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雉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拿了衣服的蓝莺儿站在祈年的身旁,和她一起望着那幅字,神色委顿。
“你识字。”
祈年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只是略认识一些,是你这上面的,我刚好学过。”
蓝莺儿笑眯眯的问:“那你可明白它的意思?”
“嗯…”
祈年想着:“关关雉鸠,在河之洲。你这少了点睛的后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云峥曾经告诉过我,这诗的意思就是表达男子对姑娘的爱慕。我看这字铿锵有力,抑扬顿挫间笔触潇洒利落,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是男子表达爱慕的词,当然是男人写的。”
蓝莺儿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平日她就是在不高兴,也会装作若无其事,可眼下她连伪装都不愿意了,可见这诗让她着实心情不佳了。
既然是一幅看了会让人不悦的字,她为何还将它挂在房中?
看眼下蓝莺儿的处境,写这个的,应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之人吧。
“云峥是谁?”蓝莺儿突然发问。
“是我的朋友。”
她挑眉,“只是朋友?”
“当然。”
蓝莺儿嘴角带着凉薄的笑,轻声呢喃,“朋友之间,是不会同你念这等,表达爱慕相思的诗。”
“哦,”祈年解释,“我和他自小相识,他学识渊博,所以平日在一起时,就会教我念书识字。”
蓝莺儿摇头浅笑,语气古怪,“看来,你是不喜欢他了。”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祈年观人入微,当然明白了蓝莺儿的潜意思,“我和云峥自小相识,他是官家公子为人温润儒雅,他很善良对谁都好,不像别的世家公子眼高于顶,嚣张跋扈,所以才没有嫌弃我这个野丫头,一直照顾我。我们之间身份悬殊,他是心善,所以才拿我当朋友。”
“听着是个很好的人呢。不过…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
“云峥不一样!”祈年坚定的说。
蓝莺儿又生一笑,看着她越发的古怪了。
“我们离开齐国那日,不知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下令封城。偏我这里病死了一个姑娘,你又一头扎进了我们的马车。”蓝莺儿面有内疚,“我是见你衣着褴褛,满是污泥又不知道哪里染了血迹。看你弱不禁风像个吃苦的丫头,所以才将你带了回来,可是现在越发的觉得,我是做错了。”
事已至此,祈年垂眸,没有说话。
…
莺蓝涧的住处,是这香香居内最高的位置了,顺着窗外几乎可以俯瞰到香香居的全貌。
下面的舞乐声逐渐增益,也多了许多男子的身影穿梭来去。
看着不远处下面的大堂粉纱飘渺,花瓣铺地,玉带罗裳,红唇凝脂,这才有置身香艳萎靡之地的感觉。
祈年眉宇慌乱,耳鬓一红,忧声问道:“我要做的…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
“我会暂时把你留在身边,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也无法保证…”
“这香香居的姑娘分两种,接待的客人也只分两种!以后你会知道的,我也尽量不委屈了你。”
有了蓝莺儿的这般袒护的话语,祈年的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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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花羞蝶舞间,一晃就是三月有余…
祈年被安顿在了香香居住下,就在蓝莺儿住处的楼上。平日里做些清扫卫生,端茶奉水的活计。当然,只在莺蓝涧内。
这三个月来,祈年除了去疯婆子那里看过多次孩子,就是和红绫和蓝莺儿学习舞乐。可惜,她在此处偏不得什么天赋。尤其是搔首弄姿,狐媚惑人的举动,她动作生硬的仿佛要和人打架一样。
惹得红绫连连感慨:“真是拉了一个祖宗回来,白吃闲饭的。也不知,你是真学不会,还是故意不好好学!”
疯婆子照顾孩子倾尽心力,视若己出,王夫人的孩子被她养的白白胖胖的,身子强健。每次祈年偷偷去看他,孩子都会对着她笑个不停,那纯真灿烂的笑容,便是祈年在这里唯一的慰籍。
三月来的观察,她也对香香居了解了大概。
蓝莺儿曾经说过,这里的姑娘只分两种,这里的客人也分两种。
原是,因着来这里的客人划分的。
来这里的人多半是朝中权贵,而负责接待他们的姑娘,也都是历届选出来的花魁般的人物,花魁一年一选,今年的花魁刚好是那个和蓝莺儿不对付的牵丝。
因为蓝莺儿是居主面前的红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卖艺不卖身”的姑娘。所以牵丝才心生妒火,视她为敌。
这三个月来,祈年只看到一个男子多次留宿蓝莺儿那里,也只有那一个男子。
服侍那些朝中官员的姑娘分为一种,另一种便是接待那些公子少爷,非富即贵之人。
就像是红绫回来时,在马车上所形容的那般:并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进来香香居。
那些朝中官员的具体职位,那些姑娘们也不是很清楚,有愿意透露的,也只有伺候的那些个姑娘知道了。他们来去都很隐秘,有专设的通道进出,祈年之所以知道那些人是朝中官员,是因为姑娘们都统称他们为“大人”。
蓝莺儿在这里确实与别人不同些,她可以随意进出香香居,只是她不愿意。祈年隐隐觉得,她这些例外的规矩,都应该是因自那个,唯一一个她愿意侍寝的男子。
而造成她身在此地,有此落寞心境的,就应该是她房间内写那幅字的主人了。
因为祈年总看到她对着那幅字痴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牵丝果然是一个心思阴暗,攻于心计不安分的女人。她几次不怀好意的接近祈年,都是想收买祈年,帮她做一些不利于蓝莺儿的事。
蓝莺儿可是祈年在这里唯一一个可以相信,依靠的人,祈年又怎么会因为她的利诱去做出伤害蓝莺儿的事呢。
牵丝见这丫头顽固,所以也打起了对付祈年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下手。
至于这香香居的居主,祈年除了第一日到来的那天,隔着绣金纱幔听到过他的声音,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
香香居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姑娘,听过居主的声音,至于居主的模样,几乎无人知晓。
据说他不常在这里,身份更是成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