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齐默言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份总监察部发过来的试卷，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做完并发回，他点开虚拟屏幕，很快做完。然后就陷入了发呆的状态之中。
昨天周家父子都没有提到他的任职问题，命令又迟迟没有下来，现在这种状况确实有些奇怪。他想了想，终于决定去联邦广场转一转。
天气很好，和平时一样，广场上聚集了不少观光客，四月的春风拂过，天空一片碧蓝。齐默言默默注视着广场南端的先贤祠，内心挣扎了很久，才迈步走过去。
广场四周的建筑都给人以大气庄严的感觉，但是先贤祠的色调与其他建筑完全不同，它全部用红色石材筑成，外形方正，里面的灯光昏暗，陈列着许多名人的雕塑，画像或者是照片。他们是联邦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学者、艺术家、英雄模范，当然也有卓越的领袖和杰出的将领。
政治人物们都在建筑的西区，接受观众的瞻仰。首先是甄长喜，联邦的首任主席和军队的首任司令，一个肤色微黑的瘦子，表情坚毅。但其实，很多人的回忆录中都特别指出，甄长喜为人很亲切随和。历史将他推到了这样一个重要的地位上，其沉稳刚毅的性格在联邦草创的阶段是所有人心中的精神支柱。
然后是姬若海，当年拓荒舰队的参谋长，一位真正的天才，屡有奇思妙想。在黑塔帝国入侵的时候，他作为军队的司令率领大家挺过了最危难的时刻。
齐默言慢慢踱步过去，在米润泽的半身像前停了下来，这个人是真正的传奇，他兼具了之前两位领袖的优点：既心如磐石，又才似大海，妙手著文，谈笑用兵。直到现在，还有人说他一定是位面之子。
雕像头发稀疏，面带微笑。齐默言沉思了一会，继续向前，然后在切伦海穆的照片前停了下来。
切伦海穆浓眉大眼，是一位美男子，他佩戴着元帅肩章：一对相交的刀剑和一颗被麦穗围绕的大五角星。这位文武双全的格尔族军事家结局很悲惨，米润泽去世之后，时任政府副主席和防务部长的印秋平为了独揽大权而以莫须有的通敌罪名处决了切伦海穆。元帅被处死的时候还只有五十四岁，他死了之后妻子带着女儿双双自杀，这是联邦历史上令人不堪回首的一幕。齐默言想起了昨天周长云上将的感慨：“切伦海穆元帅不但是优秀的指挥官，同时还是一位卓越的理论家。他对于新科技时代的战法有很深入的研究，可惜这一切都被人为打断了。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真正形成全新的作战理论，这是很遗憾的事情。”
他脑海里闪现出元帅的军事著作，“远程制天权，全纵深打击。”齐默言轻声念着切伦海穆军事理论的几个关键词，很可惜，元帅只是提出了概念，还没有创建出完整的作战纲领。
磨蹭了很久之后，他终于走到了齐天远的半身像前。
这是一尊黑色的雕像，这个男人五官立体，眼神凌厉，紧闭的嘴唇显示出非凡的决心和毅力。齐默言默默地注视着他，久久没有动弹。
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走到了雕像旁，小声地议论起来：“呀，这个齐长官好帅气啊。”
“我觉得他比那个切伦海穆元帅还要好看，就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
“是啊，那个元帅看起来好温柔的说。”
“在天港革命之前，这位齐上校是当时军界的红人，名气很大。”齐默言下意识地说道，“他的才华众所公认，但是为人骄横跋扈，御下极严。那个时候，他总是天不亮就带着手下出操，动不动就是突发情况演练，那些军官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如果你没能达到他的要求，他会把你骂到怀疑人生，恨不得自行了断。不过军官们有多恨他，士兵们就有多爱他。当然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暗中支持姬长征将军，成为天港革命中牺牲的最高级别军官。”
