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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剑惊鸿出城来(精修版)

在辽东地区,棺椁寿材,是要在老人生前就选定好的。

沈妮蓉和渔龙武庄的庄客们,原本是想选些上等木料,给沈老庄主重金打造一副上好棺椁,平日里宽厚随和的沈老庄主却严词拒绝了女儿的孝心和庄客们的好意。

“老汉我当了一辈子的猎户渔夫,到入土为安的时候,有一副厚实耐腐的水曲柳盛骨即可,省下那些个银钱,留着周济遇困遭窄的活人,这才是积福行善的心安正理。”

就因为老庄主的这番话,义县四大武庄之一的渔龙武庄老庄主——沈阳泉出殡之日,一口价值五两银子水曲柳的厚棺,就成了沈老庄主,最后安身盛骨的所在。

棺虽价廉,礼却至重。

四十八杠、二十四人抬的盛棺大座,大座左右两边各有五十六个头带身穿黑衣,凶神面罩,扮成护魂大鬼的精壮汉子,护送棺木。

大座前一大八小,九顶素白绣花遮阳保魂伞,宝魂伞前,就是老庄主的女儿沈妮蓉,她双手捧着老庄主的灵位,双目红肿,面色憔悴苍白,眼含泪光,让人见之情悲,观之心碎。

大座后面,是几百人的送殡队伍。其中,不止有渔龙武庄的庄客,还有更多的人,是老庄主在世时,帮助过的乡亲百姓。

这些百姓都是自发而来,许多人和沈家没有半点沾亲的关系,却都争相帮忙捧抱抬搬一应香蜡纸锞、纸扎仪仗。

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手拿朝天凳,后背金银元宝香烛袋的开路鬼,他头戴黑红平毡帽,帽子上插了一根长尾锦鸡翎毛,额头上还贴了道‘金漆赤纹开路符’

这个开路鬼,一边在前方为送葬的队伍引路,一边高声唱喝着“彼者苍天,收我良人。如可佑兮,必以敬兮!”

跟在开路鬼后面的沈妮蓉,双目垂泪,手里拿着一引魂幡,边走边哭,送殡队伍里,许多受过沈老庄主帮助过的乡亲,也是面带悲色,轻声嘘叹。

…………………………………………

送殡出城的队伍和一伙娶亲进城的队伍,在城门口撞在了一起。

一方是主家给足了银子,一方是恩公留够了情义。红白两班的锣鼓锁呐声,响翻了天,

城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就连把守城门的戊卒,都没急着驱散拥堵的人群,而是站在那里,和百姓们一起观望这场寻常难见的热闹。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渔龙武庄到底还能不能继续位列四大武庄之一,看完今天这场热闹的结果,就能见分晓了。

有不少街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对安平武庄颇有微词。

“想吃肉,你傅家坡挽起袖子,上手去抢。掏刀子见血,算你硬气,可你头抢之前,往人家碗里扬土扔沙子,这就太恶心人了吧?”

那新娘子连个红盖头都不戴,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为了让义县的三老四少们,都瞧清楚,新娘子是臭沟胡同的暗门老娼嘛。

最可气的是,她还骑了头黑驴,谁不知道渔龙武庄的老庄主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家里为了好养活,给沈老庄主起过一个贱名叫黑驴。

还有那个瘸腿歪眼的老新郎,安平武庄的马夫——李二狗,他是什么德性,大家心里一清二楚。

让渔龙武庄的人,把沈老庄主的棺木挪到路边,给这么一对歪瓜裂枣让路,实在是点欺人太甚了。

沈妮蓉他们今天要是让了路,渔龙武庄这面旗子,以后就算是拿去给三岁娃娃做屁股帘儿,都没人稀罕用了。

话又说回来,不让路,又能怎么办?

虽说是哀兵必胜,但要是以卵击石的话,那鸡蛋,就算是把蛋黄哭出来,该碎也一样得碎。

看看娶亲队伍后面跟着的都是什么人?

那全是腰别短棍的棒小伙子,个顶个儿都是安平武庄里面,能打敢上的好手。

还有周围三泰武庄和勇字营那两伙人,一个个的腰里也都别着短棍木棒。

再看看渔龙武庄这边,除了有那么七八个人,扛着下葬填土用的铁锹。其他人手里拿的都是啥?

