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在酒楼上
萧家的马车还没进镇,萧枫便一溜烟地跳了下去,说道:
“父亲,今日酒馆休息,我得好好逛逛!”
“这么冷,没几个商贩,有什么好逛的?别急着走,之前穿的袄子怎么脱了?”
“天天待在酒馆都要憋死我了!”萧枫的身影消失在萧卓安的视野中。
“这臭小子!”萧卓安翘起的嘴巴慢慢平了下来,“哑兄,回酒馆,等着贵客上门!”
萧卓安回了酒馆,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前院一阵喧闹,他稍稍听了下,会心一笑:
“得了,这贵客没上门,说要好好逛街的臭小子就回来了。”
“怎么就回来了?”萧卓安站在二楼,伸头对着萧枫笑道,“可不是要好好逛逛吗?”
“有什么好逛的?捏泥人的张大叔没来,烤红薯的严大哥也没来,就连家里母亲抱病的牛大叔都没出来摆摊,我还想送点银子给他。”萧枫兴致缺缺,脸蛋冻得发红。
“这天气真的是太冷了,谁不愿意多赚点钱呢?话说回来,枫儿想不想去秦国过个年?”
萧枫正在上楼,脚下一顿,问道:“秦国?咱们有什么亲戚吗?”
“你忘了你徐姨了?前几年还来看过咱们。小时候你还赖在人家身上叫娘亲呢!”
“父亲,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萧枫不自在地摆了摆手,“我在外面好走了一遭,你也不给我准备点热茶,我生病了可就没有店小二了,你这酒馆还开不开了?”
萧卓安没好气地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继而又是笑道:“我记得离开秦国那天,你抱着人家徐姨又哭又闹,马车都走了你还哭了老半天。”
“父亲!”萧枫红着脸说道,继而脸色一变,笑眯眯地盯着萧卓安道:
“父亲,娘亲走那么久了,你就不寂寞吗?我觉得徐姨就不错啊,父亲你说徐姨会不会喜欢你啊?”
“臭小子,这点年纪就懂得寂寞了?”萧卓安作势要打他。
萧枫连忙躲避,笑道:“到底会不会呢?要是真这样,我叫娘亲也没啥错啊!”
萧卓安笑骂道:“越说越起劲了?对了,你那刀谱呢,快点拿出来!”
“刀谱?我还没问过老前辈呢!我这就去问。”
“别去了,你聋叔说,那前辈一大早就走了,快把刀谱交出来!”
“好吧!”萧枫从衣袋中掏出刀谱,随即就递给了萧卓安。
“这么爽快?”萧卓安笑道,“不像你啊!”
“父亲不要了吗?不要就还给我!”萧枫顺势就要去抢。
萧卓安哪会再给他,暗运内劲,转瞬间整本书便成了碎片,沦为灰末。
与此同时,林繁星领着几人朝酒馆走去,他们在来燕国之时便已乔装打扮,所以外表看来倒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只是那气势足以让生人却步。
“走得懒散些,没见路上的人都在注视我们吗?暴露了身份还想不想回秦国?”林繁星小声说道。
众人早已接受七玄门的训练,举手投足间皆有点军伍之人的气场,一时难以改回来。
“你,那什么?王什么来着?”
“报告大人,王大彪!”王大彪大叫道。
“你给我小点声,缺心眼吗?”
“不,不缺!”
林繁星气乐了,笑问道:
“你不会走得随意些吗?在家里的那种,懒散些!”
“报告!”王大彪连忙捂住大嘴,小声说道:
“在家也是这样走路,俺娘还夸俺走得好看咧!”
林繁星投了个白眼:“今天必须走得随意些!”
王大彪摸了摸后脑勺,抬着个大脑袋,皱着眉,小声嘀咕道:
“这可咋整啊?俺不会啊!”
“你进七玄门之前是怎么走的?”
“进七玄门之前?”王大彪大眼睛一亮,笑道:
“俺记起来了,俺这就那样走!”
只见王大彪抬起左脚时,左手径直地往前摆,随即又抬起右脚,右手径直地打了出去。
众人哄笑,却听到王大彪可怜巴巴地说道:
“大人,您看俺这样行吗?”
“行,就这样走,难怪你娘亲夸你走得好看,确实走得好看,你就这样走,等回了七玄门,我让你去走个典范。”
“那俺们就一言为定了,俺老想表现一下了。”王大彪乐呵呵地笑道。
“这傻孩子是怎么在七玄门活下来的?”林繁星摇头,暗笑道。
众人纷纷在山南酒馆门前停下,林繁星问道:
“二狗,那马车确定是进了这家酒馆?”
