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时,剡国国都里飘散着细细的柳絮,公侯府邸里女眷们忙着让仆妇裁新衣,以迎接即将到来的皇后生诞。团扇和绢绫之间,窃窃私语的无非是同一条消息:皇帝的长姊兰陵长公主的驸马庆侯薨,正欲物色新驸马。
说起兰陵长公主,京城无人不知,那个比她出格的姑姑大长公主更胜三分公然抛头露面的公主,先帝和皇帝都要忌惮的干政的公主。现在她又要三嫁,实在是为天下笑谈。
郎中令邓适的府邸里,夫人鲁氏忙着数落大女儿阿惠。
阿惠斜披一身青色罗缎,瞧着自己铜镜里美丽的脸庞:“都道皇帝喜欢清雅的,难道后宫却没有娇艳的?我看刚才的红缎正好,够显眼,衬我。”
“余皇后宠冠后宫岂是白来的?再娇艳,你也艳不过江妃,左右不讨皇后欢心。”鲁氏道。作为一名能出入宫闱的妇人,她深知后妃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这余皇后从被扶正也过去了三四年,皇帝总会喜新厌旧。”阿惠嘟了嘴。
“你这就不懂,余皇后虽出身府婢,可她弟弟十分有出息,新封了长平侯,掌大司马,你若是有点心思,让大司马娶你也是好的。”鲁氏叹了口气,她的女儿虽然出落得清秀可人,却不擅权衡。这将是她第一次得以入宫觐见皇后,那日若是运气好,皇亲国戚都会在场。若是阿惠被哪个王侯看上了,便是天大的福分。她的表亲便是在这样的宫廷觐见中被诸王中的一个看中,现在在封地当王妃,听说府邸大概有郎中令的十倍大。
“那个大司马可曾经是兰陵长公主家的骑奴?虽说尚未嫁娶,可是年龄也大了,府里说不定有几房姬妾,听说还和兰陵长公主不清不楚。我看他侄儿好,年纪轻,那日大军凯旋回来远远看了他一眼,一表人材。”阿惠取下披在肩上的罗缎,换了一条玉色轻纱,为自己的模样沾沾自喜。
鲁氏心里也盘算着大司马和兰陵长公主那茬事,被女儿说得心虚,便不再劝她打大司马的主意,转眼嘀嘀咕咕道:“你说这大司马和兰陵长公主是什么时候开始来事的呢?”
兰陵长公主她是见过的。觐见时坐在上首的除了帝后便是她。余皇后出身寒微,原是兰陵长公主府上的奴婢之女,因能歌善舞被兰陵长公主当作礼物送给皇帝,一朝得宠,恰逢皇后傅氏失势被废,余氏母凭子贵被册封为新皇后。兰陵和皇后均是清淡的美人,身影略有相像,兰陵贵气逼人,皇后则含蓄温柔。先帝在世时颇喜欢这个霸气的公主,将她许给了万户侯均侯,然而均侯在刈人入侵时镇守边关,全军覆没。刈人兵临城下,作为媾和条件,兰陵被送往敌营和亲,然而出乎剡国人意料的是,兰陵没过几天又回到了京城,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未几,公主降嫁了庆侯,庆侯和已故的均侯情同手足,却性格迥然不同,庆侯喜好声色犬马,常年在封地,京城里的庆侯府就住着公主和几拨仆役。这余皇后一家便是庆侯的奴婢。年轻时鲁氏曾经在街上见过兰陵公主的车马,大概大司马也在里面,可是她光顾着看马车上的罗绮,并没有把奴仆放在心上。
“这兰陵长公主,听说皇帝要许配给宣侯,嘉羡长公主可就不乐意了,宣侯虽是千户,还是开国功勋之第,嘉羡长公主寡居多年,想是早就看上了宣侯这块肥肉。”阿惠笑道,得益于亲族女眷们,她也是对剡朝正在发生的长公主下嫁事件了如指掌。
这个被全朝女眷们指指点点的中心人物兰陵长公主,此时正在庆侯府邸里悠然自得,抚琴逍遥,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处在漩涡中心。
侍女季月拿着一份名帖过来,迟迟站在廊下,不敢入内。直到一曲终了,才趋前私语道:“告长公主,大司马方才又遣人来拜,求见长公主一面。”
长公主神色疏离,季月感觉下一秒钟公主就要发火,然而她却淡淡挑眉道:“告诉他,若是提亲,门都没有。”
季月刚要下去,便被长公主叫住,她若有所思地说:“不,你就告诉他公主身体不适,恕不见客。”
季月转身离开,长公主的伎俩她不是第一次见,然而一如既往她还是不知道这个女人在盘算着什么,只好腹诽道,大司马啊大司马,你真是又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