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这是被困方寸之地的柯惠淑最希望的却得不到的自由，所以希冀被她生下的女儿能实现——生孩子实在太危险，哪怕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怎么合意，将就用用。所以，她自小长在道观深野，学的是世外道经医术，识的是市井，她一年只见柯惠淑一回，中秋前一天。所以，中秋成了她死祭之后也不必过中秋了。
时隔五年，二十岁的长空在闲下来的时候，终于思考起来她的感情，她没有那么情深，毕竟没有人教过她情深。如今，也只剩下对死亡的畏惧。“果然薄情人。”放养的恶果终于见了，约定俗成的规矩长空是知道却不以为然。“鬼先生居功甚伟。”
没有什么不好，长空对自己说。等她开辟的思想成为约定俗成，就不会异类。
乘风破浪也是会看厌的，长空就聚了空闲下来的人，讲基础课，没讲太深的东西，只将做工具的基础结构和修炼的基本心法讲一讲。令她意外也在意料之中的是几个女子都表达的想习武的意愿。
“我们都有好好背您给的书，好好扎马步练功。”打头的女子纤弱，细声细气。低着头行礼，不时抬头偷偷瞄一眼她的神色。
见她未有不悦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小心听着接下来的判决。
“背一遍习武要诀与我听。”
“是！”
“习武之要，在……”断断续续背了下来，没出错。
长空点头，“你们很好，每日午时后来这里，我教你们。”
看着她们止不住的欢喜，步子都是跳跃的。
长空笑意加深，被放养的家伙自然最喜欢这种自律又聪明的人。笔墨贵重，书籍大多世家私藏之物，没有真正贫寒的读书人，普通平民能识字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有一个读书的机会在面前，有余力的不是被生活所迫的太狠的人都会抓住。
下属小部分是从前柯惠淑留下的，大多是她从乞丐堆路边捡回来的，最多的就是女孩子。
被她养大的女孩子还没太过受纲常侵蚀，自然她教什么就是什么。
“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去南方？”说完了长空喝口茶润润喉，由她们讨论。
蓝溪举手，“说。”
得到允许，蓝溪直起身，直视上首的先生，“因为王朝中心从来都在北方，南方多瘴气，一向被视为南蛮，他们的土著多为部族，朝廷政令在此多有不便……”夸我，快夸我。蓝溪大眼睛里会放电一样，企图让先生重视她的需求。
“很好。”长空满足好学生的重点需求。
得到夸奖，蓝溪飘飘然跪坐好，内心激动在扭曲的嘴角可见。背后四周的眼力足够射穿她，又是你抢先！她都已经想像到她们咬牙切齿的模样了。
一帮子人争先恐后举手，“先生……”
“先生……”
长空不得不制止，“一个一个来。”
很好，都能理解她的深意，都是好学生。
长空留下作业，由她们苦想。原来留作业的感觉那么好。
施施然踏出临时课室，背景音是一片鬼哭狼嚎。
萍姨在等她，带着长空至她的仓室，她颇有些仓惶，“你教她们那些是想干嘛？一旦被发现你怎么立足……”
“自然是比类儒圣啦。”长空打断他的话，她不想听什么规矩如此。
“你……你疯了……”萍姨没想到竟是如此，公主教了你什么啊！萍姨恍惚着揪紧衣领跌坐在板床上。
“我没疯，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是死，轰轰烈烈地死也是死，我娘不就是这么想的吗。”长空的声音淡淡的。萍姑姑再叛逆，也不会想着颠覆，这是差了一个鬼先生的距离吧。长空想。
萍姨不断回想那个大火的夜晚，“是，就是这样。”公主就是这样死的。
“人都是要死的，我学那么多不是为了嫁个更好的男人，不是为了讨谁欢心，不是为了生个儿子希望他给我养老，真沦落到那个地步，还不如死了干脆。”真要哪一日要到了要讨好男人“夫君”这个概念的生物来获得生存资源，长空想她会拉了一切给她陪葬。
她会想通的，长空走出去，留她一个人冷静。
关在金丝笼中的金丝雀，渴望着自由，问题是，给你一片天空，你是否敢要。长空从未被关在笼里，可她见过金丝雀是怎样死的。
“先生，我有气感了！”走廊砰砰作响，长空就见青容那丫头横冲直撞过来。侧身拉住她卸下她冲过来的巨力。
“毛躁什么。”
“先生，对不起。谢谢先生。”吐吐舌头，青容后退两步站好。伸手递到长空面前。
握住她手腕，真气探查。细微的内力流淌在她丹田，纤弱却稳固均衡。
“根基很好，去找蓝溪给你剩下的功法。”
看她高兴地蹦蹦跳跳走了。
长空想，高门大户里被规矩养大的女子是不会如此活力的，乡野之间也不行，非得周围一切不以为不然才可以，而她正在努力。
等这几个女孩子都找到了气感，男的想识字的都学了一小半常用字的时候，船到了。不是对岸港口，沿江下了三百里，在此登陆。
桂平郡，这次的目的地。她将在那里建立根据地。在这个皇权威慑力不足的南方，她不必再扮成女冠躲避来自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规矩的束缚，道教毕竟是一个大能者的修炼道义，而她先生却不是道教的，这就不好再用别人的名头了。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离桂平还有半日路程的时候，天将暗，长空下令就地安营休息打猎。
夜晚，长空留下自己的气息威慑野兽，又往火里丢了避虫的草药。看守夜的人还好，就轻盈往山林里去。
“道友还请一见。”长空站在山崖下，眸子在夜色中微放金光，目可夜视。她能清晰的看到一株碧叶红枝的灵株生在悬崖半壁之上，而在另一种灵觉的感知上那树更是光芒高涨足以照耀方圆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