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我曾经的那些日子。
我叫乐,因为我很会弹琴,所以乡亲们就叫我乐,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我很喜欢。
我住的这个地方,有天有地,有山有水,我用我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听着我弹出的曲子,那感觉就好像我是在空中飞舞的蝶,只怕不经意入了谁的梦。
我本来一直想着啊,这一辈子就像这样也许就很好了,这么久了都没有什么特别刻骨铭心的事,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也算福气。
没想到遇见了你,从此一生不再平静。
那一年,我记得,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正想着以后社会上又多出一群打劫抢钱调戏妇女的张三李四,却又听见皇帝在民间找寻精擅音律的乐师,又想着我们这么一个小镇子,应该找不到我们这里来,于是我依旧天天到处跑去弹琴。
阳春三月的某一天,我溜达到小镇旁边那条小溪边那棵柳树下,先悠悠欣赏了一番淙淙溪流嫩绿柳芽,然后坐在地上拨起琴弦。
正当我自己也陶醉在琴声里时,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我抬头看去,看见的是你背光的脸庞。
“请。”你就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好嘛,惜字如金。
彼时我虽这么想着,但心却已经放在了你那里。
“京城挺大的是吧。”路上我试图与你搭话。
你看着我,好半天才答了一句“嗯。”
那时你眼里有我未曾看清的点点星光。
皇天浩浩,皇宫也浩浩,你带着我七拐八拐地在宫闱里穿梭,走得我的头都晕了你却还没有停下,这得有怎样的毅力和记性才能不迷路啊。
然后,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你把我领进一个大殿,金色的座椅上坐着一个撑着头似乎在睡觉的男子,料想那便是皇上,因为我看见你单膝跪下去,说:“皇上,人带到了。”
“乐,给皇上行礼。”你微微偏过头来对我说,我匆忙抱着琴跪下,磕得我两膝疼得直钻骨头,也没来得及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免礼,为朕弹首曲子。”我听见他刚睡醒般的声音,又行了一礼才坐到桌前,抬手抚了抚琴弦,这才开始流泄出琴声。
一曲终了,他点点头:“玉人,就留她吧,你带她下去找间房住着,朕有点累了。”
这时我听你答道:“是。”
天上一轮圆月,溶溶光亮铺满了夜色里的宫闱。
“你是叫玉人吧?”你带着我走在去厢房的路上,你在前我在后,你“嗯”了一声,看不见你脸上的神情,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乐的?”
然后你终于回过头来,我看见你竟然在微微笑,说:“镇上的人都认识你,想不知道恐怕也难。”
“哦。”我心里还是有小小的失落,你看起来也不像会打听我名字的人。
你好像看出我的失落,问:“怎么了吗?”“没,没有,”我连忙摆手,却忘了手上还抱着琴,手这么一摆,琴就要落在青石地板上摔个粉碎。
我正在心里惋惜,侧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力挽了狂澜。
我惊讶地看向你,而你也同样惊讶地看着我:“琴掉了也不知道捡?”
“唔,”我心虚地从你手中接过我的琴来好生抱着,又亟亟地跑两步跟上你。
你给我选的房间很好,哪里都好,就是要给皇帝弹琴的话就得走一段,于是我说:“我刚来宫里,不熟悉路,若是要给皇上抚琴,我这个样子,少不得要多走一两个时辰,所以你看这样行不行,”看见你投来的询问的目光,又说,“就是皇上召我的时候你来领我过去,这样就省事了。”
你走到灯台前掏出火折子点亮了灯才说:“好啊。”
这样就十分完美了。我心里窃喜。
喜着喜着脚不自觉地一歪,生生给扭了,霎时疼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你听见声音回头望时正看见我五官挤在一起奇怪的表情,你问我:“怎么了?”
我马上把我的五官摊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答你:“没,没怎么,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吧,多谢你今日带我过来了。”
你却没听见似的走过来:“我刚才没有看见,难道也听不见了吗,把脚伸出来,我看看。”
我看看你,又看看我的脚,再看看你,还是很听话地把脚伸出来了。
你蹲下身,拿起我的脚,轻轻地脱了鞋,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酒之类的,拔出瓶塞倒了一点点在手上,然后,然后你的手轻轻地贴在我的脚踝上,我听见我的心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急急忙忙地用手贴在我的心口上。
你抬头看我,我把头微微一偏,说:“那个,女孩子的脚是不能碰的。”
你“扑哧”一笑:“那你是想好几天都没法走路了?”
“才,才没有!”我大声反驳,其实就是不想让你听见我的心跳。你笑着说:“嗯,才没有。”
你手上的动作没停,揉了好一会儿你问我:“有没有感觉到热热的?”
“嗯。”
“那就差不多了,我走了。”你起身就要离开。
我心里不舍,可还是笑着说:“嗯。”
窗外的月光依然明净,也不知道镇上那个经常来叫我起床的小孩子是不是又被他妈妈说教了。
我的手轻轻抚上扭到的脚踝,那里仿佛还保留着你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