元宝香烛、纸幡供果、柳条铜锣,你还别说,也就是那个开路鬼,手里拎着的朝天凳,算是除了铁锹之外,最有杀伤力的家伙了。

就这仨瓜俩枣的数儿,别说三大武庄联手了,就是平安武庄那二百来个棒小伙子,一人一棒子,都能把渔龙武庄的人削趴下。

沈老庄主死了,渔龙武庄那边儿现在连一个四品武者都没有,

再看另外三家武庄,安平的傅家坡和勇字营的林虎角,那可都是实打实的三品武师,三泰武庄的伏氏兄弟,也有四品武者的修为。

照现在的局势来看,不用三大武庄联手,单是一个三品武师境的左手惊雷傅家坡,都是渔龙武庄,迈过不去的坎儿。

“渔龙武庄,当家作主的,请借一步出来说话。”

傅家坡走到了两方队伍的中间,红白两班的锣鼓锁呐手们,看到这位跺一脚,能让义县晃三晃的左手惊雷站了出来,不用班主发话,他们全自觉放下了手里的锣鼓锁呐。

原本喧闹吵嚷的城门口,突然安静了下来。

沈妮蓉双手捧着老父的灵位,来到了傅家坡的面前。

“侄女有孝在身,不能给叔叔行礼,请傅家叔叔见谅。”

沈妮蓉的声音,哀柔悲婉,让旁边许多看热闹的人,都心中为之一酸。

想当年,傅家坡刚坐上安平武庄总教头之位,

那个时候,勇字营和三泰武庄的人,都不太待见他这个外来户。

甚至,勇字营的人还与安平武庄发生了多起不算激烈的摩擦。

对另外两家武庄来说,义县这块地界上,多了一个武庄,就等于多了一个抢饭吃的同行。

多亏渔龙武庄的沈老庄主,亲自登门邀请三泰武庄的伏家兄弟和勇字营的林虎角,在温家酒楼,摆酒为傅家坡说情。

“义县地处边境,常有突厥袭扰。如今多了一个安平武庄,义县从此也多了一只防御突厥的拳头。”

勇字营的林虎角,当即表态“只要安平武庄的汉子,见了突厥兵不怂,今后勇字营绝不拦着他们在义县找辙吃饭。”

伏氏兄弟,见渔龙武庄和勇字营,都接纳了安平武庄,他们也表示“今后愿意跟安平武庄和睦相处。”

今天,沈妮蓉叫傅家坡一声叔叔,就是想让傅家坡念在沈老庄主过去对傅家坡的关照,希望能让傅家坡网开一面。

“沈家侄女,今天这场闹剧是我特意安排的,不为别的,就为了逼你们动手,然后彻底打垮你们渔龙武庄。”

“这两年,突厥入境劫掠的次数愈发频繁,说不准哪一天,咱们漓阳和突厥,就会开战。”

“锦州地处边境,必为首战之地。你们是义县实力最弱的一家,也是人最多的一家。”

“老哥哥当年说过,一张桌子上多出来一副碗筷,就等于多了一只防御突厥的拳头。”

“但现在,渔龙武庄在义县这张饭桌上,吃的太多了。多到我们三家都快吃不饱饭了。”

“要是你们一家之力,就能压稳义县这张桌子,我们三家也认了。但你们吃的最多,力气却不如我们,我们现在只是吃不饱,你们却是快要饿死了。”

“不久之前,老哥哥私下和我谈过,想让渔龙武庄并入安平武庄,我也和他保证,不会让渔龙武庄的兄弟们,没了饭辙。”

“老哥哥担心渔龙上上下下近千口人,只靠我们安平武庄,恐怕照顾不了这么多人。”

“我就和老哥哥约定,由我出面,先和另外两家武庄,商量出个具体章程,彻底解了老哥哥的后顾之忧,再登门和他详谈的。”

“没想到,老哥哥他却先走了一步。这个时候,我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你们也只会以为,我在花言巧语,想吞了你们渔龙。”

“为了让老哥哥走的安心,为了渔龙武庄上上下下近千口人的未来生计,逼不得已,傅某才出此下策,想先激你们动手,打服你们之后,再圆了老哥哥的心愿,给渔龙武庄的老少爷们,找一个安身立命的饭辙。”

“今天看到老哥哥的棺椁,回想傅某初到义县,老哥哥对我的恩情,傅某实在不愿意在他入土为安的日子,继续这场闹剧,更不忍心让他的在天之灵,看到侄女你和渔龙武庄的兄弟们,伤了碰了。”

“所以,我才提前站出来,把这些剖肝沥胆的心里话说出来。”

“只要侄女你同意把渔龙武庄六成的人手和生意,交给我们三家武庄。”

“傅某不但马上结束这场闹剧,给老哥哥让路。”

“我还会亲自披麻戴孝,从这城门口,一步三叩首,一直跪行到老哥哥的坟前,给他赔情认错。”

“沈家侄女,让出渔龙武庄的六成人手和生意,这样做既可以继续保留渔龙武庄,又不用伤了和气、还能让渔龙武庄的兄弟们,每月多挣钱粮,一举三得,你看如何?”

