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车把我带到了城管分局,胖城管将我领到办公室里,他大马金刀地往椅子里一坐,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先把罚款交上吧。”“交罚款可以,我要求您给我出具一份罚款单说明处罚我的理由并开份收据给我。”我怎么也要留下点证据,否则今后都无法向林医解释为何刚把它交给我就没了踪影。
他点上根烟使劲吸了一口,然后猛地将烟雾喷了出来,嘟囔了一句:“毛病真不少。等着!”说完起身从旁边的文件柜里取出两个夹子放到桌上打了开来,他提笔在两份单子上飞快地划拉了一番,然后把笔递给我:“在罚款单和处理意见书上签字。”我拿过单子看了眼,将名字写在了下面。“把罚款交上,我给你开收据。”他说道。
我伸手掏了掏裤子口袋,只摸出了八几十块的零钱,我再翻翻身上别的口袋,除了一串钥匙和手机之外,全部空空如也。我对他说道:“不好意思,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有些匆忙,忘记带钱包了,我可不可以先将蜥蜴放在这里回家取了钱再过来交上?”
“也行,身份证留下做备案登记,到时你回来交上罚款后再给你。”
我突然间想起来:“罚款现在不是都交到你们政府部门指定的银行账户吗?怎么还要我现场交钱的?别说我身份证放在家里没带来,就是带了,依照法律城管局也无权扣留我的身份证,你们的这种做法怕是有欠妥当吧?我说了回来交就不会食言,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他一听嘿嘿有声的笑了:“还真是个老油条啊,告诉你,如果是证照齐全的正规商铺出现违规行为被查到,那的确是需要到银行交罚款,可对你们这种流动性极强的违法小贩就得现场交罚款。你连孩子都能骗,怎么就不能骗我了?指定出门就跑没影了,我会相信你能回来交罚款?自己想办法吧,今天交不上罚款你就不能出这个大门。”
“那我身上没钱怎么交给你!”这时我已经有点压不住火了,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旁边过来个高个年轻城管,伸手掐住我的肩膀使劲往下一按,把我摁在椅子上:“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咋呼什么!当这是菜市场么?”他的手劲当真不小,疼得我不由自主得“啊”了一声,他放开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瞪了他一眼,搓着发疼的肩膀,对胖城管说道:“你要我交罚款,我的钱不够,你说让我自己想办法,可又不让我回去拿,那你们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
“不让你回去是怕你找借口跑了,你总有家人或是朋友的吧?给他们打个电话把钱送来不就得了?”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
我暗自在心里问候了他一句,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找家人的话绝对不行,这要让老妈知道我在城管分局接受处理,肯定要担惊受怕以为我当真做了什么非法买卖,其他的亲戚也不行,早晚还是要传到她耳朵里。我给平时关系不错的三个朋友打去电话,一个出差去了广东,另一个陪着老婆孩子到郊区爬山赏花去了,晚上才能回来,最后一个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大概是正在充电中。这种倒霉事儿怎么都叫我给摊上了!
我继续查看着手机里的电话簿,琢磨着还可以找谁来救急。当电话号码翻到孙成梁那里时,稍微犹豫了几秒种,最后决定还是打个电话给他试一下。电话拨通后他很快便接了起来:“哈哈,还真是巧了,刚才我还在想着打电话约你一起去喝酒呢!没想到你却先给我打过来了。今天晚上我打算带你去个新地方,那儿的环境绝对一流,酒也没得说,怎么样,你晚上有时间吗?”
等他讲完了,我对他说道:“喝不喝酒的事情不急着讨论。你先听我说,我现在有点麻烦,被城管局的人给扣下了。你能不能帮个忙,到城管分局来借给我几百块钱救个急。”
“你做什么了?怎么会搞到城管分局里头去?”
“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能过来吗?”
“没问题。那什么城管分局在哪儿?”
