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要对我负责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钱雨笛的耳中。
“呵,不学无术的人通常都拿这句话当幌子。”钱雨笛单挑起一侧的唇角,讥诮道。
倘若钱雨笛就此噤声,苏兜兜便也作罢,不料对方不依不饶,似乎想和她就这个问题争个高低。
真好笑,她刚刚是下了个套,没想到钱雨笛就掉进去了,既然如此,也休怪她不留情面。
“这位大姐果然是没理解‘女子无才就是德’这句话的意思。所谓的‘无才’,是要你恪守妇道,三从四德,和‘不学无术’没多大关系哦。”苏兜兜惋惜地看着她,叹道:“可惜啊可惜……”
钱雨笛又羞又恼,没有多想,就将话接了下来:“可惜什么?”
“可惜这位大姐长着张如花似玉的脸,却连最简单的道理不明白。”
苏兜兜的声音又亮又脆,还带着些童音,配上她那副甜美的笑容,在钱雨笛看来,简直就是个长着天使面孔的魔鬼。
“你……”钱雨笛一时气结,竟说不出话来。
吴莲妩见一起的姐妹落了下风,而此事又是自己先挑起的,忙替钱雨笛说话道:“这位妹妹言重了,笛儿是侍郎之女,从小熟读女则女诫,她怎会不知这句话的意思。反而是妹妹你……”
她顿了一下,刻意将语气加重,责怪之意溢于言表:“是你先说的笛儿浅薄,不懂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几个字的道理。”
哼,一丘之貉,明明是那个钱雨笛先出口伤人,她苏兜兜只是设了个套而已,没想到她们竟然把过错全推到她头上来了。
“我只是说有人而已,我又没说她。而且我只是估计那个人没读过这七个字,也没说是她不懂啊,是她自己接了话的。两位大姐,拜托你们听话听仔细点行不行?”
苏兜兜一副她没错的样子,而且她的话音里都带着讽刺,她将吴莲妩和钱雨笛称之为大姐,听上去就像是市集上卖菜的大龄女子一般。实际上吴莲妩和钱雨笛也不过才十六七岁,比苏兜兜大不了多少,这一声声的‘大姐’,让她们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强词夺理。”贺子琴也忍不住帮姐妹们说话了:“我们都明白,你说的那个‘有人’就是指笛儿。你张口就说她浅薄,岂不知,说别人浅薄者,大多也是肤浅的。”
“我就是说了浅薄又如何?我还是留了九分情面的。”苏兜兜被贺子琴说成是肤浅,却并不恼怒,反而笑得更甜:“古人说的话自是没错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反过来说,不就是女子有才便无德吗?难怪有人会出口伤人,张口就是‘草包’二字,原来是个有才无德的!”
墨国三姝被她的一句‘女子有才便无德’气得怒火中烧,本要开口驳斥,不料苏兜兜接着又说开了:“操琴弄舞,本是教坊女子为娱乐众人而学。其他女子,若学了只为自娱自乐,倒也是件乐事,若学了是为了在人前卖弄,娱乐大众,与教坊伶人又有何区别?”
苏兜兜所说的话,虽不是无懈可击,却也有七分在理,她们一时竟无法反驳。
其实女子修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大都是为博得夫君欢心,真正因自己喜欢而学的人寥寥无几。那些个豪门显贵、文人士子,喜欢将女子按色艺高低排个位次,而这些排名又是她们日后出嫁的有力资本,所以大多女子,都喜欢在人前卖弄。世风如此,倒也怨不得‘墨国三姝’在这里争妍斗艳,她们最多也就是随了大流罢了。
不过将教坊女伶拿来和这些名门闺秀相提并论,着实是让人觉得不堪,苏兜兜话一说完,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女子的公愤——当然,绝大部分都深藏在心里。
南冥夜听她说完后,眉头略微皱了一皱,神情似乎有些不悦,不过那丝不悦很快就被平和所代替,他在说话的时候,声音是温吞的:“到这里来的夫人小姐,接受的都是最正统的教育,教坊之人怎可和她们相比。好了,话说到这里,就到此为止吧。”
他并不直截了当地去说谁,但偏袒之意却很明显。
吴莲妩等人扬着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她们出身名门,她们的老师在当世也都是颇有声望的,那些教坊伶人又怎能和她们相比?刚刚她们是被苏兜兜气糊涂了,所以没有立刻想到这一点,经过南冥夜这么一说,苏兜兜便似乎彻底成了个浅薄无知的人了。
之前苏兜兜说的是淋漓畅快,慕容月听的也是喜笑颜开,南冥夜一句话说完,慕容月便收了笑。
“丫头,你爹娘真是不会生。”
慕容月仔细盯着苏兜兜看了看,用扇子抵住了下巴,连连摇头。
苏兜兜因南冥夜的那句话,心里已是闷闷不乐,又被慕容月这么一说,顿时感到十分委屈。
不过她从小就坚强独立,再难过也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只是她年龄尚小,无法完全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虽然她现在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眼神中还是带着落寂。
她努了努嘴,很快就又重新扬起唇角,对慕容月嗔道:“你净胡说,我爹娘怎么就不会生了?”