傅家坡说的情真义切,字字入情,声声在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有许多人都被傅家坡给感动了。

‘没看出来啊,这左手惊雷,原来是这样有情有义的人物。’

“这几年,渔龙武庄不是接了挺多境内护运的生意吗?怎么接的生意多了,日子反倒过穷了啊?”

“别看他们生意接的多,可那日子过得真不咋地。一个月,也就能吃上三五次肉,我在安平武庄的表弟说了,他们那边可是一日三餐,顿顿有肉。”

“要是没有沈老庄主当年的雪中送炭,傅总教头今天也不会网开一面,还是好人有好报啊。”

在场的百姓们,各自议论纷纷。有赞扬沈老庄主忠厚仁善的,也有夸奖傅家坡义薄云天、知恩图报的。

甚至有不少年轻人,都准备加入安平武庄,傅总教头不担武艺高强,为人还这么重情重义,跟着他老人家,肯定吃不了亏。

就连沈妮蓉也被‘傅叔叔’的一番心里话给感动了。她想到自己练功多年,还只是一个六品的修为。

如今爹爹不在了,与其自己带着大家苦撑下去,不如让他们投了另外三家武庄,大家伙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沈妮蓉刚想点头答应傅家坡的提议。

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声喊道;

“傅家坡就是个巧舌如簧、忘恩负义的伪君子,沈家小姐不要信了他的鬼话。”

“是谁大放厥词,污蔑我师父!”

眼见着煮熟的鸭子要飞,傅家坡倒是能沉得住气,他那几个徒弟,就没有傅家坡这么能沉得住气了,傅家坡的大徒弟胡三刀,冲着围观的百姓,气急败坏的大声吼道。

围观的百姓们,都觉得今天城门前的这出热闹,可比听书看戏要热闹多了。

开场演的是左手惊雷傅家坡仗势欺人、还没等大家为渔龙武庄流上两行同情的眼泪。第二场戏就来了个大翻转——傅家坡从恃强凌弱的坏人,变成了用心良苦、义薄云天的有情有义大善人。

紧接着,三老四少们,刚准备为傅家坡拍巴掌叫好,这又来了出‘横生枝节、忠奸难辨’

一文钱都不用花,就能看到如此扣人心弦、起伏跌宕、峰回路转的好戏,这样的好事,十几二十年,都遇不上一回啊。

傅家坡不卑不亢的对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丁潢一抱拳,不急不燥的问道;

“丁兄,何出此言?”

“姓傅的,从你到义县那天开始,丁某就看出来你不是只好鸟。”

“人在做,天在看,任你口吐莲花,颠倒黑白,天不管你,就由我丁潢来替天行道,拆穿你这个阴险小人的真面目。”

刚才那一声大吼,是丁潢喊的,人群中,有一中年无须,肤色苍白的灰衣男子,听到丁潢说替天行道,他眉头一皱,左手食指微曲,似有所动。

灰衣男子的身边有一个身穿黑衣的老者,灰衣男子的左手食指刚要有所动作,黑衣老者就不经意的挪了挪身子,用半边身子挡住了灰衣男子的左手,

灰衣男子微一皱眉,又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黑衣老者仿佛是故意和他较劲一样,直接抬起胳膊,压住了灰衣男子抬起的手臂。

“这么好看的一出城门斗,你们俩不安心看戏,胡闹个什么。”

在灰衣男子和黑衣老者的身前,站了一位身穿白衣的老者,他们两个人的一番小动作,惹来了白衣老者的一声轻斥。

“遵主人吩咐。”

“老爷您说了算。”

白衣老者发话,黑衣老者和灰衣男子,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后,便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

“你没想到吧,除了已故的沈老庄主,我也一直盯着你呢吧。”

丁潢平时出门总喜欢穿一身员外袍,做富家翁打扮。可今天他的穿着,却与平日不同,一身短打箭袖的的黑色武士短衫,足以说明这位锦州义县的神射手,今天是存了与人动手的打算而来。

“丁潢,东西吃错了,会生病。话说错了,能要命。”

傅家坡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傅家坡,今天你要是不给沈老庄主的棺椁让路,丁某就把你做下的那些丑事,当着义县男女老少爷们儿的面,全给你抖出来。”

“愿闻其详。”傅家坡风轻云淡的说道。

“看来你是觉得自己做下的丑事,天衣无缝,有恃无恐啊,那丁某也不给你留面子了。”

“你说渔龙武庄挣的虽多,花销更大,时间久了,不止渔龙武庄会入不敷出,也会让你们三家武庄因为生意惨淡,关门大吉。”

“丁某不说别人,只说你安平武庄,那些请你们押送护运货物的小商小户,你们嫌人家出的钱少,不愿派人护送,又想挣人家的银子。”

