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拐八绕地开了十几分钟后,孙成梁将汽车停在了一间高档夜店的外面,周围都是宝马奔驰保时捷之流的货色,他的旧雪铁龙停在这堆高级金属的旁边显得特别扎眼。店门口两侧站了四名身高和长相都无可挑剔的漂亮女孩,身着清一色的黑色及地长裙,在我们走进大门时极为整齐地一鞠躬,用十分动听的声音齐声说道:“您好,欢迎光临。”语调里居然有种和声的效果,看来就这一句话也是经过了相当时间的训练。
大概孙成梁经常光顾这里,我们刚进门,便有一个身穿套装别着经理铭牌的女人从大厅的前台处迎了上来十分熟络地向他打招呼,简单聊了几句后将我们带到最里面的一个位置,孙成梁坐下后问道:“你想喝点什么?”
“无所谓,你看着办吧。”
“那给我们拿瓶黑方吧,薛经理。”那名女经理点点头微笑着走了开去。这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大理石地面在彩灯下映烁着水波般的亮光,舞池的左手边有一支五人乐队在演奏着轻快活泼的音乐,衣着光鲜的红男绿女们不时从我眼前闪过,带过来阵阵高级香水的味道。
孙成梁看着我,说道:“这里环境不错吧,等一下她们就过来了,今天只能给你介绍三个认识,其他人都没有时间。”
“你说的那些女人有多少?你还想一次全叫过来啊?”
“噢,她们这个小圈子里的详细人数我也不是太清楚,我认识的只有十几个。”
威士忌送了过来,孙成梁拿起酒瓶倒了两杯出来:“加冰吗?”我摆摆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威士忌自咽喉流下,胃里洋洋地升起一股温煦。我问道:“你姐夫到底是在哪个政府部门工作的,居然几句话就能让城管分局的领导出面向我道歉,看那架势恐怕不是地方上的小头头吧?帮了我这么大忙,总不能一句谢谢就完了吧。”
“他是高官秘书,这几天休假回来筹备和我姐姐的婚事。我在外面接到了你的电话,就回家去把他拖过来了。你不用太过客气,这种小事对他来说简直跟喘气一样平常,他也不会在意你是否能答谢他,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高官秘书?怪不得。权力这东西当真是无往而不利。”我狠狠感叹了一把,就为这么点事,居然能劳动高官秘书出面替我说话,也难怪那城管分局的领导会屁颠屁颠地跑下来向我道歉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有个当高官秘书的姐夫,真是好大的面子。今天这件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你家的财力人脉来看,恐怕很难有你们应付不了的情况,不过今后若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一定尽力,这算是你我间的私人承诺。”
“这种小事不用太当真的。举手之劳而已。”
“你不知道那只绿鬣蜥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再者我也不喜欢总是欠着别人的东西,不论是钱财也好人情也罢,有仇不一定要报,但是别人对我的好处一定是要记得还的。”
“你说话还真有点古人遗风,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孙成梁笑道:“别犯傻了,现在这社会还有谁会这么天真?你对别人的好处别人可不一定都记得还,反倒是经常像今天这样会有人毫无来由地对你使坏。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假如别人给你个芝麻你就搬个西瓜去回报,这样所有人都会把当你成白痴的,搞不好就会有人故意对你示好,之后就等着你去大大地回报他。清醒点吧,现在的人谁不是自私得要命,你放眼看看,有哪一个不是只进不吐的东西!”
我喝了口威士忌,也笑了:“这点我当然知道,你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我岂能不明白?放心,对于这个问题我自有分寸。不过话说回来,那咱俩之间呢,我之前也并没有给过你什么恩惠,反倒是你又帮我解围又请我喝酒的,这算是无偿服务还是等着坐收回报的先期投资?”