“你爹娘应该把你生出四张嘴来,这样啊,一张嘴对付一个,才不吃亏。”慕容月说着,笑眯眯地将脸转向了南冥夜,“夜,你说是不是?”
南冥夜自从说完那句话之后,眼睛就一直看着很远的前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经慕容月这么一唤,总算是回了神。
他并未作回答,和慕容月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压抑着的愤怒。
这个慕容月,竟然会为了一个小丫头向他表示不满。
江湖中盛传,慕容月对女人十分烦感,他的慕容山庄门徒众多,都是清一色的男子。由于慕容月长得比女人还要妖艳,所以私下里有人说他有断袖之癖,不过据南冥夜对他的了解,他根本就是男女都不喜欢。
别看慕容月外表风流不羁,实际上却是个洁癖。他的洁癖,不仅表现在爱干净上,在和人相处的时候,他也都保持着和男人一尺远,和女人三尺远的距离。
然而这个怪异的癖好,在遇到苏兜兜时,被彻底打破了。
就像今天,他竟然会用他的宝贝扇子去敲她的脑袋,而且和她站的很近——大概不到一尺的距离。
直觉告诉南冥夜,慕容月是喜欢上苏兜兜这个小丫头了,所以刚才他帮吴莲妩她们说话,慕容月会生气。
南冥夜没有理会慕容月,余光扫过苏兜兜,发现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再看看对面的吴莲妩、钱雨笛,皆是含羞带怯,那眼中的情意,可是写的真真切切。
早就得知,睿王妃想在这次宴会上做媒,将亲妹妹吴莲妩许配给他做王妃,所以他才故意带了苏兜兜前来,好堵住睿王妃的嘴。
他只考虑到兜兜美貌惊人,忽视了她是小乞丐出身,没什么素养。今天这样的场合中,她的美貌,定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就算不是吴莲妩,其他人也会让她一展才艺,而对音律歌舞一窍不通的她,肯定是要出糗的。
自己一时冲动,为维护心中的那个人,出口帮助了吴莲妩。现在看来,吴莲妩显然是会错了意,而她们也定然认为苏兜兜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唯今之计,他只能尽力弥补刚刚的疏忽,他要让她们都觉得,他是在乎兜兜的——虽然,他对兜兜并无感情。
苏兜兜见南冥夜沉默不语,胸口涌上一阵酸意,不过很快她就告诉自己,她只是他的小丫环小跟班,而且她除了认识几种草药外,一点过人的才艺都没有。他是王爷,自然是喜欢那些能歌善舞、出口成章的才女,又凭什么要为她说话呢?
