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马上去开门,而是坐在床上听了听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照理说祥云殿里的人都不会说话,本不该有人声才对,而此刻传来的却是有人在不受控制的咳嗽和低声吼叫。
这声音有些奇怪,沙沙的,听着也并不是痛苦的嘶吼,而更像是在从半哑的嗓音里说出什么话来。这是又在给新来的下人罐哑药吗?莫漓仔细去听外头那声音说的话。
院子的中央,喝下了一瓶“还魂汤”的夏芰才恢复了嗓音,就用她那长久没有发出声音的生涩嗓子朝着莫漓门口喊:“奴婢请求小姐不计前嫌,奴婢会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只要奴婢不死,小姐必将安然。”
她一直在喊,但是由于刚恢复的嗓音很沙哑,加上她为了喊出声,每说几个字就要一阵剧烈咳嗽,莫漓听了好几遍才听清她在喊的话。
请求她不计前嫌?这是……夏芰在说话?
她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果不其然,只见夏芰直挺挺跪在那里。
莫漓打量着她。
昨晚受伤的手臂已被包扎好,但伤口处还殷殷往外渗着血。她面色惨白,受伤的手忍不住在颤抖,想是这伤让她疼痛不已。
她依旧着昨日那身沾染了血污的衣衫,脸上身上也都沾了尘灰。
她这是……在这院子里跪了一夜?
她想起慕容若云昨晚说要处置她,她这是被怎么处置了?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这个问题闪现在莫漓脑子里,于是她直接问:“你为何能说话了?”
夏芰低着头不答,嘴里依旧喃喃说着先前的那几句话。就像是在念什么魔咒一般,她反反复复说着这些话,似是提前背好的词,毫无情感地从她嘴里不停地说着。
莫漓走到她面前,眉头皱的更深了。
“你这是怎么了?”她站在她面前问她。
夏芰紧咬着下唇,面上没有过多的神情,此刻听莫漓这么问,她冷笑一声道:“怎么了?给你做牛做马啊!你可答应吗?”
莫漓一愣。做牛做马?她为什么突然说要给自己做牛做马?她可并不需要什么牛马,更何况这牛马还曾想着要自己的性命。
仔细看她,无论从她的神情还是语气都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她并非心甘情愿。
莫漓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是你们殿下要你来认罪?”
夏芰依旧低着头,表情细微变化,咳了几声不回答。
“如果是你们殿下要你来认罪,那大可不必,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回去好了,我并不需要你做牛做马。”莫漓冷冷道,直接转身准备进屋。
这夏芰昨夜才要杀她,此刻也不是自愿来认罪,她凭什么原谅她?就算她是真心诚意来认罪的,她也不会大度到不计前嫌,她本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对一个曾经要杀自己的人心无芥蒂。
“我不是来认罪。”夏芰道。
莫漓回头,“那你来做什么?”
“咳咳……来请求你收留我。”夏芰无温地说。
收留?请求?莫漓觉得万分可笑。
以这种态度请求别人的,她碰到的人里,夏芰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别说她不可能收留她,即便是她肯不计前嫌收留她,这么一副请求人的态度她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且,夏芰在之前、包括现在都是一副明显与她针锋相对的模样,为什么还要请求她收留?
莫漓想了想,猜测道:“你们殿下不要你了?”
夏芰不答,低头苦笑着,冷汗涔涔从她额上落下,坚持了一个晚上,此刻她并没有多少力气能够倔强。而勉强支撑她跪在那里的,是无痕昨晚渡给她的那口真气。
她面如死灰,整个人毫无生气,嘴里又开始念起先前的那些话:“奴婢请求小姐不计前嫌,奴婢会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只要奴婢不死,小姐必将安然。”
看来她果然是被慕容若云弃了?
莫漓猜测着。听着夏芰嘴里念着冰冷无温的话,她冷笑道:“这话也是你们殿下让说的吧?”
这回,夏芰摇头,“不是,奴婢自愿说的。”
莫漓觉得很是荒唐,她不是自愿来认罪,嘴里却自主说着这么一番话。这是唱得哪出戏?