还未等他回答我,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响声,“橐-橐-橐-橐”带着如同鼓点般的节奏一路响来,孙成梁冲我眨眨眼,笑道:“她们来了。”我站起身来向后看去,三名年龄相仿大约二十八九岁左右的女郎两前一后地走了过来,无一不是身段曼妙,容颜姣好。她们所穿衣服的款式虽说并不格外出众,但从衣料的质地还有做工便可知那绝非是普通的大路货。她们缓步走到我俩面前,向我点头致意,然后等待着孙成梁为我们彼此介绍。由此看来她们确不是那种收钱上床的应召女郎,这点一眼即可看出,是气质上的不同,她们的眼里没有那种谀媚作态的逢迎意味,相反却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高级职业精英的自信与骄傲。
听完孙成梁的介绍,才晓得眼前这三个女人果然如他之前所说的那般,各个都是厉害角色:个头比另外两人稍微矮一些,留着短发,肩膀小巧而精致,腕子上戴着苗族风格银手镯的是名独立设计师;体形丰腴,烫着波浪式长发,右臂上纹着一朵极漂亮红玫瑰的经营着两家高档美容养生会所和一个温泉旅馆;三人中看起来最年轻,嘴唇略显单薄,身上散发出冷艳美感的则是本地著名的大律师事务所里的专门负责刑事诉讼的律师。这下我知道孙成梁为什么说一般人很难搞得定她们了,这类女人若是对男人不挑剔的话那才叫咄咄怪事呢。
我们坐下后律师和波浪式长发各要了一杯鸡尾酒,设计师倒是极为干脆地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由于同她们是初次见面,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和她们聊些什么,况且今晚发出邀请的东道主也不是我,所以就边喝威士忌边听着她们和孙成梁的谈笑,只在涉及到自己时才简短地说上几句话。交谈了二十几分钟,我发现三人中波浪式长发对于话题的引导很是在行,能够使整场谈话的气氛一直保持在愉悦的基调之上,每当她说完一段话或是对众人讨论的话题作出结语时往往能使人绽放出笑容。她极为善于察言观色,鼻子如同嗅探犬般高度灵敏,只要我们中有人稍有不喜之态或是言语间隐晦地显示出丁点儿不满之意,她随之便会从空气中察觉到那异常的气味,之后巧妙地将话题引至相反的方向,非要使对方笑出来才肯罢休。她在交谈中绝少表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也很少针对别人的言论发表反对意见,换言之就是她总在掩藏自己。每当别人将话题引到她身上时,她不是顾左而言它就是将话题中的概念偷梁换柱,反正她总有办法从中逃脱出来,身形滑溜得像是块浸过水的肥皂。
律师大概是由于职业习惯的缘故,说起话来一本正经,难得能见她大声笑上几次,不过在谈话中她的反应速度却是最快的,每当孙成梁开起她的玩笑时,她马上就能组织起最有力的反击,而结果往往就是让他半天作声不得。假如众人正在就某一问题进行讨论时,她也很是擅长———或者说有些狂热地迷恋———抓住别人语句中的漏洞或是揪出论述关系中的矛盾之处,总要对准了关节狠狠敲下一铁锤,让别人承认自己的观点在她面前无法站稳脚跟,她对局势的控制欲和争强好胜的表现欲实在是过于强烈了。虽然她的这种快速反应与极富攻击性的谈话风格使我感到望尘莫及,但她也存在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她所使用的这套攻击技巧很明显是在大量固定模式的练习之下所训练出的应激式反应,只要在谈话中发现漏洞与矛盾之处,便会像听到铃声般扑上去对准那痛脚大口撕咬,可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完整而独立的思维方式,她的思维体系早已被那套训练模式给拆解得七零八碎,她就像是工厂中专门负责质检的人,只能从已完工的产品中挑出某些瑕疵,自己却永远都无法从头到尾地独立制造出一件成品。
相比之下,设计师则比她俩要有趣得多,她性格开朗大方,思维活跃感情丰富,讲起话来亦是天马行空挥洒自如,说到开心处往往便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她对于事物有着不落流俗的独特理解,她从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也不会为了讨好我们中的某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立场。她似乎不太喜欢律师,经常针对律师的观点做出反驳,她所使用的语言带有极浓厚的个人色彩,条理清晰节奏明快,即使是大段的表述在言语间也十分简练干净,省掉了常见的修饰性语句与夸张的形容词,只有最简单的因果关系与递进式的思想阐述,惟其如此,她的话语才具有比其他人更为严密的逻辑性,所以在她开完火之后,就连律师也要吃瘪,不论从哪个方面都找不出她的破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每当我看到律师在脸上摆出一副老虎咬刺猬,却无从下口的气恼神情时就暗自好笑。