“于是,你就找到渔龙武庄的沈老庄主,把那些小生意,盘包给渔龙武庄来做,你们不出一人一马、一刀一枪,就坐享其成,独占七成利润。”

“有些小商小户,不想受你的盘剥,想直接去找渔龙武庄押送货物,你就派人暗中威胁恐吓他们。”

“姓傅的,你想不到吧,吴记、李记、陈记、丘记、赵记,这些小铺子,都是你丁爷我暗中置下的买卖。”

“那些,当着你们的面烧掉的押送文书,都被他们掉包留了下来。”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每单押送生意,你安平武庄收银二十两。”

“这买卖好啊,你姓傅的,身不摇,膀不动,闭门家中坐,第单生意,就能独占十四两银子,渔龙武庄出人出力,担了好大的风险护送货物,却只能得到六两银子。”

“傅家坡,到底是渔龙武庄抢了你的生意,还是你占了渔龙武庄的便宜?”

“至于防御突厥,我叔叔在锦州边军任职,这十年来,渔龙武庄,每年都会选出最少五十个身强体壮的好后生,送去锦州边军投军。”

“为了让他们奋勇杀敌,没有后顾之恢,沈老庄主把他们的家人都安排在渔龙武庄里作一些轻松简单的闲活,赚一份稳定钱粮,这些好后生要是在和突厥人的战斗中阵亡或是身残,沈老庄主还会自掏银子,赡养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自从你傅家坡来到义县以后,这些年来,安平武庄,可有往锦州边军,送过一兵一卒?”

面对丁潢的质问,傅家坡也有他的解释;

“丁潢,安平武庄和渔龙武庄的盘包分成,那是两厢情愿的正常生意往来。”

“至于送人投军一事,朝庭有募兵的衙门,别看我傅家坡是一个三品武师,说白了,傅某就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平头百姓,没有权利指派任何人去当兵参军。”

“你刚刚不是说要先抖抖我的丑事吗?”

“你的话说完了吧,接下来,你可以退到一旁,继续看热闹,也可以和沈老庄主,一起去城外看看风景,该怎么选,由你自己决定。”

傅家坡连消带打、避重就轻的把丁潢抖出来的那些真相,都给圆了过去,虽然围观百姓,心里都明白这是傅家坡在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可在明面上,还真没人能挑得出傅家坡的不是来。

“姓傅的,少拿三品武师吓唬丁某,别忘了,在锦州义县,不是就你左手惊雷一个三品武师,我丁潢和你一样,也是三品武师。”丁潢往前踏了一步。

“呵呵,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城卫戊军的面,用弓箭私斗,丁庄主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傅家坡知道,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丁潢根本不敢用他最拿手的弓箭和自己私斗。

丁潢的一身本事,有九成都在弓箭上,只要丁潢不用弓箭,傅家坡自信收拾他易如翻掌。

丁潢为什么不敢用弓箭?

因为,漓阳虽然鼓励民间百姓习武护国,但同时也禁止武者之间,在城内的街市和人群密集之地,以兵器私斗。

关起门来,在自家院子里,或者在城外的荒山野岭,这些好勇斗狠,给朝庭添乱多过帮忙的江湖大侠们,就是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漓阳朝庭都不会管。

可他们要是敢在街市私斗的话,呵呵,城卫军的军爷们,会用一轮强弓硬弩射出的箭雨,给他们消消火气的。

“收拾你这样的虚伪小人,丁爷一只手就够了。”

丁潢话音未落,就已抢先出手,冲到了傅家坡的身前,一招‘凤打六阳’双拳左右齐出,击打傅家坡的左右太阳穴。

傅家坡不退反进,贴身扭肩,向丁潢前胸撞去。

丁潢脚步急顿,猛一扭身,右膝弹起,顶向傅家坡撞过来的身子。

傅家坡曲肘下砸,膝肘相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二人插招换式,战到了一起。

在城门不远处的一座茶寮中,有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放在角落里的旧木桌前,一个背上背了一把长剑的青衣少年,闷闷不乐的和坐在他身边那个面带白纱的青衣女子,小声抱怨道;

“二姐,咱们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一趟,难得遇到一次可以行侠仗义的机会,你干嘛不让我出手啊?”

