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洗了一把脸的秀盛,锁好院门,跨上单车向镇子的方向冲去。他还记得回家路上承诺要去喊着淑萍,怕去晚了人家已经走了。
赶到镇上小车站,坐上车后叮嘱了司机一声:“到黄村停一下,还有个人。”
“好咧。”车子慢慢的行驶着,司机东张西望的寻找着等车的人,没有固定站点,哪招手哪停,这就要求司机随时注意周围,不忘叮嘱道:“提前说位置。”
“前面小路口,就是推着车子的那个!”远远望见淑萍站在巷口,秀盛忙招呼下司机。
“又有自行车……”不耐烦的司机停好车,翻身爬上车顶,嘟囔着接过秀盛递上的车子。
占据了两个位子的秀盛,将淑萍让到内侧,闻着身边传来的淡淡馨香,有些手足无措。他可没勇气向里挤,半边身子往外侧了侧,生怕碰触到淑萍,引起反感,没话找话道:“吃过饭了?”
“我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你说吃没吃?”看到秀盛颇有绅士风度的侧坐着,淑萍向里收了收身子。
“早上起的有点晚,下周我定好闹钟,坐前一趟车。”秀盛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并为下星期返程做好约定。
“再说吧。”掏出钱,示意秀盛递给售票员。
“我给过了,不用。”
“你就肯定我会等着?还提前把钱交上?”淑萍对于秀盛的自作主张有些愠怒。
“不是不是。刚才他找不开零钱。”秀盛忙辩解道,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单程票价五元,偶尔也有结伴而行的人互拿往返票钱。
“哦,那钱给你。”听到解释,脸色稍霁的淑萍并没有收回递过的钱。
“不用了,下次回来你拿不就行了。”
“我怕忘。”淑萍见秀盛不接,就将钱塞入他口袋。从小就没沾过别人小便宜,性格有些执拗的淑萍,向来恩怨分明,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对于不亲近的人,不赠予,也不索取。
秀盛有些讪讪,只好由着淑萍,气氛略有些尴尬。
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淑萍问道:“今天记得带自行车了吧?”
“带了,下班没事我还准备去厂子周围转转呢,带着方便。”
“周围也没什么好转的,我天天早上转。”
“不是吧?我怎么没看到你早上出去?”
“等你们看到我早回来了。”淑萍白了一眼秀盛。
“那么早?大清早的你出去转悠啥?荒无人烟的。”秀盛有些好奇。
“晨跑,听着音乐跑跑步,挺好的。”淑萍倒不介意分享着她的经验。
“哦?那我早上也试试。”发觉淑萍还有这爱好,秀盛有些意动,结伴晨练,想想就有感觉。
“随便。”淑萍并没听出秀盛邀约的意思,不在意的回了句。
下了公交车,骑车向厂子行去,秀盛故意落后了几步,看着淑萍蹬着车子,曼妙的身姿随着腿部的运动,轻轻摆动着,觉得有点心旷心怡。
淑萍对这些细节从不在意,也不会有意的等着秀盛追上来,自顾的蹬着车子,思绪又飘向了远方。
厂子里基本是粗放式的管理,只要不是管理人员用人的时候找不到你,根本不会在意你在哪,忙活些什么。也没有什么签到、打卡等现代的管理手段。
换好衣服的秀盛又蹓哒到实验室,小韩那丫头片子也在,无所事事的俩人,被管理人员遗忘了。
“吃你的这几天,还清了吧?”小韩似乎从家顺出不少东西,理直气壮的冲杜衡邀着功。
“清了清了,一会我烤麻雀慰劳你。”杜衡眯缝着眼,笑眯眯的收拾着小韩带回来的物资。周末没人上班,食堂也不开,他和小杨是外地人,周末回不了家,每逢周末确实难捱。小杨好点,来这里上班纯属打发时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没什么压力,到周末就去县城玩。杜衡可不舍得,都是提前找食堂要几个馒头,烤烤就着咸菜对付几顿。因此,对于小韩的友情赞助深表感激。
“真的?快快,我来收拾,你去烤去。”由于有野味的诱惑,小韩也变得勤快起来。
反身从柜子后面掏出四只小麻雀,杜衡心疼的说:“这可是我昨天一天的成果,都没舍得自己吃。”
别看杜衡是制造工具的人才,可利用工具的水平真不高,手艺太潮,拿着弹弓在车间转悠了一天,百不中一,四只麻雀倒有三只是自己在玻璃上撞晕的。感叹于食物的来之不易,杜衡没舍得吃。
“才这么点……够塞牙缝的吗?”小韩有些丧气。
“你牙缝也大!”杜衡充满着怨念。
“都从你家偷什么来了?”秀盛对于麻雀倒是没什么兴趣,果园里有的是,随便挂张网,一天能逮几十只。
“什么叫偷!看见的叫偷,看不见的叫拿!”小韩将十几个鸡蛋藏在柜子后,抱怨道:“枉我天没亮就爬起来装鸡蛋,怕挤烂了,单手骑着车上班,就拿四只小麻雀慰劳我。”
