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引钟灵进门,从厨房里端出一只小竹篮,篮子里三长截清洗好的甘蔗。“吃吧,没什么好招待的。”老人说。
钟灵连忙拒绝,甘蔗很新鲜,皮都削好了。九公精神虽然好,但是牙齿只剩下几颗显然不是给自己吃的。那就是特意给她准备的,九公竟然知道她要来。
“慢慢吃,不着急。”九公说着就往钟灵头顶摸来,又不碰到她,只将手在她头顶停着。
钟灵疑惑地抬头,看见老人闭着眼,神色庄重在思考些什么。不便打扰,钟灵只好安安静静坐着等九公收手。
九公睁开眼,薅了一把胡子。“还不错,你如今练气几层了?”
九公知道我是修真者?钟灵有些惊讶,仔细一看九公身上竟也有些微灵气,竟然还是凡人的先天巅峰,差一步就能变成真正修真者了。
“钟灵资质愚钝,还只到练气二层。”钟灵老老实交代。
九公递过甘蔗叫钟灵吃,她不便拒绝老人的好意,于是慢慢地啃着。“练气二层,还算不错,果然是钟瑶挑中的孩子,想你母亲当年十四岁就法力无边,你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老人摸着胡须细细思索着往日。
“九公,我今日来是想请教您一件事。”钟灵抬头望着他说。九公慢悠悠地摸胡子,“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是想找地契吧。最近小李向好多户人家买地。我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昨日起了一卦龙抬头,想必是钟家台要起势了。”九公口中的小李就是李书记。
钟灵点点头,龙抬头,钟家台若是通了公路的确算得上是龙抬头了。“九公算得真准,的确如此。”
“拿到地契你就准备把地卖给他?”九公问。
钟灵摇摇头说,“我不卖,我想自己打理,我妈弄不好的我来弄。”
九公满意地摸摸胡须,“你倒不像个嫩伢儿,穷人家的伢儿早当家啊。”“自己去里屋拿吧,就放在床上。”
九公果然都准备好了。钟灵去里屋一看,一个四方的红本封面印着国家的戳,里面夹了好几张册页。数下来竟有六块天地都是钟易成的名字。钟易成是钟幺妹的父亲,一代代传下来都是凡人,活到钟幺妹快要回归钟家台,这一脉只剩风烛残年的钟易成。钟易成也就成了钟灵名义上的祖父。
“九公,我拿到了。”钟灵说。九公坐在竹椅上晃晃悠悠,“还有座山也是你家的,你去把园里的地翻好,我再带你去瞅瞅。”
“好嘞!”钟灵高兴地说。自从钟幺妹、钟昶父母这一脉断掉后,钟家还活着的只有两个修真兄妹。钟昶父母都是晚清人,家中兄弟姐妹数个,钟幺妹的父母是最小的,也是最长寿的,硬生生从晚清挺到抗日胜利。原来钟家也是大户,一年年的衰落,仅存的钟昶和钟幺妹早早去了方圆界,家中的田产多数充公,少数被九公悄悄保存下来,为的就是有一日他俩从方圆回来有个落脚处。
九公的菜园里种了部分蔬菜,钟灵正在翻的是一片百香草的种子地。百香草就是算命草,那日钟小四钟小三与钟松刘兰玩的就是这个。再一联想起九公的事事先知,原来用算命草打卦是真的存在。
“翻轻了翻轻了,跟挠痒痒一样,这种子是要种下去不是塞进去。”九公在园外坐着喝茶点评。
钟灵哪里做过什么农活,会照样子刨这两下就已经很上心了。九公疑惑地瞅她一眼,“你做没做过农活啊,昶儿没教过你?”
钟灵撅起嘴,师父哪教过她这些啊,何况庙里又没有地。“昶儿不行啊,平时都教了你些什么?”
钟灵想了想,“看书、打坐、治病救人。”说完九公就不赞成地直摇头,“不行不行,他就喜欢搞这些虚的,一点都不实在。”
九公又问她,“你何时回陀山啊?”钟灵说,“二月初二。”九公掐指一算,“二月初二不易出行,宜动土,二月初四日子还行,万事皆宜。你就二月初四走吧,这段时间就到我这里来,帮我锄地。”
“啊?”钟灵一愣,怎么说着说着就推迟了两日走。
“无事,你回去就跟钟昶说是我老头子将你留住了,他肯定不敢多说什么。”
“嗯。”钟灵点头了又摇头,“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到九公这里锄地?这巴掌大块地要半个月来锄?