我告诉他地址,他说三十分钟后过来,让我耐心地等一下。
我收起手机,告诉对面的胖城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帮我来交上罚款,他点点头,起身抓起装蜥蜴的笼子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我看着他提着笼子走出办公室,眼前像播放幻灯片似的闪出了林医生的影子,我胸口猛地震了一下,就像是兜心挨了沙克?奥尼尔一肘子。现在我心里怄地要死,脑子乱得跟炸了营的马蜂窝一般嗡嗡直响,我抱着胳膊看着墙壁上的钟表。这心烦意乱的时候就连时间也在跟我较劲,表盘上的指针仿佛年暮体衰的垂垂老妪,拄着手杖喘着粗气,总是在原地磨蹭好半天才极不情愿地挪动上那么丁一点距离。心里的火气一路顶了上来,我闭上眼,揉着太阳穴,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使劲克制着不让自己跳起来把眼前的桌子给掀了。
被人冤枉却无法申辩的恶劣心情就像是一只饿疯了的槐蚕,沙沙有声地不停啃噬着我的神经折磨着我的忍耐力,我更加无法想像要如何去面对林医生的责怪,她是如此放心的将这个小家伙交了给我,可现在……保证从今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得有。林医生从云间垂下了一根细细的丝线,但还未等我将这线在手中攥紧,就被一阵毫无道理的歪风给吹走了。只要这么想上一想,我的脑袋就像要爆炸般的疼。就在那只槐蚕将树叶啃得只剩下几根叶脉的时候,孙成梁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过来这里用的时间长了点,没等急了吧?我刚才听说你在城管分局,就叫着我姐夫一起过来了,说不定他能帮得上忙。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会搞到这里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后面还站了一个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岁数,长相平平,穿着挺随意,一袭半袖白色衬衫浅灰色长裤与黑色休闲皮鞋,从进门时便一直没出声。我听说是孙成梁的姐夫,连忙站起身来向他致意,他伸出手来同我握了一下,仍然没有说话。孙成梁给我们彼此介绍了一下后,转而向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还没回答,那名胖城管在旁边来了一句:“既然人都来了就先交上钱,你们自己的事情回去再说也晚不了,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我们交钱也得交个明白啊,总得问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才行啊,你先等会儿吧。”孙成梁底气十足地将胖城管给顶了回去,他朝门外一摆头:“出去说,这屋里空气不怎么好。”
我们三人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我将整件事情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但把林医生的那部分省略掉了,只告诉他们这只蜥蜴是朋友托付给我的,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孙成梁听我说完,脸上一副活像见到母猪爬树似的表情,然后干脆拍着手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简直是太可乐了!!想不到你会栽在一个毛孩子手上啊,居然让个小屁孩儿的几句话就把你给整成这般惨样,实在是太他妈好玩儿了!!”
“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看我笑话的?”我真想照着他的屁股狠狠踢上一脚。
“好好,知道了,我没有存心笑话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太有戏剧性了,我想不乐都不成啊。整件事情大致上也搞明白了,放心吧,你非但不用交这莫名其妙的罚款,而且我还能让他们把蜥蜴还给你。”他笑呵呵地对他姐夫说道:“姐夫,看样我把你请过来还真是没错,我朋友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孙成梁的姐夫从刚才一直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听着,从头至尾连半个字的意见都没表达,孙成梁在那边前仰后合的时候他也只是看着我浅浅一笑。他听孙成梁说完,冲我一点头,转身到走廊上找了个人问了几句话,然后同那人一起上了楼。过了不到五分钟,他同另一名身穿制服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们一起进了办公室,跟胖城管交谈了几句,胖城管的样子很有些局促不安,那看来像是领导的中年男人板着脸,训斥了他几句,然后向外面一挥手,胖城管应了声是便赶忙从里面跑了出来,经过我身边时挤出了一个很不自然的僵硬笑脸。孙成梁冲我眨了眨眼笑道:“妥了,咱们进去。”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极是热情地握住我的手,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对不起啊,王先生。实在是万分抱歉,简直是天大的误会啊。我们的工作人员没彻底搞清楚事情就把你给带到这里来了,实在是对不住啊,刚才带您来的那个队员我已经狠狠地批评了他,您的宠物马上就给还给您。”这时胖城管从外面跑了进来,双手将笼子小心地递到我面前:“王先生,这是您的宠物,之前是我没有把事情搞清楚,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件事情的前后反差实在太大,我看着孙成梁的姐夫,他不出声地站在旁边,脸上如铅笔素描画般平静,似乎这种情景于他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稀松平常得就像是邮差在信封上盖戳。从见面到现在我还没有听他讲过一句话,可是这个轻易不出声的家伙只要一张嘴就能让城管分局的领导向我道歉,并将已经没收掉的蜥蜴归还给我,足见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肯定是个相当有身份的人。
但现在暂时没有心情去考虑那么多,我伸手将笼子接了过来,心中顿时安定了下来,那丝线又重新被自己攥到了手里。我对那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说道:“没什么,现在能化解这场误会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这种小事我也不会往心里去。既然现在没事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吧?”“当然当然,不敢耽误三位的时间,我来送三位出去。”中年男人陪着笑,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城管分局的院门口,孙成梁一招手,从旁边的停车场开出来一辆豪华的黑色奔驰轿车,司机将车停在门口,孙成梁拉开后车门,他姐夫先坐了上去,然后他示意让我也上去,他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的位置也坐了上去。司机随即发动汽车离开了这里。
汽车开出一条街之后,我向孙成梁的姐夫表示谢意,他摆摆手:“不用客气。”之后便扭头看向窗外不再言语。见他这等反应,我一时没了词汇,不知要如何继续下去,车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起来。孙成梁在前面转回头来说道:“我姐夫就这么个脾性,和熟人在一起也难得多说上几句,我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也不习惯,还埋怨我姐姐怎么会看上他,不过时间长了慢慢适应以后也就好了。”我只能点头笑笑,表示可以理解。
孙成梁让司机把车径直开到了我家楼下,等我下车以后他对我说:“我先陪我姐夫回去。晚上我过来接你,咱俩去好好喝一杯。就这么说定了啊!”