波浪式长发见律师有些不高兴,冲着孙成梁使个眼色,两人便将话题转了开去,不是询问她打得最得意的官司就是谈论一些更加轻松有趣的时尚话题,反正是变着法儿地逗她开心。后来话题就主要转到了一些趣闻逸事和女性风尚潮流之类的方面上,设计师虽然是时尚行业里的一份子,可她显然对这一类的话题并不是太感兴趣,多数时间只是微笑着随声附和两句,却是不再继续开火了。而我对这类事情简直孤陋寡闻得可怜,所以干脆闭着嘴光听不说。我的话本就不多,这么一来就更加显得不合群了,律师自从听完孙成梁的介绍后便对我表现得兴味索然,波浪式长发倒不时地同我说笑两句,可也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压根儿就没有真正表现出想要沟通的意愿。设计师现正自顾自地喝着酒,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听着音乐,完全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派头。孙成梁虽然极力想将她们的注意力引到我这边,无奈我对这类话题着实有心无力,而且我也并不是急切地想要同她们建立起什么关系,我与她们乃是生存于不同世界的两种生物,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却又如何谈得拢?孙成梁见我无法同她们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沟通,便也不再继续做无用功了,他冲我耸耸肩膀,脸上颇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微一摇头,表示无所谓,示意他不用管我这边,只要自己开心就行。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孙成梁与律师和波浪式长发成为了这次约会中的绝对主角,设计师是配角,而我则彻底沦为观众。
这么继续坐了一个小时之后,我除了喝几口酒再就是看一下乐队的表演,根本提不起谈话的兴趣,实在也够无聊了。再这么继续耗下去也是无端浪费时间,更何况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去上班,于是我便同他们讲自己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孙成梁知道我在这里觉得别扭,也没多做挽留,他起身将我送到门口,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们的眼光都高得要命,可不像那些普通女人,所以脾气多少有点古怪,第一次见面出现这种情况也再所难免,一回生两回熟嘛!不过你和我单独喝酒的时候话可不是这么少,讲得也很好啊,今天要是拿出平时的水平来怎么着也能唬住一个吧?你该不会是害羞吧?”
“我哪里还会害什么羞!这种事很难跟你一下讲得清楚,大概是我同她们之间的脑电波有所不同吧,波峰的长度跟频率好像都没法同步啊。”
“脑电波频率不一样?我说你这算是哪门子解释?”孙成梁嘿嘿有声地笑了出来,伸出胳膊来勾着我的肩膀说道:“我来告诉你吧,男人看女人第一眼看的是脸蛋,其次就是身材,任何男人都是这德行,有谁不喜欢貌美如花丰乳翘臀的美女?学历什么的其实只不过是点缀品装饰物而已,难道你会愿意同一个高学历高智商,但却塌鼻斜眼,罗锅又跛足的丑女人做爱不成?你走在街上遇见美女也会多看两眼对吧?所以你今天这样只不过是对她们不够满意,觉得她们还达不到你心里的标准而已。这样吧,下次我再介绍几个给你,保证比今天的这三个还要漂亮,里面肯定能有让你动心的!”
我挠挠头,不知要如何才能跟他讲得明白,转念一想,还是不说了,再讲下去也未必能让这小子理解我的想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对这些事情真没有你那么大的热情,所以还是放过我吧,你想找我陪你喝酒聊天的话没问题,可是女孩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真的消受不起,这种形式的约会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孙成梁无奈地摇摇头:“那我先进去了,里面还有美女等着我呢,改天再跟你聊吧。”
我跟他道过别,拐出停车场,顺着门口的马路向车站走去,外面的街道上流光溢彩,各色霓虹灯与电子广告牌闪烁着眩目的光亮,高矮不同的各种建筑物从一列列窗户里透出白色的灯光,使得所有这些大楼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荧光玉米棒。宽阔的双向八车道上往来不停绵延不绝的庞大车流犹似赶去奔赴一场饕餮盛宴的兽群,从远处急惶惶地奔来,头也不回地扎入前方混沌的夜色之中。
就在我快走到车站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两声汽车的鸣笛声,一辆深红色甲壳虫汽车从后面开过去停在了我的前面,有人从车里面喊道:“嘿!别去坐什么公交车了,上来吧,我搭你一程。”
我向四周围看了一圈,身边并没有别人。
这时车上那人说道:“甭看了,我叫的人就是你。”我走近那辆甲壳虫,从车窗里看进去,原来开车的是那个设计师。她从里面把车门打了开来:“上来吧。”
我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车也很方便的,谢谢你的好意。你不用理会我,只管自己走好了。”
她盯着我说道:“你可知道当面拒绝一位女士的好心邀请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我顿时无语以对,只好向她道谢然后钻进车里坐下。
“你住在什么地方?”设计师等我坐好以后问道。
“倒不算远,麻烦你把车开到图书馆门口就可以了。”
“我们几个人有哪里让你感到不舒服吗?”设计师将车开出一段距离之后冷不丁地冒出这么句话来。
“嗯?为什么这么问?”
