与晚辰,满朝文武反对之声高如浪潮,始帝却一意孤行,曰:“晚辰将军帮朕打下万里江山,赠她半壁又如何不可。”
两者皆立下誓言,如若玥国国难当头,其子孙后代必倾其所有国力护之;如若玥国能得以天下一统,其必将半壁江山奉还,还天下安定。秦晚辰率亲信部众离玥至封地,便是今日的秦安国,常年奉行先主遗命,与玥国共进退,长久两国似乎也达成了某种共识,无战事无冲突,成了无形的同盟,便是子然率众攻打莫国之时,秦苡陌皆吞并与北漠国边境,为玥国护卫。当莫椟以‘火雷弹’震惊五国之时,秦苡陌不远千里迎娶莫国二公主,不就是为了玥秦两国的长远未来。
几百年来两国相安无事,只是随之莫国,北漠过的衰败以及笙国的覆灭,天下统一的趋势如黄沙盖天席卷而来,大势所趋,不得不从,只是自小立志天下怎可轻言放手,祖训犹在,旨意依存,一路而来,秦苡陌的眉头又皱几分。
“秦安王殿下,玥皇陛下在晚辰殿等您。”玥皇身侧的王公公拂尘一挥,俯身一偮恭敬道。
“哦,前面带路便是。”秦苡陌嘴角一勾,晚辰殿吗?可是在提醒朕祖宗遗训,不知这玥皇比之子然如何。
晚辰殿内古朴大气,一桌一椅,一树一花,一书一花摆放别出心裁,可见当时始帝的良苦用心,便是书画中的一笔一画,一勾一捺经历了百年沧桑巨变,依旧带着淡淡的眷恋,不知先祖是怀着怎样的心绪离开晚辰殿离开这纤细如尘的作画之人,便是霸气如他的男子亦是带着淡淡的哀愁。
玥皇端坐在大殿之上,深深凹陷的眼睛闪着晶亮打量着下坐的紫衣公子,秦晚辰的画像待始帝下葬之时便化为灰烬,此刻看向她后代的风华,不禁幻想起那战场清风而立的风姿,定是与自己的八儿媳有的一拼,只是白衣化成紫衣而已,想到这顿时打了个寒颤,如若她是晚辰,那子然便是始帝,依子然那游戏人间的性子分那半壁江山于她恐不是难事,倾尽天下与她也是在所不惜。
眼前穿着豪华贵气黄袍的玥皇眉头紧皱,眼中略显忧冲之色,眼眸望向自己却又是穿透自己看向别处,不由轻唤道:“秦安国苡陌拜见玥皇陛下。”
瘦骨嶙峋的玥皇不由一震,回过神来,“今些时日朕忙与国事,以至于怠慢了秦安王,望秦安王海涵。”声音苍老,却字字清晰,一字一句另有一番风味,眼眸一眯,一眨略带着子然的影子,秦苡陌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姓兰的一窝都是狐崽子。”
“哪里哪里,是苡陌来的匆忙才是。”秦苡陌一偮,举手投足皆彰显着大气与君临天下的魄力。
“来人,赐上座,”玥皇摆手,环顾四处又呢喃道:“这晚辰殿至始皇起便无人居住,本相传入得晚辰殿便为玥影凤,却不知入得晚辰殿凡人三点头啊。”
秦苡陌虽知玥皇乃动之以情,却仍颔首道:“苡陌亦有同感,入得此殿,便有崇敬之感,对先祖创得天下的崇敬,亦是对始皇钟情的崇敬。”
玥皇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历经沧桑的眼中闪过一阵精明,“哈哈,先祖已逝,现在是子然与你的时代了。”
其也不反对,也不谦让,悠然起身,对视上玥皇,轻言道:“大势所趋,苡陌定当尽一份力。”简单话语却暗藏玄机与曼妙。
眼前之人同为君王,却为何却低他一等,岁月不饶人,朕真是老了,玥皇微叹,说道:“玥秦乃一体,天下共知,同为强国,天下大同面前却……哎,一山难容二虎啊。”
“苡陌前来便是为此事,天下初立,天下归一之时,秦安国有此实力,请玥皇不要以祖训遗志为要挟。”秦苡陌单刀直入,百年牵绊,到自己这一代便来个了结吧,多年的守候,先祖的情也偿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