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先回府把衣服换了吧,我进宫去看看,尽量赶在麟儿的前面阻止他。”南冥夜把话撂下就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苏兜兜,站在原地发了半天呆。
后来苏兜兜才知道,原来这赵天麟是长公主的儿子。
长公主是南冥夜和离国皇帝的亲姐姐,下嫁给了本朝的赵将军。在她生下赵天麟后不久,赵将军在一场战役中不幸遇难,她听到噩耗后一时想不开,竟丢下嗷嗷待哺的赵天麟自刎殉夫。之后,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将赵天麟接到宫中抚养。由于心疼他从小没了爹娘,太后对他的溺爱,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因此,赵天麟渐渐养成了一种任性霸道、无法无天的个性。
南冥夜说赵天麟说不定下午就会来娶亲,其实并没有说错,当他去面见太后的时候,刚好赵天麟已经求得太后同意了。
太后让赵天麟先将他口中的苏姑娘接到宫里来,然后再慢慢筹划着册妃大典,结果俩人商量完了之后才发现,还不知道那个苏姑娘是谁家的女儿,甚至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
赵天麟见到南冥夜过来了,立刻欣喜若狂地询问‘苏姑娘’的情况。南冥夜在太后面前也不隐瞒,将苏兜兜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不过他极力反对赵天麟娶她——慕容月临走时将兜兜托付给他照顾,他不能把她的终身大事也给帮着办了。
然而赵天麟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会罢休。他死磨硬缠着太后,他的皇奶奶,最后太后实在无法,只好宣旨让苏兜兜进宫来参加晚上的宴会,并允诺只要兜兜点头答应,便让赵天麟娶她为妃。
所以杜嫣然第一次进宫,竟也是苏兜兜的第一次进宫,只是两人的心态不一样:杜嫣然一心求得太后欢心,苏兜兜则拼命想甩掉那个黏人的赵天麟。
“我说赵天麟、紫麟王爷,您能不能行行好,别跟着我行吗?”苏兜兜强忍住踹人的冲动,‘好言’劝说道。
赵天麟肯定是不依的,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像个讨要玩具的孩子:“不行,你答应嫁给我,我就不跟着你了。”
南冥夜就在不远处,苏兜兜为了保持形象,只有对赵天麟一忍再忍,不过她咯咯作响的牙齿,还是出卖了她的愤怒:“喂,这位王爷,大爷——你今天有没有吃错药?你才和我见了几次面?我们很熟吗?你干嘛非要我嫁给你?”
“因为皇帝叔叔和二叔家的婶婶,都没你漂亮,我要是娶了你,多有面子。”赵天麟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他的理由。
“赵、天、麟,你如果脑子进水了,请去太阳下面晒干了再过来和我说话!如果你娶我是为了面子,那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娶我,我就在脸上划几道口子,让你丢尽了面子!”苏兜兜心一横,忿忿地放出了狠话。
赵天麟一听情况不太妙,好像要出点血腥的事件了,赶紧闭上了嘴,那双眼睛却是不甘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苏兜兜用力瞪了他一眼,哼道:“而且皇上和夜大哥都不是你叔叔,他们是你舅舅好不好?你连这个都分不清,我还敢嫁给你?我嫁给白痴也比嫁给你强。”
赵天麟从未被人如此训斥过,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一哭可不得了,皇上、太后、南冥夜、以及在场的妃子们,通通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麟儿,发生什么事了?”太后不去问事情的因果,就将责备的眼神投向了苏兜兜。
在太后看来,苏兜兜不过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女,虽然长得漂亮,却没什么大家闺秀该有的修养。外孙能看上她,那是她祖宗八辈子积了福了,她竟不知好歹,连王妃都不愿做,那她想当什么?皇后吗?真是痴人说梦!