“全在脸上写着呢,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我转过头看着设计师,并没有急于回答这个问题。她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话,转而继续开车。等了片刻,她的嘴角挂出一缕似有若无的微笑,耳朵上造型别致嵌有小颗彩色宝石的树枝形银耳坠不时随着她身体的动作轻微摇晃,她抬手理了一下头发,说道:“没有反对意见啊,看来我没猜错。怎么样,能告诉我么?”
“你开车出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我不禁大感意外:“你何必这么在意这种事情呢?即便是我真的对你们有所不满,恐怕也不至于对你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吧?”
“别人对你产生排斥感的时候你通常如何处理?接近抑或疏远?可有想过去了解对方排斥你的原因?”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哦?”设计师饶有兴味地转过头看着我:“你明白我所要表达的意思?说来听听?”
“金无足赤。没有谁能够十全十美,只要是人都会有缺点,而我们招人讨厌的也多是这些缺点,若是能主动去接近那些讨厌我们的人,就可以借助别人的眼睛看到自己的背面,从而进一步完善自身,你想传达的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我专心的盯视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夜景说道。
“很不错嘛,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很显然她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笑呵呵地接着说道:“不过我并不认为只有缺点才会招人讨厌,有时我们的优点也会起到相同的效果。你觉得呢?”
“了解,嫉妒心这玩意儿任谁都有的吧。”我眉头一皱,扭过头去看着她,“难道你认为我是在嫉妒你们?你是想要敉平我的嫉妒之心吗?这就是你请我搭车的原因?”
“不不,虽然你今天晚上对我们几个人显得比较冷淡,可我并没有从你眼中看到丝毫妒忌之心。而且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引发嫉妒心理的原始冲动乃是发源于同性生物之中,因此你并没有任何嫉妒我的理由。我只是看你横竖都不像是成梁他们圈子里的那种人,所以……”她抿着嘴角,冲我一挑眉毛,看着右边的后视镜转动方向盘,将车子拐入下一条街。
“所以?”我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的单词。
“就多少有点奇怪像你这种类型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一开始只是对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些好奇而已,不过现在我倒是对你本人更感兴趣了。”
“今天晚上我和你们所说的话总共都没超过二十句,你就敢这么确定我值得交往?”现在我对她的直爽性格又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呵呵,我看人还是看得蛮准的,只要看上几眼心里就清楚了,完全是凭直觉反应。说句不客气的话,自我记事以来还从来没看走眼。”她的语气得意非凡。车子驶过一个路口后,设计师将车速放慢了些,问道:“来点音乐可好?”我点点头,她便伸手按下了中控台上的CD机按钮,放的是诺拉?琼斯的歌。
“对了,你刚才说的关于嫉妒心只有在同性之间才会产生的问题能讲一下吗?我很想听听。”我说道。
她将CD的音量调低了些,然后说道:“生物之间的生存本质是竞争,目的则是繁衍后代延续基因,任何生物都是如此,在此基础上所发展出来的任何一种独特构造或是能力,都是为了生存下去,并且赢得异性的青睐获得繁衍后代的权利,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性,改变不了的。人类的心智发展到现在也无法逃脱这一自然定律,男人祈求自己体格健硕面目英俊,在社会中出人头地,拥有财富与权势,女人们巴不得自己貌若天仙娇俏妩媚,身材凹凸玲珑极致魅惑,最好生来就是一副公主命。所有这些无一不是为了展示自身的优势与地位,吸引异性的注意力。我们总是会被更加优秀的异性所吸引,进而产生仰慕之情,但却不会因此对他们感到嫉恨,那是因为只有与最优秀的基因相组合才会使后代进化得更加完善。而同性人群则具有太多的相似性与可比性,是妨碍我们获得交配权并向下延续自己基因的最大竞争对手,所以不论男女,都会在潜意识里将同性视为敌人。”
“那你又如何解释在生活中真实存在的朋友与友情?难道你就没有同性友人吗?”我问道。
“同性间的友情也无法超越我们的这一天性,假如当你陷入热恋之时却发现你的亲兄弟也在瞒着你追求同一个女人,而她对你俩的态度摇摆不定,你能否为了成全手足之情而牺牲自己的爱情?再或者你结婚后的某天撞见老婆跟你最好的朋友上了床,你还会把那家伙看作朋友么?”
