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猪圈几百米的地方是菜地。里面种得最多的是土豆。那时没有自留地,全队的人都得靠这片菜地吃菜。秋收土豆的时候,各家来人到菜地,一麻袋一麻袋地把土豆扛回家,放进地窖里。土豆是东北人的看家菜,一冬一春吃的菜基本就是它。王一帆家是农村的,对这些很熟悉,除草撒粪很是在行。没事的时候,就来菜地,特别是早上,干这些的时候,总能想起老家,想起小时候。但对土豆并不熟悉。来到这才知道。
土豆夏天开花,土豆花不大,也不显眼,要说好看,赶不上扁豆花和倭瓜花。扁豆花比土豆花鲜艳,紫莹莹的,一串一串的,梦一般串起小星星,随风摇曳,很优雅的样子。倭瓜花明黄黄的,颜色本身就跳,格外打眼,花盘又大,很是招摇,常常会有蜜蜂在上面飞,嗡嗡的,很得意地为花儿唱歌。土豆花和它们一比,一下子就站在了下风头。
土豆占菜地的面积最多,种在菜地的最边上,外面就是一片荒原了。在半人高的萋萋荒草面前,土豆花越发显得弱小、微不足道。通过贺胜利的记忆,王一帆知道,他虽然来北大荒的几年了,在夏天土豆开花的时候,也常到菜地里帮忙干活,或者到菜地里给知青食堂摘菜,或者来偷吃西红柿和黄瓜,但并没有注意过土豆花,甚至还以为土豆是不开花的。直到在菜地里遇到自从上一次揉雪事情以后,王一帆就刻意的躲着的赵国凤。一天早上王一帆照常去菜地除草的时候,赵国凤也在菜地里拔草,大老远的就看见王一帆,高声冲叫着贺叔叔,一边从菜地里跑了过来。她的身上粘着草,脚上带着泥,一顶破草帽下的脸膛挂满了汗珠。脸上红扑扑的。啥事好看,王一帆本能的想扭头偷跑,但没有实在是迈不开脚步,因为王一帆也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她了。贺叔叔,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今天总算碰上了,赵国凤喘着气不停的讲道,哦,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平时都忙着喂猪,看闲书,也没有出去闲逛,你今天怎么来这除草了啊,最近过得好吗,王一帆尽量让语气平稳一点,神情自然点,尽量装着无心的问到但还是不自觉的把头微微的转了一个方向,不敢看赵国凤的脸,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被她发现,好啊,跟着社员一起补衣服,割草,种玉米啊等等,赵国凤面带微笑神采飞扬的讲了好久。两人一边讲一边向菜地外走去,在快走出菜地的时候,贺叔,你看这些土豆花挺好看的!”赵国凤突然讲道。同时弯下身,眼睛紧紧的盯着。
王一帆这才发现,刚刚走进走出的是土豆地,也才注意到她身后的那片正在开花土豆。更注意到,她头上戴着的那顶破草帽上,围着一圈用土豆花编织的花环。配着她清楚的活力,发出沁人的芳香,王一帆紧紧的握住拳头,在内心狠狠的捶了自己几下,咒骂几句,压抑着内心想向她表白的冲动。长舒了一口气,才放开手掌,尽量自然面带微笑的蹲在赵国凤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仔细的看土豆花。这是王一帆第一次看到土豆花,那么的小,小得让人注意不到。淡蓝色的小花,一串串的穗子一样串在一起,一朵朵簇拥在一起,确实很好看,但在阳光的炙烤下,像褪色了一样,有些暗淡。王一帆忍不住望了望她,心想她也像土豆花一样,看着不起眼,却非常的朴实美丽。自然而又纯真,充满朝气和活力。一点也不像王一帆现实看到的那些女孩子,年轻的脸上,有一双成熟市侩的眼睛。浓妆艳抹,庸俗粗鄙。要是可以选择,王一帆很想在留在这里,在也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让时间停止,直到永远。
从那时候起,土豆花就在王一帆的心里有了一种忧郁的感觉,一见到土豆花就会想起那个夏天的某个早晨,那时太阳很温暖,空气很清新,花儿很美丽,两个年轻的男女,在清凉的夏风中,时而发出清脆的笑声,时而驻足凝望。