九公优哉游哉地薅胡子,“你继续你继续,挖深点种进去就好,等会儿别忘了还要浇水。水壶在那儿。”九公用烟杆指了个方向,悠闲地点火抽起烟来。
钟灵鼓起力气往地上狠狠一锄,砸出个深痕来,照着深痕开始挖挖刨刨。好不容易种完又去旁边的井里挑水,一瓢一瓢地灌溉。没想到巴掌大块地方也要费这般大的功夫干,全部搞完大半个下午快过去了。
修真者身体虽然比常人要好,可还是觉得四肢有些酸软,又回到了与张温迪切磋之后的感觉,很累很累。
“这就累了?”九公呼出一口青烟,烟杆敲敲椅子腿,“你们这些孩子啊,不要以为修了仙就可以不做凡事,你知道三皇中人皇伏羲是干什么的吗?”
“伏羲创立八卦,用乾坤坎离艮兑震巽囊括天地万物,教人们测算、记录、捕猎、驯养兽类,还取天雷之火给人类使用,所以被尊为天地共主。”钟灵回答说。
九公摇摇头显然对回答并不满意,“一半一半,这是伏羲的功绩。其实三皇都是农事起家,神农尝百草为救人,黄帝抢土地为养人,伏羲教劳作为造人。”一口烟闷在长杆里吸不上来,九公又拿它磕磕椅子腿,深吸了一口烟草。“人要是不劳作就得死,神要是不劳作所有人都得死。”
闻言,钟灵不说话了,低下头去不再喊累喊痛。
“走吧,趁天还没黑,去看看你家的山头,可有些年头没打理了。”九公从躺椅上起身,佝偻着身子去屋里拿拄杖。
九公的拄杖竟然是件灵气充沛的法器,显然品阶不错,看不出用料,但是纹路华美,手杖上雕着一整只麒麟兽,手扶的地方是麒麟健美的腰背和兽头。九公拄杖前习惯性地摸摸麒麟兽头,笑呵呵地与钟灵下山去。
“你家山头与石潭湾隔得近。”九公说,“晚上就在你家吃晚饭吧,你做还是幺妹做?”
九公说的钟灵一愣,“我...不会,我妈也...不太会。”在陀山都是常衡做饭,前世她也没自己动手做过,最多会用电饭煲煮饭,做菜是绝对绝对做不好啊。
“那算了,我还是回自己家吃吧,本以为在你家讨得到口饭吃。”九公哼哼唧唧地说。
“我会!九公,我会我会。”钟灵连忙说,族中最大的老人都说了想在她家吃饭,不能让他失望啊。九公虽然没修成真正的修真者,但在年岁上绝对算钟家台土地公公级别。何况对她家又有恩,不能不捧着办事。
钟幺妹家的山头在群山环绕之间,地势很高,四周山如众星拱月般把它衬托得十分有气场。远观此山树木茂盛山色葱茏,一片墨绿颜色。毕竟多年未曾打理,山上一草一木茂盛得异常,中等灌木都长得很高。看上去与大树一般无二。
小胖自进了山就在怀中蠢蠢欲动按耐不住。
爬到半山腰发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倾颓小木屋,残剩半座房子摇摇欲坠。这是以前钟家在山中的临时休息之处,如今看上去凄惨无比。这山六十年没有好好利用,山上林木肆意生长,一路走来还见到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树木。
山林之中偶然能听见鸟兽穿梭草丛的窸窣声,钟灵放出神识查探四周环境,果然有不少动物生活在山中,只是方圆百里除了鸟兽再无人烟。
九公拄着麒麟手杖在前攀上一处大石,身手矫健得不像一位耄耋老翁。天色愈来愈暗,九公加快了速度,不多时走到了山之阴面。
山中阴凉,太阳已照不到此处,林中树叶上泛着薄薄的水光。钟灵低头一看,脚上粘了不少泥土。泥土上都泛着水汽。
怀中小胖从包里探出头来,纵身一跃跳到了土地上。兔兽甩甩灰色的毛发,扭动着屁股向前跑去。
“你这宠物养得好,都成精了。”九公说。
“小胖,你别乱跑。”钟灵在后头叮嘱一声,也不知道小胖听见没有,一个劲往前面蹦。
林中草木旺盛,狗尾草长得比钟灵都要高。九公带着她在山中穿梭,扑面而来全是高大的深草,来来去去根本记不清路,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穿过大草甸,眼前出现了一处洞穴。洞口飘出阵阵冷气,其中深邃幽暗,瞧不见底。窸窸窣窣的一簇水流从洞穴深处流淌出来,水流清亮,只是看着更冷了。
“到地方了。”九公说,神色怅然。不见了之前上山时的轻松愉悦,反倒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