“哦，”那两个女生注意地聆听着，其中一个好奇地问道，“那这个齐长官结婚了吗，他太太是不是很漂亮啊。”
齐默言沉吟了一下：“是的，他结过两次婚，两位妻子都很美。第一位妻子很早就去世了，后来他又娶了一位太太，第二位太太性格很好，但是受不了他的粗暴作风很快就和他离婚了。”
“啊，这样啊。”那个提问的女孩显得有些失望。
父亲二婚的时候他已经五岁，那位倪阿姨人长得很甜美，脾气也特别好，总是笑眯眯的，对齐默言视若己出，但是她与齐天远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就破裂了。倪阿姨随即离开京城去了东海市，齐默言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他自己也在小学毕业之后就被父亲送到了绿星球的怀远市。原来在那个时候，父亲就已经有了杀身成仁的心理准备。
齐默言今天没有穿军装，另一个女孩瞅瞅雕像，又瞧瞧他。她觉得这个男人跟雕像长得很像，只是显得更加秀气内敛一些，便小心探问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这位齐长官的儿子呀？”
齐默言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下午的时候，周晋文打来电话，说是有战友来了中京，一起聚聚。齐默言于是叫了辆计程飞车赶往莲花湖附近的北方师大。
莲花湖在联邦广场往南的方向，这是中京市区内一处风景漂亮的湖泊，师大在它的西边。齐默言找到了师大附近的那座茶馆，走进雅间，看见一位个头一米八几的上尉军官正在和周晋文聊天，旁边还坐了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
那个上尉看见齐默言，不禁微微一愣。周晋文对他笑道：“这位是齐默言，还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了，”上尉表情有些冷淡，“当年球场上的对手嘛，联邦九十六年的军校对抗赛，他可是大出风头，揍得我们满地找牙。”
“瞧见没，大家都对你印象深刻。”周晋文招呼齐默言坐下，“那你对我这位同学还有印象没？”
“当然有印象。陈楚杰，当年是你们校队的后卫。”齐默言伸出手来，“好久不见啊，如今是在哪个战区呢？”
“第二战区。”陈楚杰表情还是淡淡的，“不能和你们比啊，都是中校了，一个是联邦英雄，一个是军二代，都是光速干部啊。”
“少扯这些，”周晋文笑道，“你TM不是军二代？陈叔叔如今不是少将师长嘛，你跟我就是一路货色。”
其实我也是，要是父亲没死，现在肯定也是中将级别了。齐默言暗自想道，当然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口。
陈楚杰这次是请假陪女友刘书兰来京城来见导师的，她去年十二月过了考研的初试。齐默言跟刘书兰聊了聊，得知她报的是历史系研究生，不禁有些意外：“在母星上历史可能是门显学，但是在联邦，这个是冷门学科啊。”
“是的，因为联邦的历史还很短暂。”一头短发的刘书兰恬静地微笑，“主要还是我自己比较感兴趣吧。你知道吗，在绿星球上，有不少史前文明的遗迹。特别是大兴城附近的金字塔群，我觉得它们很神秘，那些雕刻的文字至今还没有完全破解，我们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文明创造了这些古迹。”
“在绿星球上，不仅仅是中宁洲，包括云雷洲和浩瀚洲，都曾经发现过史前文明的遗迹，”齐默言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应该还有更多的遗址尚未被我们发现，因为绿星球上很多地方我们都还没有去开发，随着科技和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相信还会有更多的遗址展示在大家面前。”
“我也相信，而且我觉得，这些遗址应该是属于不同起源的文明。”
