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婿,难道是张府容不下你?”椅子上的那堆肉稍显怒色,斜着眼盯着宁昱道。
“张老爷说笑了,虽是有婚书为凭,但未成亲便住在府上,怕被人诟病。所以小生便想在外间买个宅子,若是张小姐嫁过来,也有个安身之处。”宁昱皮笑肉不笑的道。
他现在手上有了欧铁生给的三百两子,所以底气十足。现在最迫切地想法就是离开张府,再说酒也要开始卖,准备卖了第一批酒和肥皂以后,在东市或是西市买个小店铺。
张老爷心中实在是看不透宁昱,才几天没见,他就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又哪来的钱买宅子?难道是有人和他许了婚?他心中直打鼓,脑海中飘出两个人选来,郭家?刘家?要是别家都还好说,如果真是这两家,就大大的不妙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贤婿又为何非要自立门户?我张安宜就只得一个女儿,这偌大家产,待我夫妇百年归天之后,还不是你和凤娇的?届时你们还不是要搬回来住?又何必多此一举。”张老爷叹了口气,好言相劝道。
“张老爷此言差矣。家产是你的,便是你要给张小姐,我宁也无话可说,但一定不会取分文。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况且以后要去考进士,可不能不先为名声考虑啊。”
莫诓老子,老子虽然爱钱,但也不是这样凭空得来。你不是注重我的功名吗?我便拿功名来压你。
张安宜小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原来真是许了婚,连老夫的家产都看不上了。却不知道许了他什么东西。他哪知道宁昱虽然爱财,却不愿意吃软饭。又道:“贤婿,你这是无稽之谈,从未听说过继承家产和官声有什么关系。”
宁昱笑道:“孟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岂可等闲视之。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张安宜道:“贤婿多虑了。可是因为前几日婚书之事,心怀芥蒂?”语气小心翼翼地试探,看到底是不是宁昱有了靠山。
宁昱沉默不语,以无声来抗议他的明知故问。
张安宜语气缓和:“唉,本来这两日就要找你谈一谈,证明老夫也没有恶意。偏偏这两日生意上的事众多,一时冷落了你。”
宁昱还是不答,反正他是铁了心一定要走。软的不行就硬的。反正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滴。
张安宜见他两次都未曾答话,想必是靠山强硬,心有底气,又自顾自地道:“其实那婚书之事,你我心知肚明。老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一定没有起心害你。老夫只得一个女儿,害了你也是害她。未开考前其实早早留意到你,看你在村中声名不错,便更是关注了。后来听说你考中解元,想抢你的人又多,幸好老夫抢先一步,想接你回来商讨一番,谁知你又突然犯了病。老夫也在自责,是否太唐突把你惊吓到了,才留你在府中静养。”
宁昱也没想到张老爷突然会变得如此心软,和那天的反应一点不同。他心中忖道:这家伙说的应该是真的,和我记忆中差不多。
“后来老夫与夫人商量,怕夜长梦多,你要是病好了,一出门被人抢去做女婿了怎么办,老夫岂不是功亏一篑了?才设计让小玉趁你睡熟之时弄了婚书。此事说来,的确是老夫的不是,若是你心有怨言,老夫也无话可说。”
宁昱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他要听的不是这个,只是想知道你这胖子为什么把我弄来府里,不是区区招婿那么简单。他最想听被抓来的关键原因是什么。
张老爷故意说了被别人抢去做女婿,见宁昱有反应,越发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张安宜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开诚布公,结个善缘。他虽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其实在以前也本是读书人,因为些原因才放弃功名一途。所以虽然有些商人的狡诈,但是多数时也算是直爽的。
“老夫将你带来府内,其实也有私心。一是为女儿终身幸福着想。二是为了免些商税,最后一种想法,你可答应,也可不答应。待我慢慢道来给你听……”
张安宜清咳了一下,抛开烦躁的思绪,才慢悠悠地道来:“我夫人生凤娇时难产,后来好不容易救活却不能再生育,老夫又忙着在外为了祖业打拼,并未纳上一两房妾侍,所以凤娇就无弟妹。老夫一直很是担心,万一哪一天撒手去了,留下凤娇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于心不忍,所以才有了招婿的打算。”
张安宜喝了口茶,继续道:“我张家原本也是世家,家道中落,老夫费尽心思,才让张家今日在金陵站住脚跟。本有心把家产分给子侄,那些族中小辈都是纨绔,当不得大任。到时散尽家财,虽然落了个好名声,却害得凤娇受苦。与其如此,还不如招赘个女婿。可老夫心又太大,把你这个解元弄到府上来了。悔不当初啊,不说随便找个举人也好,要是那日你前来时不以婚书压你,好好商谈一番,也不会让你觉得老夫心思狠毒。”
宁昱捏着茶杯,在掌心转动。心想:听起来倒是合理,不像是诓骗我的话。道:“宁昱在听,张老爷你继续。”
“至于免除些商税的想法,也只是附带而已。老夫有十万家资,虽然贪财,倒也不图那些商税,如果能再免除些,也会将钱拿来照顾族中孤老。又加上你是解元,在外做生意时也可以借些名号,帮衬生意。”
宁昱稍稍对张老爷的印象改观了些,既然有了钱能想着做些慈善的事,倒不完全是黑心商人。
“这最后一件事。老夫都有些难以启齿。早就应该和你商量,也不会弄得是今天的局面。老女膝下无儿,张家这一支在这里就断了香火。原来是想着招赘,你和凤娇生下的孩儿都姓张。这两天一想,确实是太贪心了。老夫也只能求凤娇一生无忧而已,哪又管得了儿孙的事情。若是你能心怀侧隐,生了孩子之后从中选上一两个姓张,老夫便是立时死了,也是无憾了。”
我就说嘛,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心里倒是并不反感,古人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不要说张员外,前世哪怕都西元两千多年了,农村大部份人家也还是如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孟子这句话,影响了多少人?