“这是他们的江湖,不是我们的江湖。就算你不出手,不也有人拔刀相助了嘛。”

那个青衣女子的声音,清灵温和,既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和煦,又不带一丝红尘俗世的烟火浊气。

背剑青年,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城门口和傅家坡动手的丁潢,意兴阑珊的说道;

“那汉子的左肩,明显有伤未愈。看他双臂粗壮,腰沉腿重,必是久练弓箭的神射手,他弃弓用拳,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不出三十招,必败无疑。”

“二十招。”

那个和他们同坐一桌,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说出了他对此战的判断,

这个小男孩的手里抱着一根桃枝,除了偶尔会皱一眉之外,大多数时间,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是小太阿厉害。”

青衣女子宠溺的揉了揉男孩的头发,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握紧了些手中那根桃花枝。

“小姐,一会儿要是没人出手,就让启少爷过去舒展一下筋骨吧,我看那个小姑娘也挺可怜的。”

和青衣女子他们坐在同一桌的蒙面大汉开口替背剑青年求来了一个行侠仗义的机会,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蒙面大汉,竟然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子。

“好吧,钰邰姐你都发话了,我要是再拦着,吴小六就该赖皮打滚哭鼻子了。”

“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得确定无人出手之后,吴小六才能出手,还有,不许用剑。”

“钰邰姐,够意思。我书房里藏得那两坛剑气醉,都送你了。”背剑少年大喜过望。

另一边,丁潢和傅家坡,战到第二十招时,傅家坡使了一个二龙争珠,拳分左右,击打丁潢的左右肩膀,

丁潢向后一退,他是想暂避其锋,等傅家坡招式用老,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时,再一鼓作气,发起抢攻,击败对方。

但是,丁潢没想到,傅家坡的这招‘二龙争珠’是拳里藏腿的连环招。

就在傅家坡的左右双拳,即将落空之时,他的右脚突然高高弹起,踢在了丁潢左肩的肩井穴上,然后顺势一踢,将丁潢踢飞了出去。

丁潢终究是一名有着三品武师修为的高手,他被傅家坡一脚踢飞之后,就势在空中团身一翻,落在了地上,

丁潢落地之后,有眼尖的人发现,他的左肩竟然有血迹渗出。

“丁兄有伤在身,傅某胜之不武。”

傅家坡始终还是有些顾忌丁潢在锦州边军里的那个亲叔叔,所以他刚刚才会手下留情,没有重伤丁潢。

丁潢的左肩被徐虓一箭洞穿的旧伤未愈,现在又被傅家坡一脚踢在了肩井穴上,虽说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在短时间里,也没法再与人动手了。

丁潢动不了手,有人却能动手;

从围观的人群里又冲出了三十多号人,领头的,正是丁潢的儿子——丁晓光。

丁晓光带着丁家三十几号手拎短棍的庄客,护在了丁潢的身前。

这一次,丁晓光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喝喊叫,他面沉如水的挡在了丁潢的身前,怒视着傅家坡,一言不发。

渔龙武庄的人,看见帮他们出头的丁潢受伤,也都冲到了丁潢父子的身边,抻胳膊、挽袖子,准备和姓傅的大干一场。

傅家坡的三个徒弟,见渔龙武庄和丁家的人要动手,也招呼着安平武庄那些手持短棒的庄客,压了上来,

眼看大战将起,沈妮蓉知道,一旦动手,渔龙武庄和丁家的人,肯定打不过人多势众的平安武庄。

‘爹爹一生与人为善,到最后竟然落了个连出殡下葬,都被人羞辱阻挡的结局?’

有那么一刹那,沈妮蓉真的想不顾一切,带着渔龙武庄的人和傅家坡拼个同归于尽,

但是,看到送殡队伍里,那么多的老弱妇儒,她又把心里的怨气强压了下来。

‘爹爹平日里抚危救困,帮了许多人。如果今天因为自己不愿让路,让渔龙武庄和丁家的人伤了、残了、甚至是死了。那爹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罢了,既然爹爹在临死前,把渔龙武庄,上上下下近千口人,都托付给了自己,什么苦怨屈辱,就都由自己一人承担吧。’

“且慢动手!我有话要说。”

沈妮蓉娇弱的身子,挡在了两帮人的中间。

傅家坡,眼神玩味的打量着沈妮蓉,他看得出这个女娃娃是准备认栽了。

他还看到了这丫头眼睛里的怨恨和愤怒。

可那又如何?

丁潢,厉不厉害?三品武师,义县第一神射手,傅某只用二十招,就能让他一败涂地。

一个黄毛丫头,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沈家侄女,你要是想认栽让路的话,就大声说出来,要不然,你身后的人听不清楚,到时候,有个什么误会冲撞,你就是想让路,也来不及了。”

这时候的傅家坡,已经完全撕下了义气君子的伪装。

“傅总教头,费心了。”

沈妮蓉忍着满腔的屈辱怨愤,声如啼血的说出了这七个字。

她的眼中雾气翻腾,硬是强忍着没把眼泪当众流出来,

就在沈妮蓉准备独自咽下这份屈辱,喊出让路二字的时候,那个手拿朝天凳、身背香烛元宝袋的开路鬼,竟然从身后背着的一大袋元宝香烛中,掏出了一副弓箭。

然后,他又顺手扯下了那张遮住相貌的开路符,露出了他虎目浓眉、鼻直唇薄、棱角分明的本来面貌。

这个开路鬼,竟然是锦州街面上最难缠的鬼见愁——徐虓所扮。

“哎呀呀,开路符被风吹掉了,那就让徐某用弓箭,来为沈老庄主开路吧。”