“我觉得问题的关键是，这些文明为什么会消失，他们最终又去了哪里？当人类来到这颗星球，这里有青山绿水，有各种动物，但是却没有智慧生命，他们留下了遗迹，自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很值得我们去深究。”
见他们两个聊得很投机，陈楚杰心下有点不爽，他问周晋文：“不是说你女朋友会来吗？”
“应该快到了吧。”周晋文掏出手机看了看。
“你催一下啊。”
“我活腻了我，不催，等呗。”
陈楚杰意味深长地瞅着他：“你这是夫纲不振啊。”
周晋文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卫紫姗姗来迟，跟大家打过招呼之后，她和刘书兰闲聊起来，周晋文便道：“人都来齐了，那就一起去吃饭吧。”
“能不能别去龙潭会所了，”卫紫瞥他一眼，“换个地方成不成？我不喜欢老是跑于锐峰那里去。”
陈楚杰提议道：“要不咱们去餐谋本部？听说军官们经常在那里聚餐。”
问题是餐谋本部也是于锐峰的，周晋文没有接话，齐默言忙道：“我搜搜附近好的餐厅是哪家。”
恰在这时，周晋文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有个叫徐远晟的朋友正好要过来，便约了一起吃晚饭。周晋文连忙道：“你定餐厅吧，发位置给我们。”那边很爽快地应承下来：“行，我路过门口叫你们出来。”
不一会徐远晟就到了，五个人便走出茶楼，陈楚杰瞧见徐远晟的座驾竟然是一辆售价超过五百万联邦币的顶级豪车，不由惊奇地说道：“嚯，晋文，你这个朋友超级有钱啊。”周晋文叹了口气：“可不是，京城这地界儿，有钱人真是不稀罕。”
徐远晟从车上下来，这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小伙子，看起来十分干练精神，他跟周晋文和卫紫打过招呼之后问道：“你们五个人，有几辆车啊？”
周晋文想了想道：“卫紫没开车，就我一辆车。这样吧，我这个兄弟坐你的车，其他人我带。”说着便招手让齐默言上了这辆青龙牌飞车。
副驾驶座上坐了一个秀丽的女孩，齐默言想了想打招呼道：“你好。”那女孩目不斜视，没有理会他。徐远晟跟着回到了驾驶座，一边启动飞车一边问道：“兄弟怎么称呼，现在在哪发展呢？”
“姓齐，齐默言，跟周晋文一样，也在部队。”
“哦，你好你好。”徐远晟很热情，“齐兄弟也是在总监察部？还是在警备区啊？”
“都不是，我是第三战区的，这次是回京办事。”那女孩闻言，从内后视镜上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第三战区不错啊，风光很特别，齐兄弟方便留个联系方式么，下次我去定远的话可以一起出来玩呐。”
“可以啊，没问题。”
车到餐厅停了下来，周晋文的车还没跟上，徐远晟接到一个电话开始聊天，齐默言到便利店买了几瓶水回来，他先递给女孩，那女孩鄙夷地瞅他一眼，将头偏到一边，没有接他的水。齐默言愣了一下，转身将水递给了徐远晟。
周晋文的车很快到了，齐默言将水分发给众人，大家一起步入餐厅。这家餐厅名叫聚京普拉斯，里面还有一个九洞的私家高尔夫球场。徐远晟提议大家先玩几杆，跟他一起来的那女孩则吩咐侍者给她拿一瓶不老泉过来。
卫紫瞅她一眼，极小声对周晋文道：“他家俞雪林连水都要喝八十八一瓶的，有必要这样吗？”
“这是人家的品味啊，你管她呢。”
“就是看她不顺眼呗。”卫紫瞟他一眼，“我知道你嫌我脾气大，那你要不要换个高品位的女朋友啊。”周晋文戒备地看着她：“谁说我嫌弃你了，走走，打球去。”
“切，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
齐默言没有参与，但是陈楚杰玩了一会就到休息区来找他：“不玩一把？”
“不会，看着你们玩就行了。”
“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不会的吧，在军校的时候你不是所有课目都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吗。”陈楚杰略带讥讽地瞅着他，“足球对抗赛的时候，你一条龙破门就跟玩似的。据说一万米你二十五分钟就跑完了还不带喘气，这高尔夫球你还不是一看就会？”
