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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女性创作视点的转移(下)(3)

难能可贵的是,心岱的环保文学,还透过女性的生命情怀,感应了近年来兴起的女性生态主义意识。1974年,法国女性主义学者云则葬灶糟燥蚤泽藻阅蒺耘葬怎遭燥灶灶藻在呼吁女性参与拯救地球工作时,首度提出“女性生态主义”一词,她认为女性有潜力可以解决今日整个地球面临的生态危机。1976年,美国教授娜思特拉·金举办了一次名为“女性与生命在地球上:80年代的生态女性主义会议”,当时有600位妇女出席。按照台湾女性主义学者顾燕翎的概括,生态女性主义的主要工作,是“关心公害防治与生态保育,更进而探讨女性与自然双重被宰割之间的意识型态关联性,并企图拆解所有的衬制关系,追求人与自然的永续共存。”事实上,台湾女性不仅以直接的参与成为生态环保的重要力量,如同台湾第一个以女性为主要成1的环保团体“主妇联盟环境保护基金会”于1986年的成立;而且以女作家对生态写作的加盟,引起读者对台湾生态环境的普遍关注。女性生命意识与环境生态意识的自然吻合,不断提升了女作家的关怀层面,逐步唤醒了她们的女性生态主义意识。

我们注意到,在心岱笔下,女性与大自然天然的亲近感,女性与生命孕育的血5关系,使她的生态写作融入一种“地母意识”和女性气质。视大地为万物之母,人类应该保护孕育我们的“母亲”,这成为心岱一再张扬的环保理念。在《大地反扑》中,心岱把植物当作孕育了大地万物的母亲;在《美丽新世界》中,以“揭去面纱的少女”,形容失去了琼麻的恒春。及至长篇小说《地底人传奇》,作品描述的则是一部具有科幻寓言色彩的环保世界的传奇小说。在作品中,负有特殊使命的主人公班·维多,是一位跨越多个国界、具有多种身份的人物,他潜入台湾南部的海底地下与地底人见面,传说地底人拥有拯救地球危机的矿物。地底人无疑代表了大自然的力量,她们对地上人类的帮助,也应唤起读者对自然的关爱之心。心岱从女性的生命意识出发,视地球为有机的生命体,“就像是母亲孕育胎儿一样,大地透过天界得来的灵魂,在胎内孕育矿物”。作者还有意将地底人的大家长“娣女么”按照母亲形象塑型,写她是“穴居人种的母亲;地母一样的宽大、包容与智慧的女性”,她就像“连系母体的脐带,经由她,使孩子们能回溯子宫的印象。”而且,“地母有时候以处女、新嫁娘、中年妇女、甚至垂垂老妪的姿态出现”,显示出具有随时变换形象的能力。值得注意的是,不仅仅是作品对“娣女么”的描写采用了慈母和生育的意象,还在于地底人的世界里竟然没有男人存在!全书显在的主角是一位女教师和一群天真无邪的儿童,地底人知识的传承即由这位女教师担任。在这部小说里,心岱将地母概念与6古时代的女神信仰相联系,蕴藏了女性文化历史基因的潜在意向;而让男性角色在小说世界里缺席,又在无形中暗含了对父权文化宰制人类与自然的传统的颠覆,其中也寄寓了对女性拯救生态环境的期盼。心岱虽然不曾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女性主义立场,但透过她的字里行间,已经能够感受到生态女性主义意识的强烈滋生。也正是在此意义上,心岱的生态写作意味着对台湾环保文学的一种女性视角的提升。