“好吧。”我答应了。回到家中,我将绿鬣蜥放到了它的新居里。坐在沙发上看着它趴在里面悠哉游哉,一派无忧无虑的天真样子,我叹了口气,它还不知道自己方才已经到鬼门关里转了一圈,更加不知道我今天因为它经受了怎样大起大落的心理刺激。
八点钟的时候孙成梁打来电话叫我下去,他还是开着那辆雪铁龙,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问道:“白天那辆车是谁的?”
“我家老爷子的。我这辆车的油路出了点小毛病,昨天送去修了,这会儿刚从维修中心开回来。是不是有点奇怪既然家里这么有钱,我为何还要开这么个破车?”
“猜得出来,你是不想露富,怕引起社里的那些老家伙的注意。对了,你姐夫是应该是在政府里工作吧?”
“看出来了?不着急,等会儿再告诉你。先说个重点问题,今天晚上我介绍几个火辣辣的美女给你,保证让你立刻摆脱失恋的痛苦,体验到天堂般的幸福感觉!”他趁着等信号灯的工夫把身子转向我这边,笑嘻嘻地说道。
“这台词怎么听着这么暧昧哪,我说你小子难道还兼着一份拉皮条的副业不成?!”
“开哪门子国际玩笑,职业皮条客?我像是穷得要靠这个挣钱的人么?我是看你被今天中午的事情弄得心情不好,再加上你自从被甩之后到现在一直都挂着,所以才想要给你介绍几个女孩子开心一下嘛。放心,这些女孩子优秀得很,都是我在私人交际圈里认识的高学历美女,她们可绝对不是给钱就随便跟什么人都能上床的应召女郎。哪怕你再有钱,要是她们看你不顺眼照样掉头走人,就连我也没能成功地泡上过几个,多数时间都是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而已。不过我想你和她们准能谈得来,说不定今晚就能成功拿下其中一个。”
他正等着我回答的时候,绿灯亮了起来,后面的汽车鸣了两声喇叭,我用手指了一下信号灯,示意他赶紧开车。汽车转入下一条街道,我按动按钮把车窗的玻璃往下放了放:“不是应召女郎啊?那应该如何形容她们?”
“她们都有正式的工作,在各自的行当里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在经济方面也是能够完全独立的女人。我们时不时的会聚到一起找点乐子放松一下,这种聚会只是朋友间的私人社交活动,一个人总不能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活动,不与社会和人产生交流和关系吧?我承认她们中的一些人性观念相当开放,绝对不会只和一个男人相守到老,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们与所有男人的交往和谈话都以性为主题,我们见面的时候多数只是普通的闲聊而已,只有被她们看中的男人才有和她们进一步深入关系的可能,但如果对方没有那个意愿的话,她们也不会纠缠下去,说撒手就撒手,同样要是她们对你不感冒的话,也绝对不会理睬你的追求,连一秒钟的机会都不给你,正所谓你情我愿嘛!她们当中或许有人保持着两个以上的性伙伴,也有不断接触各色男人只为寻求一个适合自己伴侣的女人,和自己所中意的某一类型的男人做爱这种事情对她们来说可能……”孙成梁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拿开,举在脸颊旁边用食指在空气中划着圆圈,似乎正在脑海中搜索比较合适的词汇。他想了一会儿,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对了!应该更接近于某种兴趣或是爱好之类的东西,孔子都说:食色,性也!至于她们的最终目标究竟是不是婚姻这就不好说了。唉,我对她们的想法把握不太好,因为她们从来不跟我聊与这方面有关的话题,这只是我的猜测。总之一句话,你跟她们见了面之后就知道了。”
“我对这种事并不是太感兴趣,没有真正情感基础的性行为对我来说很有些无聊,况且我也不是个**狂,还远没有达到被雄性荷尔蒙刺激得必须不时找女人泄欲的地步。”
“搞清楚了,这不是带你去嫖娼!你以为她们就是**狂了?她们虽然有人同时和不少男人保持着联系,也不避讳自己对性的开放态度,但是实际上真正能将关系深入发展下去并最终和她们上床的男人少得可怜,一年到头围着她们打转的男人里能有一个两个走运的家伙就不错了。她们对这种事也是很讲究的。”
“那你对她们的这种生活方式有何看法?”
“没什么不好啊,至少给我提供了不少亲近不同美女的机会。”孙成梁点上了一根香烟。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也不知是你们进化得太快,还是我已经跟不上这时代了,你们这些家伙的想法简直让人琢磨不透。”我把车窗一气放到底,让风从侧面进来把烟雾全吹到他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