好在苏兜兜抗打击能力极强,而且她很会安慰自己。比如现在,她就在对自己说,会那些没用的才艺有什么用,不如她能解毒会看病来的实在,而且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了,谪仙哥哥一定会喜欢她的。
想到这里,苏兜兜眼底的落寞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灼灼的亮色。
“我才不要生四个嘴巴,多难看,吃饭都不知道该用哪张嘴了。”想到自己长了四张嘴的情形,她就觉得好笑。她的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儿,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着,那甜而不腻的纯美笑容,让人看了会忍不住扬起自己的唇角。
“说的有理,而且你一张嘴便能敌得过别人的三张,这样看来,需要多长几张嘴的不是你,而是别人。”
慕容月和她一唱一和。
眼看着慕容月在一旁煽风点火,墨国三姝的脸色又逐渐难看了起来。
南冥夜刚要阻止他们继续争执下去,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我们家王爷请清王过去小叙。”
不等南冥夜回话,侍卫接着说道:“王爷说了,如果清王带了朋友,就请一起过去。”
南冥夜点了点头,招呼慕容月和苏兜兜一同前去。
侍卫领着他们穿过后花园,走了长长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在一个别致清幽的院落停下。
院中的房屋呈‘凹’字形排列,他们刚走到最前排的屋子,立刻就有一个老仆走了过来,让慕容月和苏兜兜在最近的一间雅室里等候,而他则带着南冥夜往更深处走去。
很快就有侍女端上了茶和点心,东西放下之后,她们便退到门外,屋子里只剩下慕容月和苏兜兜,一人坐了把贵妃椅,中间隔着一张方形小桌。
慕容月靠在椅背上,并没有像通常那样立刻呈现出慵懒的样子,桃花杏眼中溜黑的瞳仁转了转,红艳的唇撅起了一个性感的弧度,有些哀怨地问道:“丫头,你老实说,一年多没见到我,你想我了没?”
苏兜兜正吃着桌上的花生酥,细细的粉末呛在嗓子里一时下不去,她一张口,往空气中喷出了无数的细末。她忙抓起桌上的茶水往嘴里灌,又拍了好几下胸脯,这才将气理顺。
“呃,我说兜兜啊,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
慕容月的身上很不幸地沾上了不少她喷出的细末,他苦了张脸,执住扇柄将衣服仔细掸干净。
“你是在问我吗?”苏兜兜伸出手,擦了擦嘴角,抹了一手的花生酥。
他挫败地从怀里取出块白色绢帕递给她,点头道:“这里除了我就是你,我不是在问你,我在问谁?”
苏兜兜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想你?”
“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和我慕容月一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你不想我,还有谁值得你去想?”
慕容月滔滔不绝地形容着自己,一旁的苏兜兜显然已经忍受不了他的自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声道:“神经病。”
“嘎——”慕容月耳尖,‘神经病’三个字她是用极小声说的,还是被他听了个真切,他闭上了嘴,眼珠子不停地转啊转。
“你是不是喜欢南冥夜?”他忽然问道。
“对。”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他有什么好的,你干嘛要喜欢他啊?”慕容月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论武功、论实力,我都远远在他之上,论长相、论身材,我也不比他差嘛,而且,我还比他年轻。兜兜,你怎么就不喜欢我?”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啊。”苏兜兜真是服了他了。
“那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他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嘛。”
她从来都是这么坦率,不过有时候太过坦率,真的会无意伤害到别人,只是她不自知罢了。
慕容月的表情僵了僵,苏兜兜本以为他又要装作伤心的样子,不料他竟敛了神说道:“做王妃,真的有那么好吗?”
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像自言自语。
“什么做王妃好不好的?”苏兜兜不明白。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喜欢南冥夜,难道不是因为他是离国的王爷?”
苏兜兜瞪着他,说道:“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喜欢他,跟他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关系,我刚刚才知道他是个王爷。”
“可是女人们不都是喜欢位高权重的人作为伴侣吗?”慕容月说完,用力抿了一下唇。
“什么跟什么啊!”她彻底被他击败了:“能填饱肚子,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选择位高权重的?”
“兜兜你不在乎?”他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我在乎什么?”苏兜兜的反应慢了半拍,忽然醒悟了过来:“你是说权力吗?我干嘛要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啊,没兴趣。”
慕容月‘哦’了一声,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他便恢复了嬉笑的模样,眨巴着眼睛,嗲声道:“兜兜,你上次说,要我以身相许的。”
苏兜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差点没跳脚:“我哪有!”
“喂,丫头,不可以这么赖皮的,明明是你说的,你把我看光光了,让我以身相许。”说着,他又拿出了招牌式的表情——委屈加无辜:“你要对我负责。”
到底是谁在耍赖皮啊!
她还没说他赖皮呢,他倒是先赖上她了,她真是无语问苍天。
“我当时说的是,你的身子被我看到了,你应该对我以身相许,我可没说要你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