她慢悠悠地将这几句话说了出来,声音并不大,却是一剑刺中了所有男人的死穴,一时间我沉默了下来,不知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你看,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对吧?其实换成女人也是一样,只要影响到我们向下延续自己的基因,便不会存在什么兄弟或者友情了,只有不碰触到这一底线,同性间的友情才能站得住脚。同性之间因为性别方面的同一性和源自天性中的竞争意识,只要在社会中碰面并于人际关系等方面产生关联性,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们所说的朋友关系,那么就难免暗自在心里将双方进行比较一番,大家半斤对八两的时候自然没问题,可如果对方的内在与外在条件都比自己优越,他的强势遮掩了自己的前途,影响到了自己受异性关注的程度,那么情况就严重了,处于弱势的一方在心理上就会产生所谓的不平衡感,这东西一旦从内心中孳生就很难自行消失,除非落后的那个有能力超越过去,否则就只能让它在黯然苦恼愤恨不平的心情中日渐膨胀,直至最终爆掉的那一天。而异性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之间不存在出现这种竞争的可能,我们都在梦想着自己可以凭借努力达到比别人更为优越的内外在条件,从而获得最优秀异性的关注,自然法则决定了我们只会被更加优秀的异性基因所吸引而不是相互排斥。”
“真是可惜啊!”我叹了口气。
设计师用相当迷惑地神情看着我:“怎么了,可惜什么?”
“知道吗,这是有史以来我所听到的关于‘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条物理定律最清晰透彻的解释了!而我上学时的理科成绩一向不好,如果当年学校里的理科老师也能像你这般运用富于文学性和哲学性的语言来阐述这些概念,那我现在搞不好已经是个文理双全的学者了。”我一脸的不胜惋惜。
“哈哈哈,真是嘴甜舌滑。真没想到你一脸的老实相,马屁功夫却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哄起女人来简直不动声色,佩服佩服。”设计师大笑着对我下了这样的评语。
说话间汽车已经开到了图书馆,我请设计师将车停在路边,向她道以感谢后下了车,她把身子探到右车窗这边,说道:“就打算这么走了?你还没说出来对我的看法呢,都开车送了你一路了,至少也要表个态吧?”
我想了一下,说道:“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对另外那两个女人的确没什么好感,在我看来她们为人处世的态度与方式颇有些不够地道,如果你认为这完全是偏见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不可能做到去理解所有人的生活方式与想法。至于你,我则认为很有趣,相较之下你在思想上更有主见和独立性,不习惯掩饰自己,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刚才的交谈也确实无误地印证了我的看法,所以我对你并无任何反感之意,倒是很欣赏你的这种性格。至于你说我对你们表现冷淡这回事,那是因为我不习惯对初次见面的人表现得太过热情,特别是里面有不喜欢的人时就更加不想说话了,所以才会这样。让你误会了,很抱歉。”
“明白了,你不必向我道甚么歉,你并没有得罪我。”设计师取过她的挎包,从里面拿出张名片递给我:“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可好?请你喝茶,我煮的红茶味道可是相当不错噢。”
我伸手接过名片:“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有女生主动邀请我去喝茶,真够新鲜的。要是拒绝的话恐怕又要被你说成没礼貌了吧,那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让我想想,今天是六月二十七号,最近这段日子恐怕不行,下个月中旬有个重要的大型展览活动要参加,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了,日程已经都排满了,没法改了。等一下,我再看看。”说着她拿出手机查看了起来,过了片刻后抬头说道:“还好,七月五号那天我还能挤出半天时间,就那天下午吧。名片上有我工作室的地址,你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设计师随后向我摆摆手,道声晚安,准备驾车离开。
我弯下腰,对她说道:“其实我还有句话想和你说,希望不要介意。”她一笑,抬手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据我所知,大众公司的甲壳虫汽车似乎不是以生物酒精为燃料来驱动的吧?”我说完用手在车上拍了拍。
她愣了一下,随即无声的笑了出来:“谢谢,我接受你的劝诫。今天晚上听到的所有话里顶数你的这句最像样,嗯,总算没白跑一趟。别忘了到时给我电话,再见。”
设计师的汽车缓缓驶过街道弯角,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张名片,长方形的白色纸片上只有寥寥几行中﹑英文的黑色字体,才占了不到一半的面积,整张名片看起来极为简约整洁,借着路灯下橙黄色的灯光逐字念出上面的地址,发现她的工作室原来离我们杂志社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条街。我将她的名片揣进衬衣口袋里,居然只见了一次面就请我到她的工作室去喝茶,实在是个很有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