苏兜兜不知太后内心的想法,却也能清楚感受到太后对她的厌恶。其实她根本就不想来参加这个什么皇家宴会,若不是太后懿旨不可违抗,她宁愿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喝杯白水。
除了太后,其他人投向她的目光也是不友善的,就连南冥夜,也微微皱了眉头,不知是在责备她,还是在烦恼着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对眼前的一切厌恶极了,曾在她心中宛如神祗的南冥夜,似乎都黯淡了许多。
众人的目光越来越犀利,她实在承受不住,低下头,卷翘的睫毛颤动着,强作笑颜的表情尴尬生硬。
赵天麟瞥了苏兜兜一眼,止了哭声,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破涕为笑道:“皇奶奶,麟儿没事,麟儿好久没哭过了,想哭着玩儿。”
所有人都没料到赵天麟会说出这样一个奇怪的理由来,愣了片刻,太后缓缓说道:“没事就好,麟儿可是哀家的心头肉,若是有人欺负了麟儿,哀家一定给麟儿做主。”
说完,一双凤目凌厉地看向了苏兜兜。
“谢谢皇奶奶,如果有人欺负麟儿,麟儿定会求皇奶奶主持公道。”赵天麟高扬着脑袋,很是得意的样子。
太后的心稍微放宽了些,表情也恢复了慈祥与平静。
南冥夜神色不改,轻描淡写道:“母后多虑了,怎会有人敢欺负麟儿。”
太后的眉头迅速皱了下,略带着一丝不悦。她对杜嫣然小吏女儿的出身已经很不满意,苏兜兜更是二儿子从墨国带回来的孤女,偏偏疼爱的外孙还非要娶这孤女,这使得她对二儿子多多少少有了些看法。而儿子刚刚说的话,听似平常,其实暗里多有偏袒苏兜兜的意思,这更加深了她对苏兜兜的厌恶。
场面沉寂了不多时,众人就将刚刚发生的事给淡忘了,献殷勤的献殷勤,看歌舞的看歌舞,想心事的想心事……
苏兜兜依然低着头,闷闷不乐。
“我知道皇上和二叔都是我舅舅,我只是叫习惯了。”赵天麟忽然低声解释道。
苏兜兜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她虽然恼他哭得让她难堪,但他后来用谎话将事情掩饰了过去,也算是将功折罪,她也不想和他计较。只是她在这里实在难受的要命,满眼的富贵荣华,满眼的莺歌燕舞,刺得她眼疼耳痛头晕。
“你怎么不开心?”赵天麟见她愁眉苦脸,不由又多了一句嘴。
“没有。”她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不好玩?我也觉得不好玩,所以我经常偷偷溜出宫去。”赵天麟用他稚嫩的声音说道:“等你嫁给我了,我们俩一起偷偷去宫外玩,好不好?”
她抬眸,眼神里略带空洞,她现在心里很烦很乱——南冥夜不接受她,她却还要赖在他身边不走,然后又招惹到赵天麟这个比她还小、比她还幼稚单纯的男孩说要娶她。南冥夜是王爷、赵天麟也是王爷,是王爷,就注定和宫廷生活分不开,可是她真的好讨厌面前的一切。放眼整个宴席,上至尊贵的太后,下至嫔妃、宫女,谁人的脸上不像是带了一层面具,虚伪、苍凉!
她不由地怀念起从小生活的那几座山峰、她住的那栋竹屋、屋后的那条小溪,甚至,连屋子周围的花鸟鱼虫儿,都比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舒坦。
透过赵天麟带着几分风流的面容,她又想起了慕容月,那个喜欢拿扇子轻敲她的头,时不时问一句:‘丫头,想我了没?’的狐狸般的男子。只有在和他相处时,她才觉得轻松,毫不设防。而在面对她喜欢的南冥夜时,她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让他轻看她……
“赵天麟,我不会嫁给你。”她这回没有发飙,声音轻轻的。
他咬着唇,一副委屈的模样:“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觉得我喜欢你啊。嫁人,自然是要嫁给喜欢的人才对。”
她说完,眼神不受控制地又飘向了南冥夜那里。他正在听杜嫣然说些什么,表情平淡,却也算柔和,她刚要将目光收回,正巧碰上他看向她这里。两道目光相遇,她第一次没有表现出羞涩的样子,而是用她那带着哀愁的眸子,深深看了他几秒。
南冥夜的身体似乎僵直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她却已经没了任何的感觉,除了怅惘,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词能适合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先将眸子移开,焦距拉近,看向身旁的赵天麟。
“可是我……喜欢你。”赵天麟还在拼命地咬着唇,似乎嘴唇上有什么好吃的,让他恋恋不舍。
她深深叹了口气,并不因为有人向她表白而窃喜而快乐。
见她不说话,赵天麟又低低地开了口:“你是不是喜欢我二叔?”