张安宜见他还是沉默不语,料想是没戏了,叹气道:“是老夫命中无子,强求不来。偏偏还想一石几鸟,又想有人帮衬生意,又为女儿幸福和归宿着想,居然还要提如此的要求,着实有些过份了……”神色略见疲态,显得有些苍老。
却听宁昱说道:“张老爷说的这最后一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不过宁家也是几代单传,还得容我细细思索。”
宁昱此时在想,要和一个大丑女生孩子,着实有些难为我了,先用言语稳住他,离开张家再说……难道真是要老子“灯一关眼一闭,个个都是张曼玉”?这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压力啊!到时候就怕兄弟罢工……
张安宜却是认为宁昱并没有直接拒绝婚事,神色稍霁,脸色舒缓了许多。既然宁昱说有商量,必定只是担心自己说话的真假,已经有心收了凤娇。此时说了那么多,也得需要他自己推敲才是,这是求人的事情,逼得太急反而不是好事。
即然如此,老夫也把善缘结下,管他背后是哪些人。唉,只是委屈凤娇了些,不能做大房大妇。“老夫也想通了,既然你要自立家业,便让你自去打拼。不过这府内你随时可以回来,就当自己家就行了。你想在哪里住都行。”
“嗯,感谢老爷深明,不过还要请张老爷应允一件事,我想把小玉带走,身边没个服侍的人也不好。”
张安宜也正想如何跟他扯些瓜葛,见他开口要小玉,正中下怀,语气淡淡道:“一个陪嫁丫鬟,你带走便是。我还想着给你派几名家丁丫鬟,又想你外柔内刚,性子倔强,怕也不会要。既然开口要了小玉,我便把她的卖身契给你。”
宁昱昨晚拿了欧铁生的三百两银子,本来是打算帮小玉赎身,然后带这个小姑娘脱离苦海。现在和张老爷谈了一会,听他坦诚相告,好像又开始觉得事实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复杂。既然张老爷送了小玉给自己,无疑又要承他一个情。算了,承情就承情吧,不要死磕,硬要拿赎身的钱给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早脱离张府要紧。
“那就多谢张老爷了。”
张安宜心道,既然如此,老夫再送你一笔大礼又如何?“不必跟老夫如此客气。一会让帐房给你支一千两银子,你在外买宅子奴仆,少不得也要用钱。”
哪知宁昱却道:“我身上银钱已足够了,那么多年寒窗苦读,也习惯了清苦的生活。太过骄奢,不利我考取功名。”
他嘴上说着,心中却暗忖,这张老爷真是厉害,不光是送小玉,还拿钱捆住我。
张安宜却又误会他背后之人富贵大方,让宁昱一千两银子都看不上,沉默半天,然后进了后院。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说得老子的心都软了,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整形医生,只要能整得不是太丑,我也勉为其难的收了吧……不行,这违背了老子的初衷……丑女难道就没资格谈婚论嫁了吗?……她要找也不要来找我啊……可是此时已经找上了我……找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止找一个老婆……
他心中一反一复的思考,在美女的与丑女、要与不要的问题交战不休,慢慢地想偏了。
思忖间,张安宜去而复返,将小玉的卖身契取来交给宁昱,道:“如此,你便去吧。记得常回来看看,陪老夫聊聊,只要你愿意,此地随时都是你的家。”然后瘫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是,那我告退了。”宁昱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得如此容易,突然有些心软,临走时又多说了一句:“张老爷,我觉得你身体似乎有些欠佳,还是得找个名医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