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伏在地上不敢动弹，他将书册全部都压在了胸前，用宽大的袖子遮着，生怕被皇帝和费公公看见。
“干嘛呢？慌慌张张冒冒失失。”瞧着冲出来的小太监，费公公咋舌。
但他也知道小太监听不见话，所以只抱怨一句就直接越过他往里头走，完全没发现异常。
莫漓也有些惊，祥云殿其他人都听不见声音，慕容若云去了早朝还未回来，皇帝和费公公也该知道。费公公这声通报显然是传给她听的，皇帝是来找她的。
她立刻跑到院子躬身跪了下去。
“皇上吉祥。”
这个时辰，重旸估摸着也才散了朝，怎么就来了这儿？这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找她？或者是不是想着昨夜她闯废宫的事气不过，直接来问她罪了？
莫漓胡思乱想着，偷偷瞄着皇帝的表情。
重旸正巧看她，见她瞄着自己，勾了勾唇角，悠悠开口道：“起来说话吧。”
莫漓闻言起身恭敬立在了一旁。
重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如同早上如妃那样，目光含着暗味。
这一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来到祥云殿的人都这种眼神看她？这是什么眼神？
重旸道：“朕刚才去藏书阁寻一本书，却听闻被祥云殿拿走了，刚好朕回宫路过，便亲自来取了。”
莫漓一怔，重旸这是要找一本书？而好巧不巧的，要找的这本书被她借了来。
看了看地上的小太监，想起了他刚才惊慌的神情。莫漓心里一颤，该不会是这些书里有什么看不得的东西吧？难道是那本《摘梦》？
莫漓想了想，直接下跪道：“陛下恕罪。”
无论如何，先认个错总没错，宫里规矩多，她要是行差踏错生了纰漏，怕是要给慕容若云惹麻烦。
重旸蹙起了眉，“何罪之有？”
不知为何，重旸昨晚就觉得祥云殿的这小丫头给人的感觉有些亲切，故而和她说话时语气也不自觉会柔和一些。昨天夜里看她时甚至还觉得她眼熟，但今天在阳光下仔细瞧了瞧，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抢在陛下前头拿了陛下要看的书，民女甚感惭愧。”莫漓垂眸道，“且能劳驾陛下亲自取的书定然十分重要，或许内容也不是民女能随意看的。但民女若无意看了，也请陛下莫要怪罪。”
重旸挑了挑眉，体味着她的话。
他要找的书的确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看的，故而先前听说被人从藏书阁借走时，他还龙颜大怒重罚了当值的太监。本是怒的，但他听完莫漓的话却突然笑了起来。这丫头如此自知应该已经看过了书中内容，发现了异常，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认错。而这副认错的样子又是何其的似曾相识，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个人，自己还没怪罪就先认了错。心想着这丫头应该也是无心拿到，既然看过就看过吧，也怪这本书实在不起眼，在藏书阁和一堆无用宫档放在一起，也难怪会被当成无用宫档借出。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刚才对那太监的惩罚有些重了。
“先起来说话吧。”他道。
莫漓却是依旧一副忐忑不安又内疚自责的神情。
“民女并非宫中之人，不懂宫中规矩，怕是无意中又犯了忌讳，惹陛下不高兴。”
皇帝笑了起来，“起身吧！朕不会怪罪你。”
听了此话，莫漓才悻悻然站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重旸帝，他一身朝服，头上还戴着朝冠，英气比昨晚更甚，但脸上的神态却比昨晚和气得多。见他不是那么严肃，莫漓松一口气。
只听重旸问她道：“你说你非宫中之人，那你为什么会在皇宫里？”
“民女在宫外遭遇了险境，幸得二殿下仗义相救才脱险。但那些贼人凶狠，穷追不舍，民女一时无处躲避，便跟着殿下进了宫。”莫漓如实答。
进宫躲避贼人？重旸惊奇。
“这么说，你是为了躲贼人才来了宫里？”
“回陛下，正是。”莫漓答得毕恭毕敬。
重旸看了她半晌，忽然不知所谓笑了起来。
“朕以为你会是若云的心上人。”重旸叹道。
笑容可掬又惘然若失的样子让莫漓疑惑。但她转念一想，想到慕容若云也已是弱冠年纪，老大不小了还没成家，当父母的也确实该着急了。
这样想来，才明白重旸这是来干嘛了。他和如妃一样，以为自己是慕容若云的心上人，所以，借着拿书的由头来看她来了吗？
可惜呀，她又不是慕容若云带回来见爹娘的。
莫漓心里叹一口气，竟有些失落。
眼眸低垂道：“回陛下，不是。”
重旸帝闻言眸光轻闪，他意味不明笑了笑，继而又轻叹口气，最后看着她不说话了。
莫漓偷偷看了他一眼，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于是岔开话题道：“民女斗胆问陛下，您要找的是哪本书？”
重旸回过神来，挑眉看她，“贤文炤妃的手记可是在你这儿？”
贤文炤妃的手记？小太监拿回来很多书，但却没几本是有署名落款的，故而她也不知道哪本是贤文炤妃的手记。
莫漓不明所以看向重旸。
重旸见她满脸迷惑，补充道：“书封上应是书着：摘梦。”
莫漓蓦然瞪大了眸子。
《摘梦》……怎么就这么巧，重旸要找这本书？而此书竟是贤文帝炤妃的手记？
贤文炤妃，史料和话本子里独宠后宫的炤妃娘娘，是蛊惑了帝心的妖妃，挑唆贤文帝废掉结发的皇后，毒害有孕的妃嫔，甚至绞杀朝廷重臣……为人专制，手段毒辣。而这位娘娘最罪不可赦、让百姓唾弃的，是她连死都迷惑着皇帝。贤文三十三年九月，炤妃被蕃军胁迫于寝宫，贤文帝为保炤妃交了皇权，却收到了炤妃死于偏殿的消息。贤文帝因为炤妃的死痛不欲生，次日亦剐心死于偏殿之中。
莫漓万万没想到这《摘梦》会是炤妃的手记。而从这本《摘梦》记载的内容来看，这位臭名昭著的娘娘似乎又不是那么十恶不赦。炤妃有通过梦预见未来之事的能力，并且根据史料所记载的，她所预见到的灾祸多少都因为采取了相应措施而减轻了损失和伤害。所以，就这些事来看，大恒的百姓们不仅不该唾弃这位皇妃，还应对她感恩戴德才对。
可是，这是贤文帝妃，重旸为何来找她的手记？
莫漓看了看重旸，见重旸正静静盯着自己看。
看她看过来，重旸突然严肃起来道：“看样子，这书你看过了。”
莫漓霎时一惊，重旸这是要问她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