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时,送亲的队伍一路从东州走到了邛安。孔东芩喝了安神茶,坐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的。
从清晨起,全府上下便忙着张罗,连外公一家和饶曼铃都来帮忙了。大家本该腾出些时间作告别,孔东芩想了些体己话,最后也没机会说出来。只有在上花轿前,娘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雪下得厚了,喜乐也停了。马车虽然一直都走得很稳,但只要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孔东芩还是感觉胸口烦闷。
“老罗。”她开口唤道。
老罗会意,赶紧又端了碗安神茶来。“小姐,你放松些睡吧,这茶喝多了不好。”
孔东芩不理会,一口饮完了茶。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回想起几日前的事。
“来,你有段时间都不会再见到这些了,仔细转转。”
那日,娘带着她把王城的集市与酒楼都逛了个遍。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鲜少出门闲逛,所以一路上都有人频频侧目,特别是女子。孔东芩感觉有点不适。
“怎么,你见不得人啊?”娘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这些女子都羡慕你的身份,她们都想成为你。”
孔东芩感觉更不舒服了。成为我?可我并无成就。先前依靠父亲的地位,现在又要仗着夫君,我自己到头来什么都没做。
“娘知道你性子和顺,不是个会惹事的。女子遇事,能忍则忍。”
“肖嬷嬷教过女儿。”
“这话说来可对,也可不对。”娘叹了口气。“即便你以后是王妃,比万千人都高贵,但在家中、宫中,仍为弱势。忍一时或许能风平浪静,可问题还在,这点也是我和你姐姐最担心的。
芩儿,你很聪明,但你对很多事都不上心,不懂如何争取。若你是个男子,这般大度潇洒的性格有利无害,但你是个女子,在小事上退让太多,终会被人压迫。”
孔东芩听着娘的这番话,似与饶曼铃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多谢娘,女儿会记住的。我走后,您和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姐姐那边若遇上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我能帮则帮。”
“你这丫头,只要你别乱来家里就平安了。”娘握了握她的手。
“还有,饶曼铃也请您多照看。”
“那是自然,她姑姑是你小婶,跟你也算姐妹。不过这丫头讲话总是高一句低一句的,嫁给郁玟郡王之后又成天得意洋洋的,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孔东芩笑了起来。“她就是这个样子。”
“饶曼铃最近像是在备孕,身子圆润了不少。哎呦,那郡主长得像头小马驹似的,以后他们的孩子生出来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她这个娘啊,真让人哭笑不得。爱在人背后嚼舌根,心眼小,吃饭吧唧嘴,走路外八字。孔东芩从小便很注意,不想长大之后变成她那个样子。可娘的那些优点:八面玲珑,雷厉风行,坚定勇敢,她好像也一样都没学到......回忆至此,孔东芩不由微笑起来。
“小姐感觉好些了?”
她点点头。“来日方长嘛。”
赶了一路,终于在吉时把新娘送到了府。才进邛安城,孔东芩便听到鞭炮齐鸣,百姓欢呼的声音。如此喜悦的景象,叫人不免兴致高涨。
马车停稳,她刚把头探出来,新郎便朝她伸出了手。没想到看似冷淡的雍王居然还是个会体贴人的。孔东芩有点害羞地把手递给了他,两人躲避着鞭炮一同迈进府中。
雍王牵着她进入前厅,里面来宾满座,喧嚣喜庆。那只手有些冰冷,掌心略带粗茧。他带领自己穿过层层人群,走得缓慢而稳健。不知为何,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孔东芩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当时的气氛很好,即使在拜堂时,周围也笑声不断。
“夫人,请饮酒。”新郎把酒杯递了过来。有人在旁边拍手叫好。孔东芩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半,把酒杯还过去。
“夫君,请饮。”话音刚落,又有人在一旁吹口哨起哄。
有些过头了吧。她暗自不爽。这可是雍王与尚书大人之女的婚礼。不管关系再亲密,皇家的礼节也应遵循,要不然自己为何花三个月学那些死板的规矩?
“夫妻对拜!”
孔东芩愤愤地弯下腰来,额头不小心与对方撞在了一起。
“嘶...”他不由轻叹。孔东芩一惊,差点向后倒去,雍王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她。
被这么一拉,两人便靠得更近了。他身上有股干净的香味,孔东芩呼吸着,只觉得心越跳越快。直到被送入洞房时,她的脸还在发烫。
夜深了,客人们才都离去。孔东芩独自坐在婚房里,又等了好一会儿。黑暗使她冷静了下来,思路也变得清晰。
“老罗!”
“小姐…不,娘娘,您怎么自己把盖头给掀了?”老罗吃了一惊,连忙合上房门。
“雍王他不会来了。”
“娘娘别乱说,哪儿有新婚之夜不洞房的?您再等等。”
“不必,我很确定。”
“娘娘?”
孔东芩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这院里还有其他人吗?”
“好像……”
“自从我俩被送进来,可就没见过其他人了。”孔东芩起身,打开门窗。“你听听,这府里还有没有声音?”
老罗摇摇头。
“怕是都睡下了。”孔东芩冷笑起来。
“小姐,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把门窗关了吧,冷死了。”然后她招手让老罗靠近些。“我怀疑,刚刚和我拜堂的,不是雍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