“哪有那么夸张，都是弟兄们瞎吹的。”
“我知道那不是瞎吹。”陈楚杰盯着他看，“我特意查了绿星军事指挥学院的运动会记录和成绩表，传言都是真的。你说你一个部队保送进军校的大头兵，成绩比我们这些考进来的都要好，这不是很奇怪吗？”
齐默言镇定地望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前线受过伤做了手术，换了个脑子，”陈楚杰探究的眼神望着他，“难道不是手术造成了你身体的变异？说到底，你其实就是个机器人对不对？”
“你想多了，如果你觉得做手术很好玩，大可以自己去试试。”齐默言淡定说道，“当年的切伦海穆元帅没有念过大学对吧，你怎么解释他的指挥才能？成绩这个东西，不都是靠自己努力吗，也不是成绩好的从学校出来就一定发展得好吧？再说大头兵怎么了，我拿命换来的进步机会，你凭什么不服气？”
陈楚杰被问住了，他冷哼一声掉头走了。
吃饭的时候，卫紫和刘书兰神态亲密地小声聊天，对俞雪林视而不见。周晋文和徐远晟、陈楚杰也聊得热烈，齐默言和俞雪林都是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那份晚餐，直到周晋文用手机打字告诉他：“马跃龙的秘书焦文强畏罪潜逃，在海津港被抓获归案。”
“好事情，说明防委下定了决心，动作很快。”
“没错，守得云开见月明，还会有更多消息，到时候悄悄告诉你。”
用过晚餐后，徐远晟带着俞雪林告辞，陈楚杰也陪着女友叫了一辆计程飞车走了。齐默言打算自己走，周晋文却非要送他，生生把他拽到了自己车上。
听了卫紫的一路吐槽之后，周晋文将她送到了学校。然后他叫齐默言坐到前面来：“终于都走了，咱们找个地方接着玩。”
齐默言有些无语：“明天还有工作，你玩这么晚干嘛。”
“难得小爷我兴致高啊。卫紫回去了我感觉一身都爽。”
“说实话，你们这哪像热恋中的情侣，这完全是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另外我觉得伯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要是想跟女朋友分手，她应该也不会把你怎么着。”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妈发火时的样子，”周晋文摇摇头，“恐怖。其实在家里她就是老大，说一不二，先这么着吧，没准哪天卫紫烦了恩赐我滚蛋，做人还是要有梦想对吧。”
“你这是作茧自缚。”
周晋文很神气：“喂，你个单身狗没资格批评我。”
飞车开到了燕都大酒店的停车场附近，降落的时候屁股被另一辆车给碰了一下。周晋文从后视镜一看，不禁气笑了：“又是一辆青龙车，我CAO。”
两人下车，后面那辆青龙车上也下来一个一脸傲气的年轻人，身后跟着个格尔族的彪形大汉。周晋文看见这人，不由得一愣。
那年轻人气势汹汹地上前，掏出一支手枪抵在周晋文脑门上：“你TM眼瞎，敢挡我的路？”
周晋文冷笑：“开枪啊，有胆你就开。”那年轻人哈哈一笑：“你当我傻？有本事你就别躲！”说着掉转枪柄狠狠地当头砸下。周晋文不闪不躲，面不改色地盯着他。
但是枪没有砸下来，被齐默言捏住了，他用力一扭，那支枪的枪管扭成了C形。
他一出手，年轻人身后的彪形大汉顿时面色一变，迅速将主人拉到自己身后，一个侧身，右拳带着风声直击齐默言的咽喉，同时膝盖顶向对方的裆部！
好强悍的身手，齐默言不禁凛然，他头一偏晃过了这凶狠的一拳，左脚急摆，踢在对方小腿上，喀的一声，那大汉忍痛退开，低声对年轻人道：“我们走！”那年轻人有些发懵：“费利叔，你怎么了？”
齐默言冷哼一声：“这就想走？”上前一步正欲出手，却被周晋文拉住了：“算了，让他们滚。”
那大汉一声不吭，转身将年轻人塞进豪车，自己也瘸着腿钻了进去，飞车轰地一声飞离地面，迅速转头飞走了。
齐默言转头问周晋文：“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