将手中拎着的袋子递给小韩,那是自家摘的桃子。宿舍人太多,一早上就能给造光,实验室是个偷食的好地方。由现在开始,直到各自分道扬镳,每次几人回家带来的零食,都习惯性的先送实验室来,交由杜衡大管家保管。
毕竟是周一,总得装装样子。秀盛和小韩也没等杜衡回来——他神神秘秘的找地方收拾麻雀去了。先去主任办公室转了一圈,又晃悠到北院的车间。
破天荒的,淑萍也在,拿着一个本子,跟面前的几人询问着什么。秀盛一直不知道淑萍在做什么,也没看到她平时在哪办公。
看到二人进来,淑萍停下了记录,冲小韩道:“全厂恐怕就你俩最悠闲了,正好抓你们壮丁,一会去我办公室帮帮忙。”
“行啊,闲得都难受了。”正琢磨淑萍整天忙什么的秀盛抢先答道。
嘴角扬了扬,对身边的人道了声谢,淑萍带领二人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难怪秀盛转遍了厂区,也没看到淑萍平时在哪。厂区后院有个铁门,穿过铁门,一墙之隔的后院外,还有一个院落。院子南面空地上,堆着好大一堆灰白色的泥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北面也是一溜瓦房。淑萍走到最边上的一间,打开门招呼二人进来。
办公室不大,十五、六个平方,迎门两张办公桌对放,靠墙放着一溜档案柜,像是临时现腾的,简单、整洁。
打开档案柜,拿出两份文件,指着空闲的桌子对二人说:“一人一份,帮我抄点资料。”
秀盛接过文件,随手翻看着,问道:“什么东西?又是公式又是符号的。”
“做可行性报告。”淑萍回到自己的桌前,摊开手中的本子,将记录的内容整理在稿纸上。似乎很复杂,桌面上已经有一堆这样的稿纸了。
“看不懂,照葫芦画瓢就行吧?”拉开凳子,秀盛挨着小韩坐下,生怕给搞砸了。
“嗯,注意点别把公式符号写错了就行。”
那年头可没普及电脑办公,像这种小厂子,做点资料都是手写,然后送到刚流行起来的打字复印社,由专人输入、打印。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写写画画中度过。
抬手看了下时间,秀盛对仍伏案疾笔的淑萍说道:“下班了,老板也不管饭?”
“我还没饭局呢,走吧,食堂馒头管饱。”难得,淑萍也开了个小玩笑,或许是对二人的帮助心怀感激,她一改往日的平淡。
“呃……好吧,都是工人阶级,也不忍心压榨你。”秀盛将写完的部分整理好,并没有给淑萍的意思:“我看东西还挺多的,下午继续帮你抄吧。”
“行,没事就过来,还有好多呢。”对这种繁琐的事,有人帮忙效率自然会高很多,淑萍对此并不拒绝。
小韩仍惦记着她的烤麻雀,提议道:“打完饭去实验室吃吧?那里清净还有自来水洗碗。”
“行啊,省得弄宿舍一股子味。”淑萍并不排斥与人接触,只是不善于主动表达。
杜衡对于三人的到来倒很热情,忙不迭的腾地方,找凳子,并郑重其事的将烤好的麻雀端上来,:“看吧,我多有觉悟!烤好了都没独吞。”
“你倒是敢!吃独食我有权撤回援助!”小韩并不领情。
“这是什么?”淑萍可不知道这边有加餐。
“烤麻雀,敢吃吧?”秀盛答道,他不认为女神敢对这种野食下口。
“没吃过,应该不难吃吧。”伸手接过秀盛递过来的一只,小指轻翘,姿势优雅的撕下一块,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着,品味着舌尖传来的味道:“不错,挺好吃的,你们还真会享受。”
“得来不易,得来不易啊。”杜衡提醒众人,要重视他的劳动成果。
“有什么不易的,是你太笨!连个麻雀都打不下来,我在家还吃过麻雀肉饺子呢。”小韩不忘挖苦杜衡道。
“哎,对了。说到饺子想起来了,我们周末可以星期天下午就回来,反正在家也没事,带点肉、面的,在这里包饺子吃怎么样?”秀盛很享受这种围坐而食的氛围,回家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年轻人扎堆过得舒心。
“好啊,好啊。”小韩本来就爱凑热闹,对此更是双手赞成。
“面不用带,我去食堂顺点。”杜衡眉开眼笑道。
“嗯,家里没事的话我也尽量过来。”看到秀盛巴巴的看着自己,淑萍给了一个含混的回答。
饭后,吃着小韩洗好的桃子,淑萍很意外的说:“你们准备的挺充分啊,还有饭后水果?!”
“哪呢,这是今天秀盛刚从家里带来的。”小韩分发着桃子道。
“我说你有事没事的总往实验室跑呢,还真暗藏玄机。”
“没事你也过来呀,一个人窝在办公室里,总得让脑子休息下吧。”秀盛诱惑道。
“行啊,再给我一个。”脆甜的桃子很合淑萍的胃口,她也很愿意融入到这个圈子里来。
其实这也难怪,人与人的交往还真是一个个的圈子——老板总交往有钱人,文人也不会找贩夫走卒去讨论阳春白雪。
同为大中专院校出来的几人,所构建的小圈子正慢慢形成着,并在以后的相处时间里,将周末包饺子作为固定节目一直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