荻宜:寂寞深闺的人性发掘

荻宜,曾以短篇小说《米粉嫂》进入70年代的台湾文坛,是一位创作路子相当宽广的作家。自幼家境清寒的荻宜,高中毕业后,曾考取世界新闻专科学校,却因经济困难而被迫放弃学业。她当过店1、女工、孤儿院保姆,不乏劳动阶层的社会生活体验,也获得了广泛的生活观察层面。荻宜始终保持了对文艺创作的热爱与追求,辗转人生中开始走上文学道路,1967年在《台湾日报》副刊发表处女作《再生》。曾任杂志社采访记者、特约编剧,现专事写作。荻宜的创作体裁与取材范围比较宽泛,“从早期的小品文、言情小说、剧本、散文直到现在的武侠小说及武术史料的搜集,都在她笔耕的范围之内。”荻宜的创作,呈现出鲜明的阶段性。前期创作以严肃题材小说和散文为主,触及社会现实问题和女性情感状况,出版有小说集《米粉嫂》等4种,并有散文集《生活像一首歌》等问世。1969年,荻宜21岁的时候,开始涉足电视剧创作,剧本《心债》投到台湾电视公司“星期剧院”,很快就被采用,荻宜也被该公司聘为特约编剧。1981年以来,荻宜开始在武侠小说领域初试锋芒,从研究中国的传统文化与民俗学入手,她创作了《采花记》等一系列长篇武侠小说,另辟蹊径地提供了女性视野观照下的武侠世界,并由此成为台湾文坛上女性创作武侠小说的第一人。

进入70年代后,走向资本主义工商时代的台湾社会风尚与价值观念发生了急剧变化,传统的生活秩序与道德伦理规范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与挑战,女性的情感境遇和现实人生面临着多重危机,婚姻变异与人性迷失的现象屡屡发生,两性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更为复杂的面貌。目睹这种变化,荻宜在文学与生活的结合之中思考社会,集中描写了台湾女性在爱情生活里遭遇的现实命题和人性挣扎,并藉人物的郁闷、焦灼、无奈、可笑、可怜,或是愤怒崛起的种种人生姿态,道出爱情摄人心田的一幕,让人看到传统与现代、痴情与薄幸的错杂,善与恶、美与丑的人性冲撞及对比。

荻宜笔下的人物,多是寂寞深闺里的女性,社会环境的影响,两性关系的变异,使她们无法沿续以往的生活轨道,作为妻子的传统地位和角色发生了极大的动摇。从一种人物类型来看,她们面临的爱情生活危机与困境,首先是由丈夫或男性的感情出轨、不负责任所造成。《米粉嫂》中的丈夫,背着妻子与两个孩子在外面另筑香巢,既不回家,也不拿钱养家,走投无路的米粉嫂去找丈夫谈判,脸色铁青的丈夫却冷酷绝情,当即以离婚相要挟。《心路》里的混迹娱乐圈的丈夫俊逸,弃结缡6年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于不顾,自己与乐队里弹电子琴的女人发生外遇,回家反倒强词夺理,斥责妻子。其他像《地狱之花》中的浪荡男子小杨,《大喜》中的再婚男人鲍力,莫不是始乱终弃、玩弄女性感情的无耻之徒。寂寞深闺里的故事,不仅仅是男女之间、夫妻之间的两性私情,它不可避免地带有社会生活的投影,并提示着一个严峻的现实,即两性关系的不平等。在封建男权意识的传统力量和工商社会享乐人生观的双重作用下,一些男性理所当然地放任自己的感情,可以全然不顾对妻子的伤害,一意孤行,乃至作恶,这种大男人主义的架式,以及自私、冷酷、卑劣的人性,令人不寒而栗。女子在两性关系、感情境遇中的弱势地位,再度提醒了社会对这个问题的关注。

以另外一种人物类型来看,女性爱情危机的造成,与她们所受的社会风尚影响,以及婚姻生活的贫乏、人性欲望的诱惑有直接关联。这种女性的婚姻格局多有缺憾,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令她们心理不平衡,外界的诱惑不断逼进,内在的欲望时时冲撞;原想以新的爱情追求改变婚姻,却不料在社会的陷阱里迷失了人性,险些误人歧途。