“是的,大人!”
“好!,大彪,敲门!”
“诺!”
大彪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在门上轻轻地碰了两下。
“没吃饭呢?用点力!”
“用点力是多大力?”王大彪嘀咕了声,他想起给他老娘扛粮食,老娘经常说:“大彪啊,庄稼人就得用点力,把这两筐一块抬走!”
王大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一个大拳头砸在门上,整片门应声倒地。
“你他娘真是缺心眼!”林繁星瞪了他一眼,走上前,正好瞧见萧卓安和萧枫在二楼扭打在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走错了?还是进的不是时候?”林繁星退了出来,片刻后又再次走了进去:
“酒馆老板是哪位?我这兄弟手脚不知轻重,将你家门砸坏了,我们一定照价赔偿!只是我们是燕南的客商,初来贵宝地,还望能够讨点吃食!”
萧卓安与萧枫对视了一眼,随即萧枫就要下楼。萧卓安一把抓住他,示意其坐下,小声说道:
“来者不善,我来应付!”他们当然知晓,来的正是之前在马车上见到的几人。
“我就是老板!只是今天咱酒馆并不营业!”
林繁星眼睛略有些灼热,笑道:
“我们兄弟十人早已饥寒交迫,还望老板可怜我等,做些吃食!”
“你们如此诚心,我也不好再三拒绝,你们都进来吧!我这就给各位安排吃食!”萧卓安为难道,转身对萧枫说道:“小二快去上菜!”
林繁星安排众人坐下,见王大彪一脸无辜,转而说道:
“老板,我这位兄弟块头大,吃得也多,还望老板多做些吃食。”
王大彪见林繁星并未怪罪自己,松了口气,又听到这番话语,心下不禁对林繁星升起敬意。
“吃多少能饱?”林繁星是七玄门高层,在燕国出任务,临时加入的追捕任务,所以今天也才第一天带队,对众人自然不熟悉。
王大彪欢喜地举了三根手指。
“三碗饭?也不多啊!”
众人听罢,皆是笑而不语,王大彪是出了名的饭桶,整个七玄门的底层捕快都知道。
“是三盆!那种洗脚的大木盆”王大彪小声说道,“但是一盆饭俺就能觉得不饿了,俺在家里可不敢这样吃,吃三碗饭就不敢吃了。
家里都要被俺吃空了,可俺总吃不饱,不到一个时辰肚子就叫,老难受了!后来俺就去帮外村大官人干活,工钱不要,只要管俺的饭,俺一个人顶得上十个人的活,我就放开来吃,一顿三盆饭,老开心了……
那家大官人心善,俺在他家里做了两个月的工,没有一点亏待过俺。临走还给俺钱,俺可不敢要,俺在他家门前拜了三拜,将钱塞在门缝就走了。
后来俺再也没遇上这样的大官人了,好点的给俺吃个一盆饭,还要遭白眼,不好的,连饭都不给吃,整天催着俺干活……
再到后来俺又去了那家大官人家里干活,原本就是碰碰运气,哪想到大官人还记的俺,就又将俺安排在他家干活……
那家里的小姐公子都好,教俺识字,一点都不嫌弃俺这种干粗活的,晚上公子还讲故事给俺听。这一次俺干了一年的活。大官人跟俺都谈好了,等过年回来,俺就留在他家里一直干下去,还说工钱一定得收,不收就不要俺了。”
“那你怎么出来了?”萧枫抬了桶饭放在王大彪面前,问道。
王大彪抬头,大汉子的眼睛通红,瞧见众人早已吃到一块去了,只有自己在另一张桌子上喋喋不休,一旁的林繁星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枫和王大彪。
“死了,都死了!”王大彪看着萧枫,泪水不知不觉间刷地掉下来,他拿起饭勺,塞了一大口饭进去,边吃便抽搐。
萧枫从没见过大汉子哭,他自己也没哭过,但此时此刻,看着泪流满面的王大彪,看着那双臃肿的大眼睛,心里疼得要命:
“那你今天可要多吃些,这里的饭管够!”
王大彪哽咽地说道:“你是个好人!”
萧枫没再追问下去,这种事,或许只有时间管些用吧。
只是哪个人在人前不表现得像个无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萧枫越来越喜欢从父亲房间里翻出来的一句白话文——像有故事的人那样深情,像没有故事的人那样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