此时徐虓的脸上,不见了往日里的油腔滑调和嬉皮笑脸,他虎目中闪烁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徐虓随手从怀里取出来一条薄可透光视物的丝帕,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之后,又将一枝清水重箭,咬在了口中,另外十枝箭,则被他搭在了弦上。

眼蒙如盲,误伤不罪、误杀不死。

口街重箭,不言利害,只问生死。

弓开满月、箭指前敌。

气焰彪炳、视死如归。

多年之后,沈妮蓉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徐虓在把清水生箭咬在嘴里之前,对着傅家坡说了三个字,

那三个字虽然言语粗鄙,却让当时一直独自承受着满腔悲愤的沈妮蓉,泪流满面。

那三个字是——让个屁!

“弟兄们,他就二十几支箭,咱们大伙一起上,削趴下这个趟浑水的搅屎棍。”

傅家坡的三个徒弟,见徐虓只有二十几只箭,就想鼓动着其他庄客,冲上去耗光徐虓的箭。

“徐虓,我敬你是条汉子,今天,我陆续集来助你一臂之力!”

勇字营的三当家陆续集一声爆喝,冲到了徐虓的身边,他将手中的齐眉棍,往地上一砸,他脚下铺地的青石砖被砸出一个二指宽、四指深的小坑,

那鸭蛋粗细的齐眉棍,竟然是一根精铁打造的实心铁棒。

“陆续集,提棍后退十丈。未得进令,不得前行。”

勇字营的大当家林虎角,沉声发话,他脸上的那道刀疤,在他对陆续集发号施令的时候,显得格外狰狞。

陆续集回头看了一眼双眉紧皱的林虎角,他知道,大哥林虎角只有在发布军令的时候,才会叫勇军营这群退伍老兵的全名,

军令如山,陆续集不敢违抗,也不能违抗。

陆三当家虎着个脸,恶狠狠的瞪了眼安平武庄的那群人,然后拖着齐眉棍,心不甘、情不愿的后退到了十丈之外。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一会儿安平武庄的那帮孙子们,真要群起而上,想倚多为胜的话,豁出去违抗军令,他也要和徐虓一样,帮那位德高望重的沈老庄主,抱打不平。

“退下!几根儿带尖的筷子,就让你们乱了分寸,也不怕让外人看了笑话。”傅家坡喝退了手下的庄客和他那三个徒弟。

整个义县,能让傅家坡真正忌惮的,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勇字营的大当家——林虎角;另一个,就是徐虓。

虽然徐虓平时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他那每射必中,箭出无空的箭术,据说仅比丁潢差了半筹。

箭法好,并不可怕,那个丁潢,是义县第一神射手,傅家坡对他却半点都不惧怕。

因为,丁潢擅射,却极好脸面,不会做出暗箭伤人之事。

可徐虓和丁潢正好相反,

要脸?他徐虓就活不到这么大了,招惹上了徐虓,就得时时刻刻防着他下黑手、射暗箭、出手暗算。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今天能和徐虓,面对面的一决胜负,傅家坡自信,必能一劳永逸,彻底废掉徐虓,让他没有机会对自己报复。

明刀明枪的徐虓好对付,可一直深藏不露的林虎角,就让傅家坡越来越看不懂了。

说他不是和自己一伙的吧,刚刚陆续集要给徐虓助阵,林虎角将他喝退十丈。

说他和自己是一伙的吧,林虎角并没有像伏涂伏省两兄弟那样把话说明白,

他今天来,到底是来火上浇油,准备和自己一起刮分渔龙武庄的生意,还是要雪中送炭,替沈家父女出头呢?

算了,既然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到了如今这一步,自己还犹豫什么?

傅家坡转身走出了城门,刚迈出城门三步,他就停了下来,然后猛一回身,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庄客手上接过了他的惊雷刀。

呛啷啷,傅家坡拔刀出鞘,随手将刀鞘扔还给之前帮他捧刀的庄客以后,傅家坡横刀胸前,盯着城门内的徐虓,目露凶光,狞笑不语。

徐虓眼蒙丝帕,可以用双眼不能视物为理由,‘误杀’挡在他前面的人。

傅家坡走出城门之外,再提刀拦路和徐虓有异曲同功之妙,

《漓阳律》规定,在城门之外,武人间的比斗,只要不杀人性命,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一律自己承担,与人无责。

“你徐虓不是想替渔龙武庄开路吗?来啊!只要你两只脚迈出城门,我就一刀送你去和沈老头子做伴。”