“你说这些话之前,难道不该先对昨晚的事有所解释吗?”莫漓冷声问。
夏芰抬头看莫漓,用她沙沙的嗓音反问:“是想我说,为什么要你死吗?”
莫漓直视她幽怨的眼睛,她不记得自己认得她,所以她并不明白夏芰是为何要致她于死地。
“我们似乎没有仇怨。”她道。
“仇怨是没有,可我就是想你死!”夏芰说着,脸上露出古怪的笑。
莫漓冷眼看着她:“为什么?”
“原本呢,只是好奇,好奇殿下为什么待你不同。于是我就多看了你几眼。看着看着,突然就发现你长得像一个人!越看越像,越看越像……哈哈哈哈……”
莫漓静静看她笑,眸光深邃。
夏芰阴阳怪气笑了一阵后继续道:“怪不得他待你不同呢!我想着我可知道不得了的秘密了!就拿出云笛想要验证下,没想到只这么一吹,你竟真能听见!哈哈……哈哈哈……于是我就这么一路吹着云笛把你引到了废宫里。”
莫漓蹙起了眉。
“为什么引我去那里?”她问。
“那里适合杀你呀!”夏芰看着她,一脸怪笑,“不问我云笛是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你能听见而别人听不见?”
“为什么?”
夏芰嘿嘿笑了一笑,说道:“不告诉你!”
莫漓迎上夏芰看过来的怪异目光,不由眉头紧了紧。
“想不想知道你听到的那曲子叫什么?”
莫漓不接口,只静静听她卖着关子。
而夏芰接下来自问自答的话又无端引起她的好奇心来:“那曲子叫魂断,是殿下教我的,我的云笛也是殿下教的,殿下可是只教了我一人呢!”
夏芰似乎是知道这么说能让莫漓不快,于是故意这么说,还说得很是暧昧。
原来,她这云笛是慕容若云教的……
只教她一个人……
所以她果然是和慕容若云有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关系吗?
“所以,你杀我是因为嫉妒?”莫漓冷眸睨视她。
最初,莫漓以为夏芰是乱党埋伏在祥云殿里的奸细,所以在慕容若云离开后就引她到无人之处要杀她。但后来从无痕对她的态度来看,却又不像。而慕容若云昨晚分明说要处置她,可她今天依旧活得好好的,这足以说明她不是奸细。如果是奸细,可能她今天就会像玉琼一样体无完肤了……
所以,能说得通的,只有嫉妒。
“嫉妒啊!怎么不嫉妒呢?”夏芰故意笑得阴阳怪气。
她笃定她会以为她的嫉妒源于慕容若云,殊不知她只是嫉妒她是能听见云笛的那个人罢了。
果不其然,就听莫漓问:“嫉妒什么?”
她问她“嫉妒什么?”,夏芰抬眼看她,似是听了个好笑的笑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她一瞬不瞬看着莫漓,若有所思。
眼前的人虽看着像极了她,也听得见云笛,可却是与她知道的那姑娘又有些不同。
能听见云笛声的姑娘,她找了很久,也嫉妒了很久。那姑娘,身上藏着惊天的秘密,以至于人人都想要得到她,以至于……她被放弃……
夏芰又笑了起来,边直勾勾盯着莫漓看,边用颤巍巍的手从袖中抽出云笛置于唇边。
慕容若云要找她,弃她不顾的那个人也要找她。如果非要争个,不如,鱼死网破……
莫漓看着她的动作,立刻警惕了起来。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她这会儿吹这云笛又是何居心?
她一瞬不瞬盯着夏芰,可未待那迷惑人心的笛音钻入耳朵,就见有什么东西快速朝夏芰飞去。
只听啪嗒两声,云笛与一块小石子一起落在了地上。
“放肆!”
宫院的门口传来厉声呵斥。
莫漓转头看过去,有一名穿着素雅的妇人和一个宫女站在那里。说话的是那名宫女。
夏芰见到那两人,忙一副惊吓的样子伏在地上,她低头不敢抬起,周身都变得不自然。
莫漓听她用生涩的嗓音战战兢兢唤着门口的来人:“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