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抬起酒杯喝下,才道:“歇一歇,换个行令的法子。再喝下去,宁兄可是要找人送我回家了,不若还是吟诗作对吧。”
宁昱胸有成竹,笑道:“随周兄的便吧。”
既然你要自取其辱,就不要怪我了,我只淫两首……
周安兴趣大发,向众人邀了一杯酒,高声问道:“诸位最近可有诗词?”
叶蕴摇头道:“先前就说过了,小弟深受打击,作不得诗。”
张鼎明也道:“周兄,小弟怕是也作不得诗,这几日都在学习金陵宁某人的诗作,更没有时间推敲出一两首来。”
周安默想了一会,颌首道:“既是如此,不若叫宁兄家的美婢作诗,我等来指正如何?反正就是博大家一笑而已?”
我CNM!这杂碎说来说去,就是要往这上面绕!此时宁昱恨不得手撕了这厮,将他丢到秦淮河去喂鱼。
董国章闻言道:“如此甚好!小弟附议。若是有好诗词,便可称才女之名了,我等帮你们把名声传出去。”
周安听到有人赞同,心中更是大为得意,道:“若是吟出来,我等也可以帮忙修改平仄韵律,也算是姑娘们所作可好?”
宁昱大怒,蝙蝠身上擦鸡毛————你算什么鸟?调戏也就算了,还要来改诗词。当真你以前是金陵第一才子?现在天下第一才子在此,你算是栽定了!他对小玉耳语了一番,然后小玉点头,又和旁边周安背后的鸣琴耳语几句,众女挨个传达。
众女看宁昱的神色有些惊讶。公子真是与众不同,怎么能想到这个法子?
你不是要我家婢女出名么?今日让你们惊掉下巴!宁昱安排好计策,心中得意洋洋,阿米豆腐,是你周安先来惹我的,莫怪贫道心狠,阿门!真主阿拉会宽恕你的……
小玉道:“既然是周公子要求,那妾身便以名吟上一首词,先开个头。只是妾身不通文墨,难免贻笑大方,请各位公子雅正。”
这几日鸣琴等几个丫鬟来了后,小玉被她们当成了半个主人,平时说话也故意学着小姐,稳沉不少。此时已经初具大妇气质,一点儿也不怯场,心中又对周安的行径鄙夷之极,与起话来不卑不亢,很有气势。
周安抚掌大笑道:“夫人肯开这个头,小生感激不尽,洗耳恭听。”
“这首词牌唤作浣溪沙,妾身名叫小玉。嗯……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让各位公子见笑了。”小玉吟毕,浅笑嫣然,还帮宁昱夹了口菜。
一幅美女在闺房安睡后醒来梳装的景象,在众人面前跃然浮现。朦朦胧胧,诗情画情……席上的才子惊呆了:宁兄的这个小妾,分明是个大才女啊!见笑?我等才是贻笑大方————这首词如何能改动一字?
叶蕴董国章二人呆若木鸡,手上举着酒杯,杯中酒洒落在桌上也不自知。张鼎明惊骇地看着小玉,又看看宁昱,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只有罗云飞最是夸张,顿足捶胸,大叫:“我不活了!还去考什么会试?不如在家每日苦读的好,免省去了会试丢人现眼。”
周安呆了半晌,起身离席,朝小玉长身一揖道:“夫人好诗词,周某班门弄斧了。”
众人此时的反应,让宁昱膨胀得很,真想把小玉抱在怀里怜惜一下,开了个好头。
小玉轻笑道:“妾身可不敢居功,都是平日夫君教的。”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宁大解元教的。罗云飞沉默了一会,又号道:“我要拜师了!”
只有周安一脸阴霾,强自欢笑。
宁昱急忙摆摆手,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偶得而已……”
张鼎明举杯道:“小弟从未听你吟过诗,今日一见,才知诗才远胜我等,特别是刚刚说的那句文章天成妙手偶得,更让兄弟佩服之至。且让小弟敬上你一杯,不许推辞。”
宁昱忙道不敢,鼎明兄客气,仰头干了一杯。刚放下酒杯,见小玉向鸣琴昂了昂头。
在周安身后的鸣琴便道:“奴婢名叫鸣琴……”
宁昱急忙朝鸣琴摆手,示意她不要吟诗了。哪知鸣琴却没看到他的动作,自顾自地吟道:“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吟罢敛衽施礼,默不作声。
罗云飞此时也不鬼哭神号地了,向周安说道:“周兄以为此诗如何?”言中之意是怪责周安搬石头,不光砸了自己的脚,连众人的脸面都砸得稀烂。
张鼎明听出罗云飞话中之意,急忙圆场,道:“诗词一道,最是需要交流,博采众家之长,此时听了两位才女吟诗,我等又学到了不少本事,感谢感谢。”
宁昱暗道要坏,这下马威有点猛……急忙道:“这可不是我的本事,只是修修改改,拾人牙慧而已。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列位的诗词也是各有千秋,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众人脸色稍缓,都微微点头。
自古以来,文人都很谦虚,均不敢说自己的文章是天下第一,而且文章的评判没有绝对标准,只凭品评人的个人好恶。便是公认的好文章之间也无法比较,只能说是各有特点,各有千秋而已。
周安毕竟也算是才子,虽然心胸不怎么样。
一是别人给了台阶下,二是作为读书人,听得好诗词去学习也是必然的过程。想到此处周安展颜一笑,道:“原来今日才知周某乃是井底之蛙,只看到眼前这片天地……以前总认为自己学业有成,今日不是到宁兄府上受教,便是学到老也当不得大儒。宁兄家的几位美婢相必都能诗善文,不若一并吟来,让我等开开眼界,此时不学,更待何时?”
罗云飞点头赞道:“周兄说得极是。”
董国章颌首道:“对,对,讲得对。”
接下来观棋的《棋》,春书的《观书》,写画的《画》,赋诗的《丑奴儿·诗》吟罢,众人已经不再大惊小怪的了。
一首是震惊,两首是惊艳,在场的六女六首齐出,已经让他们感动到麻木。除了连声道好之外,找不到任何说辞。
等众人细细品味了一会,宁昱又邀约喝酒。哪知几人酒兴缺缺,非要到宁昱的书房去抄录刚才的诗词不可。
到了书房,众人都不急着抄录诗词了,因为……
宁昱这几日作的字画太多,都挂在墙上。而且这厮骚包无比,画作以仕女素描居多,字则多是唐代之后的字体,每幅作品都盖了他的印鉴,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作出来的一样。
众人先是啧啧称奇,赞叹不已。说宁兄果然不愧是大才,字画都开创先河云云。就连周安开始还有些不忿,看了字画已经完全拜服了。宁昱只得又把功劳推到那个“师傅”身上去。
须知境界差不多时会妒忌,境界相差太远,便只有仰慕和崇拜。
恭维了宁昱的才学一会,罗云飞和叶蕴开口求画作,宁昱随口道了一句:只要入得各位法眼,随便挑就是。
然后几人争抢起来,就连平时稳重的张鼎明也加入战团。这群人如同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几乎将书房的字画搜刮一空,连诗词也不抄录了,推说明日都要去归真书院教授学生,扬长而去。
望着空荡荡地书房,宁昱欲哭无泪,发誓再也不让这帮抢劫犯再进书房一步。转念一想,有了赠书画的友情,和这群金陵顶尖的才子也算是交好了。至于周安……此事就算揭过,若是再犯,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