她一惊,眼眸中难掩惊讶,虽然时间很短,仍被赵天麟给看出来了。
“可是二叔在三年前就已经和这个杜小姐订婚了,二叔是个死心眼,他做出的承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赵天麟有点点不甘心,却也很是同情苏兜兜,因为此时的她看上去糟透了,刚刚认识她时她的一身阳光,早就被乌云给遮住了。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说道:“二叔知道你喜欢他吗?是不是你不敢告诉他你喜欢他?我要是你,就直接和他说了,至少你也能得到个答案,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嘛。就像我现在知道你喜欢二叔不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努力变得比二叔优秀,然后让你喜欢上我。”
她被他说的有些动摇,虽然夜大哥知道她喜欢他,她却还真没直截了当地向他表白过呢!其实她也想听到夜大哥亲口说出让她死心的话来——虽然他说的已经够明确的了,可是还不能让她彻底死心。
但是。
她摇了摇头:“杜姐姐是才女,我却除了采药炼药,什么都不会。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只会画只乌龟抄几篇医书,她能歌善舞,我却连半首歌都唱不全……我比不过她的。”
“现在不会又不代表永远不会,你可以学啊!”赵天麟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二叔他文武双全,我却连篇《国策》都背不出,武功也只会个皮毛,不过我会好好去学的!”
“学那些?可是我不喜欢啊,弹琴下棋我一点兴趣都没,我宁愿去攀悬崖采草药。”
“那你就不是真的喜欢我二叔咯,皇后婶婶告诉我,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会愿意为他改变,做他希望你做的事情,说他喜欢听的话。对了,兜兜,你希望我怎样做?”
苏兜兜又是一阵怔忪:“我?我不希望你怎样做,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做了。”
爱情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它能让一个人的性情发生转变,譬如现在的苏兜兜,自打她从宫里回来之后,整天都闷闷不乐,精神低迷恍惚。
她开始思考一些东西,比如这么多人中,她为什么就会喜欢上南冥夜呢?她喜欢他的什么?她愿意为他改变到什么程度?如果他始终不接受她,她又该如何去做?
当初兴致勃勃制定的追夫三十六计,已然被她抛到了脑后,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的她,哪里还有心情去追夫啊,她连自暴自弃的心都有了。
也许她的出现本来就是个错误。虽然三妻四妾的男人比比皆是,可是她毕竟属于后来者,如果真要和杜嫣然去争夺南冥夜的话,她总觉得有点点理亏。要是真的把南冥夜争到手了,那更无异于横刀夺爱。
她在清王府中什么事都不用去做,整天无所事事像个米虫。她的吃穿用度全是南冥夜开销的,她不禁在想,她救他一命,又救了杜嫣然半条命,该收的医药费是不是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她也该拍屁股滚蛋了?
这种想法一旦在脑子里生根,她就忍不住想要去实施。
“翠蝶姐姐,你帮我问问夜大哥今天在府里吗?我想去找他。”
翠蝶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
这丫头从宫里回来都有五天了,整天愁眉苦脸的。问她怎么了她不说,真问的急了,她就装笑打哈哈。
从前那个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丫头跑到哪里去了?要不是她依然唤自己一声‘翠蝶姐姐’,翠蝶还真以为她被别人附身了。
苏兜兜这儿很闲,一天下来也没多少事做,所以小兰小秀常常到处串门子。翠蝶正要去找人问,刚好小秀从外面回来,喳喳呼呼地告诉她们道:“王爷刚回来,还带来了紫麟王爷,这会儿他们正在后院练剑呢!”
苏兜兜打发翠蝶她们该干嘛干嘛去,一个人去后院寻人。
站在很远的地方,她就看到了一白一黄两个身影。白的在做指导,黄的在笨拙地练习。
“停,这里是这样的……手肘伸出去,向上斜刺,双腿注意下盘的平衡。”
“错了,腿微曲,不要弯太厉害。”
“不对……”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赵天麟还是只将招式学了个三分相像,就连苏兜兜都看不下去了,竟忘了此行的目的,指着赵天麟说道:“笨死啦,这一剑是平刺,你都快刺到脚尖了啦!”
“我知道是平刺……咦,兜兜,你怎么来了?你来了很久了吗?”
啊,这人的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慢……
苏兜兜使劲翻了个白眼,讽刺道:“我来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你这里也出错、那里也出错,你好笨唉。”
“我哪里笨了,是这几招太难学了,哼!你聪明?你耍几招给我看看!”赵天麟很不服气地嘟囔着,不由分说地就把剑往她的手中塞。
“不就是十来招么,你以为我不会啊!”
苏兜兜接过剑,剑柄在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剑应该怎么握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