《地狱之花》、《大喜》等篇幅反映的即是此种问题。前者写到的少女月容,“正是懵懵懂懂,编织梦幻的年龄,不料竟陷入买卖婚姻中”,与比她大20多岁的亦之结了婚,并养育了3个孩子。十几年的家庭岁月,“婚姻像把枷锁,死锁住她和亦之,共同生活便成为义务和负担。”当风流浪荡又甜言蜜语的小杨出现在她生活中的时候,月容原本失落9尤的心很快被俘获,不道德的爱像一只诱人的毒苹果,明知它有毒,触碰不得,她偏不能自持,终日浸淫在快乐和罪恶之中。后来当她真的决意离婚,想与小杨走到一起的时候,对方却早已另有新欢,原来他和月容的相处不过是寻欢作乐,始乱终弃。《大喜》中的碧桃,直到出嫁那天,还在不停地想着那个风流倜傥、花言巧语的鲍力,9恨未婚夫振雄老实本份,不解风情,而后来的事实却令她触目惊心,原来早有家室的鲍力竟然是一个抛妻弃子、追逐女色的采花贼!险些上当的碧桃幡然醒悟,迷途知返。如果说,婚姻的某些不如意或缺失,已经造成了李月容这类女性的情感悲哀;那么,心态失衡、人生不自持状态下的红杏出墙,却往往因为遇人不淑或自我迷失,而酿成更严重的情感悲剧。

荻宜小说里那些在情感危机时出发的女性们,都面临着如何摆脱女性困境的问题。在人生挣扎和自我拯救的过程中,有的人意乱情迷,放纵自我,最终陷入新的困境,诸如那个进退两难的李月容(《地狱之花》);有的人始于反抗,却终于堕落,因为外界的诱惑和生活的逼迫,也由于内心的失衡和赌气,不幸误入风尘,悖离初衷,诸如雷素华不堪回首的崎岖心路(《心路》);有的人则是在追求爱情的同时,逐步觉醒了自我,人性挣扎的结果,是美好善良的品性占了上风,诸如那位令人肃然起敬的米粉嫂(《米粉嫂》)。

作为荻宜代表作的《米粉嫂》,成功地塑造了善良质朴、自尊自重的劳动女性形象。面对弃妇的命运,米粉嫂没有流泪乞求,也没有自暴自弃,她迅速办妥了离婚手续,没有拿丈夫一个钱,以变卖陪嫁首饰盘下了别人的米粉摊子,独自担负起抚养两个孩子的责任。靠着吃苦耐劳和热情善良,米粉生意红火起来,米粉嫂在争取经济独立的同时,也赢得了出租司机赵福民的感情。然而一旦得知赵福民另有妻室、意欲离婚的真相,面对哭哭啼啼的赵妻的时候,米粉嫂心里再也不能平静了:“自己何尝不是伤心人,离婚的打击对一个无助的女人是残忍的。‘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命运,只不过从前自己是受害者,如今居然成了迫害者。”内心挣扎的结果,米粉嫂决意斩断这份感情,重新寻找自己的新生活。正是由于这种自我意识的觉醒,米粉嫂由无助的弃妇走向自主的女性,由自私、狭隘而不乏温馨的男女私情走向清醒、自立而充满人间关爱的情感天地。米粉嫂作为一个大写的“人”,一个自尊、自爱、自立的女人,她为争取突破情感困境与人生劫难的女性标示了一种自我救赎的方向,也见证了台湾劳动妇女面向真善美层面的人性提升。

荻宜的小说,将常见的生活题材,曲曲写来,透过细致入微的文笔,生动真实的描述,具见人性观察的深刻。女性人生故事的背后,不仅有着社会生活的投影,也寄寓着作者对人生、爱情的哲理发现。诸如这样的描写:

宇宙间再没有比爱情更平凡而又璀璨了。说它平凡,因为每个人都可能得到它;说它璀璨,因为它把平淡的人生点缀得美丽多姿。千百年来,一出出的爱情悲喜剧不停地在人生大舞台轮流演出。每一出戏就像海里一朵小浪花,掀起来,又被另一朵浪花冲击掉。一出出的戏便反反复复、生生不息循环不已。但见台上演得出色,台下屏息静气。台上的演员痴痴迷速,眉飞色舞,像个疯子;台下观众目眩神迷,跃跃欲试,像个傻瓜。总的来看,”荻宜的小说和她的人一样,深情而自然,散发着浓厚的乡土芳香,却又不流于低俗。”著名作家柏杨对她的评价,所道出的正是荻宜小说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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