傅家坡喊出这句话之后,徐虓没有退后半步或是踌躇不前,而是毫不犹豫的迈开大步,迎刀而上。

“这小子对我脾气。”

茶寮里的背剑少年,猛的一拍桌子,兴奋的说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义之所在,背水一战,这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江湖嘛。

“是的呀,他和启少爷你一样,有些狡猾,又透着股傻气呢。”那位高大的姑娘,用软软甜甜的声音说道。

“可惜啊,弓箭重神,神足则意锐,这位少侠近几日,应该是与人有过一场大战,现在正是意疲神虚之时,他现在和那使刀的拼斗,必败无疑啊。”

背剑少年所说的那场大战,就是徐虓为了和丁潢的那场比箭,说起来,也是巧合,徐虓两次相帮的人,竟然都姓沈。

“前日。”那个抱着桃花枝的男孩,依旧是言简意赅,惜字如金。这个孩子的眼力,也真是厉害,他只看了丁潢一眼,就判出了丁潢的左肩,是在前日受的伤。

“二姐,我想把家里给那些外门客卿习练的《腕臂经》送给这小子,让他五年内,从四品武者境升到二品宗师境。”

背剑少年越看越觉得徐虓顺眼投脾气,就想送给徐虓一场机缘。

“不行。”青衣女子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腕臂经》又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既然能给那些无关紧要的外门客卿去练,为什么不能他练?”

背剑少年不明白一向对自己有求必应的二姐,为什么会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拒绝自己呢?

“小六,不是二姐敝扫自珍,舍不得区区一本不入流的《腕臂经》。”

“那个持弓少年,是那种刚烈入骨的魂勇之人,这样的人,没有宗门的庇护,没有好大的靠山,如果有了二品宗师境的修为,则必死无疑。”

“他们有他们的江湖,我们有我们的江湖。”

“刚才在城内动手的那两个三品武师,咱们吴家那些六品、五品的杂役,都能轻松击败他们。”

“你把《腕臂经》送给那个少年,让他在五年内从四品武者练成二品宗师,让他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宗门的护佑、他能在高处,平安多久?”

青衣女子的话,着实有些惊人,她家里六品的杂役,竟然能轻松击败傅家坡和丁潢那样的三品高手!

一本能让四品武者,五年之内晋身到二品宗师境的功法,在她眼里也只是区区不入流的东西。她身处的那个江湖,到底天有多高、地有多广?真是让人细思极恐。

青衣女子在劝导背剑少年的时候,徐虓已经快要迈步走出了城外,

他执弓的手臂,稳如磐石。

傅家坡,横刀在胸,两尺三寸长的刀锋,冷森森的夺人二目。

徐虓还有三步就走到了城外,那时,就是他和傅家坡定胜负、见生死的一刻。

果然如背剑少年说的那样,在刚迈出城门的那一刻,徐虓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头痛。

前日和丁潢的那场斗箭,徐虓表面上胜得轻描淡写,但个中艰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一战,徐虓拿出了毕生的本领,心神意气的运用,都已经达到了他所能发挥的极限,

按说经此一战,如果徐虓好好休息调养上一两个月的时间,那他的实力必然可以百尺杆头,更进一步。

但现在恰恰是徐虓的身体和精神,最虚弱的时候,

想想还真是可笑,他徐虓平日里都是藏在暗处,放冷箭,下黑手的。

今天难得主动和人当面硬刚一次,还阴沟里翻船,眼看着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和傅家坡面对面的硬刚上了呢?

是因为昨天在温家酒楼遇到的那个姑娘吗?

刚刚自己看到她和一个背剑的英俊少年,坐在城门附近的茶寮喝茶。

昨天他们就在一起,

是青梅竹马,还是两小无猜?

这俩词儿,好像是一个意思,还是多读点书好啊。想不到,自己难得逞了一次英雄,还玩儿砸了。

自己要是丢了性命。义父有温面瓜和张钜鹿照顾,应该会衣食无忧的。

可惜没能找到让他老人家恢复功力的宝贝。

还有什么遗憾吗?