看过土豆花以后,王一帆又带她去猪栏圈看了看,还好她爸老赵不在,可能有事去了,要不王一帆就尴尬了,就这样心里就感觉很对不起他,老赵对他很好,拿自己当朋友,自己却想当他女婿。哎,真是丢人啊。后面又给她倒了点茶,讲了一些故事和笑话,直到赵国凤走,王一帆她送的很远,她走了很久以后,王一帆依然呆呆的盯着她走的那个方向,脑子都是她的影子,笑声和话语。内心懊悔不甘和挣扎。好久以后才长叹一口气,转过身重新走向菜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菜地里的土豆花。淡蓝色的、穗状的、细小的土豆花,生长在这片辽阔得几乎到了天边的荒原上的土豆花,多少年来就是这样花开花落,关心它们,偶尔想起它们的又有多少呢。更多的都是像自己一样,要不是赵国凤都视而不见吧,直到猪的叫声传来,才把王一帆从感慨中唤醒。赶紧跑过去看下怎么回事,拌猪食喂猪。炎热的夏天就在给猪洗澡声迎来了收获的秋天。这个时候收玉米是王一帆最喜欢的了,玉米的收获分几个过程,一是打玉米叶子,二是撕玉米穗,三是撕玉米皮,四是掰玉米粒,五是砍玉米秆,玉米灌满浆,玉米粒已经基本老化,快要收获前就要把玉米叶子掰下来,晒干贮藏起来,留着猪牛的饲料。这个活不好干,一是那时是天气最热的时候,玉米秆高,是青纱帐,不透风;二是玉米叶子上有叶毛,碰到身上很是刺恼人,一拉一道红印子。掰下来,还要捆起来,背到生产队的晒场上,按玉米叶子的重量计工分。
玉米叶子掰下来以后,大约再过10天左右,就可以收获玉米穗了,当地人叫擗“棒头”,擗下来后,集中到田头,再由人背车推集中到生产队晒场上,生产队按面积计工。
后面是撕玉米皮,这个工作虽然不计工分,却很受欢迎,只要生产队长,一声令下,是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不论白天黑夜,用一个“抢”字是一点也不过分,为的是能够多得到一些玉米皮,晒干留着烧火煮饭。掰玉米粒也是这样,为的是能够多得到一些玉米穰,也是晒干烧火。为了提高掰玉米粒的速度,起先,一般用闭合的剪刀或螺丝刀刺开一两行玉米粒,再用手把玉米粒揉下来,后来发明一种刨子,一根方木棒,纵向挖一个圆弧的槽,在中部开一个洞,洞的下端斜向上装上一颗钉子。
砍玉米一般是家庭人口多少,基本平均分配,这是一个很累的活,有时多少不均,意见很大。砍下来,还从起来,即把砍下来的玉米秆站着靠在一起,上面还要用玉米秆把他们拢在一起。这时最开心的活儿就是去烧秸秆。收玉米时通常会留下小腿肚子高的茬子,在翻地的时候,把这些烧掉。当做肥料。
不知什么道理,王一帆对放火啊,拆东西呀,砸个什么的都特感兴趣。
烧玉米秸不能用火柴一根一根擦着了去点,得有工具,一根木秆或竹竿,一块破布,最好是机务上又脏又油的擦车布。当然必不可少的,火种,够了。人也得装备装备,放火也得有放火的样儿。瓜皮帽,后面加块毛巾或布,往头上一戴跟RB鬼子似的。那时没人有墨镜,要是戴上墨镜就来派了,那是啥成色儿,整个一“牛”!
都预备好了之后,只听“冲啊!”大家玩的不亦乐乎。还有就是烤玉米,这是大家最大的乐趣。但不能说“烤”,得说“烧”。也不能说是“老玉米”,但也不好说是“嫩玉米”,嫩的我们不要。说“年轻的玉米”,太繁琐,最后定规为“烧青玉米”,绝对贴切,因为玉米皮那时还都是青绿色的。把青玉米扔到点上火的麦秸垛,就不用管了。
正式点火的时候,你就得跑。不是你想跑,火就会催着你跑。点火的时候得站在上风头,要不,即使烧不着自己,也是烟熏火燎的,成老君炉里的孙猴儿了。还得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时田地里会卷起一股小旋风,将秸秆,甚至田鼠做的窝都卷上天,风向骤变,你就不知道在什么风头上了。
有一次,我动作慢了点,只听“咝”一声,小腿一阵疼,“嗬”,汗毛都给燎得打了卷了。一胡噜,全掉了,剩点汗毛根,一黑点一个黑点地立在腿上,惨不忍睹啊!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后来才知道,闹半天,大腿上搞得光溜溜儿才够“秀”,褪汗毛也属美容项目。那些模特用特别的胶纸粘在腿上,然后“滋啦”一声撕掉,得狠、准、快,要不连皮都下来了。早知道,我就靠那秸杆堆近点,燎干净算了。跟用开水褪猪毛一样。要不,我把这法子推广推广,闹不好还是创意美容法,也赚点银子?这段时间王一帆也见了几次赵国凤,很热情随意的打了几声招呼。秋去冬来。最冷的季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