温家酒楼和茶寮,两次遇见的那个姑娘,她两次都戴着白色的面纱,

真想看看,她面纱下的样子啊。

她的眼睛,是自己这辈子,见到过最美的一双眼睛。

下辈子投胎做人,非得娶一个这样的姑娘当媳妇儿不可。

人在死前的一刻,会想到很多很多的人和事,

徐虓想到了已经去世多年亲生父母,可惜那时候他还小,根本不记得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通过一些认识他亲生父母的老街坊的描述,来想象亲生父母的样子。

徐虓还想到了从他记事开始,义父徐良教他练武、教他识字,给他熬鱼汤、烤兔子肉、给他缝洗衣服,

六岁的时候,为了送他去私塾识字读书,义父每天都要提前一个时辰进山打猎,打不到太值钱的猎物,义父就要爬最陡峭的悬崖,采那些值钱的草药去卖。

在私塾里,他认识了温面瓜和张钜鹿。

温面瓜小时候,就和小大人一样,啥都明白,好些冷门的学问,都是他教给自己和张钜鹿的,

还是有钱好啊,能买好多好多的书看,哪像自己和张钜鹿……

不对,张钜鹿从小写字就好看,他帮私塾的先生抄书,虽说挣不到钱,但是不用花钱,就能看好些书。

茶寮里的背剑少年,还沉浸在青衣女子刚刚说的那些话里,

他仿佛抓到了什么玄之又玄的道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抓到,整个人进入到了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奇妙感悟之中,

他没有注意到,那个让他觉得非常投脾气的徐虓,此刻正命悬一线。

那位高大的姑娘,刚要起身出手。那个青衣女子,已然抢先出手。

一道剑气,于无声无息之间,从茶寮里射出。

城门外,气势攀升到顶点的傅家坡,正要劈出自己的成名绝技,惊雷一刀。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这一刀不会要了徐虓的命,却会废了徐虓的丹田气海,让他和他的义父徐良一样,成为一个失去武功的废人。

突然,一道剑气从城内激射而出,傅家坡蓄势已久的惊雷一刀,还没有出手,便被那道剑气给逼了回去。

城门处,有五个人察觉到了那道无声无息、无色无形的剑气。

那道剑气,是冲傅家坡而去,作为身承其威者,傅家坡是最了解那道剑气的可怕惊人之处。

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可是傅家坡觉得,如果那道剑气刺中自己的话,他就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虓,是除了傅家坡之外,离那道剑气最近之人,

他擅长弓箭,又久在山水密林之中渔猎,对各种气息极其敏感,和傅家坡一样,徐虓也被那道剑气给惊着了,

那道剑气,威势之强,是他生平未见,这就是义父功力尽失之前,常挂在嘴边的二品宗师之境吗?怎么感觉比义父描述的,还要厉害好多好多啊。

丁潢离茶寮最近。他在弓箭之上的造诣,和徐虓在伯仲之间,所以,对各种气息,也同样敏感的丁潢,也感受到了那道剑气的惊人威势。

林虎角虽然和傅家坡、丁潢被合称为义县三大三品高手,

但是,没人知道,其实林虎角一只手就能收拾掉傅家坡和丁潢。

他才是整个锦州义县,真正的第一高手。

林虎角就站在城门的边上,那道剑气又好巧不巧的从他眼前飞过,林虎角从那道剑气里,感受到了一个警告,这个警告里面,只有三个字——不许动。

最后一个察觉到那道剑气的人,是三泰武庄的二庄主——伏省,

伏省天生异于常人,因此,他也感受到了那道无形剑气。

“哪位前辈在此,小傅我如有不周之处,还请前辈责罚。”

傅家坡甚至都不敢用内力喊出这句认怂的话,他怕那位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剑仙大人,误会自己是口服心不服。

连问了三次之后,傅家坡见一直没人说话,他才恭恭敬敬的对着四面八方,连拜了二十四次,然后才带着手下的庄客,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马夫李二狗,没了庄主傅家坡撑腰,也连忙将黑驴和媳妇儿,都拉到了路边,给沈老庄主送殡的队伍,把路让了出来。

一场大戏,因为一道莫名出现的无形剑气,虎头蛇尾的落幕了。

渔龙武庄的老庄主沈阳泉,入土下葬之后,沈妮蓉和渔龙武庄的庄客们、还有丁潢父子,一起回到了城内的渔龙武庄。

徐虓,则趁沈老庄主下葬入土的时候,偷偷溜回到城门口处的茶寮,他想看看,能不能再见到那位带着白色面纱的青衣女子。

让徐虓失望的是,他急三火四的跑到城门品茶寮的时候,那位姑娘和她的同伴,已经结帐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丁潢在温家酒楼大摆宴席,宴请义县街面上和他相熟的头面人物,

在酒宴上,丁潢非常高调的宣布——他丁潢已经加入了渔龙武庄,做了渔龙武庄的副庄主。”

那一天的早晨,鱼龙武庄的中堂大厅内,沈妮蓉把自己的庄主大椅,换成了一副市价五两银子的水曲柳厚棺。

从此以后,鱼龙武庄每一代的当家人,都会坐在自己提前选好的棺材上与众人议事。

寓意视死如归,勇者无惧。

风起渔龙舞,有了丁潢的加入之后,渔龙武庄也从义县四大武庄中,实力最弱的一家,一跃成为可以和安平跟勇字营叫板争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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