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与杨菊兰打交道有些尴尬,但“穷盒子”还是利索地把流动人口与出租屋网格化管理员服装业务做成了,不过只小赚一笔,大头被杨菊兰拿走了。
“穷盒子”笑称犒劳陆岩两条烟,陆岩明确拒绝了。“你公司正要钱用,要不是股票套得死死的,按理从你那拿的几万块钱都要还给你,我还在你的牙缝里剔肉?”
有一阵没会面了,“穷盒子”特意把陆岩约到了“聚德楼”酒店的“长坂坡”包厢。
一见面,“穷盒子”就感慨:“我都不敢去你单位了,怕碰到杨菊兰,这妹子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陆岩表示认同:“实际上你的感受还不明显,我最近在单位上确实感受蛮深,杨菊兰的变化很大,话讲得赤裸裸的,做事也不近人情,同事都惊讶。”刚说完这几句,陆岩发现手机有新收到的短信,打开一看,惊愕不已。
短信是王棠锵发来的,内容是:今天杨菊兰打了结婚报告来,是跟欧益雄领证,我没别的意思,就告诉你一声。
当“穷盒子”从陆岩的手机上看到这消息,感慨立马忍不住:“还真不能小瞅了这欧益雄,上次还在出洋相,这才多久就开始结婚,人家这速度,是一天一包烟,不对,是一天两包烟的速度。”
陆岩猛吸一口烟,欲言又止。
“穷盒子”察觉到陆岩走神了,又把话题扯回:“我觉得你平时说话办事要强势点,有时候狠一点,还真的有必要。你老是原地踏步踏,可能就是下手不够狠。”
陆岩答非所问:“我记得很清楚,上次欧益雄老婆并没说在闹离婚。”
“人家结都要结了,那肯定是已经离了。咱不管那些事了,我刚才说,以后你职位的事要学着狠一点。”
“职位又不是打架,怎么狠?我这两年远离中心工作,马放南山了,除了上头的原因,也有些不走运的成分。”陆岩早已找过与自己和解的理由。
“穷盒子”对此不以为然。“职场不是打架比狠,但更不是打麻将比手气,而是比哪个手长,比手腕子劲。我前几天听到一个词,叫做穿透力,讲起做生意搞公关协调要有穿透力。我自从上回住院之后,确实没有以前穿透了,也难怪生意越来越难做。”
陆岩在“穷盒子”面前气定神闲,一开口就把筋络理出来了:“一是身体,二是公司,三是赚钱,公司只要不垮,不赚钱也行,能保运转就行,以后再慢慢找机会,现在关键是要继续养好身体,抽烟喝酒的应酬少搞点,作息规律搞正常点,搞点健康有益的业余爱好就最好不过了。穿透力是你新学的词,从你口中讲出来,我听着蛮新鲜,说明平时还不妨搞点学习,再过几年,你孩子也大些了,学的东西以后用得上。你讲穿透力,我也讲一个,就是执行力,现在管理学也流行讲执行力。我和你,尤其是我,确实要加强执行力,否则扛不起这一大家子的事。”
“穷盒子”有所触动,把半截烟头掐灭了。“你讲了执行力,那我还讲一个,就是自控能力。我就是自控能力差了,以前对女人没控好,现在这抽烟也控不好,医生要我不熬夜也失控了,晚上孩子有点吵,而我一想起生意上的事就更睡不着。”
“打个赌,咱俩谁会先戒烟?”陆岩刚忍住了从烟盒再取烟点火的心思。
“你先戒,你老是不挪窝,更要戒烟,那才活得长,至少要比欧益雄活得久,要不然亏得想不通,比人家矮一头,命还短一截。”
“倒也是,话粗理不粗。”陆岩听到“穷盒子”提起欧益雄,又寻思杨菊兰打结婚报告这事,“我还真的佩服,欧益雄即使是离婚了也是刚离了不久,这么短的时间就敢明目张胆地同杨菊兰结婚,就不怕闲话口水,甚至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你是问我?”
“我不是问你,你应该穿不透这事。”
“穷盒子”还真就不服,笑着谈条件,又有些挑衅:“那我就穿透给你听,如果你觉得我讲得有道理,那以后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只准我抽烟,不准你抽,你只能看着。”当陆岩也笑着点头后,“穷盒子”正襟危坐,单手握成拳头,“欧益雄狠就狠在这些地方,正好转到中心来当头,离婚结婚暂时不影响提拔了,所以现在无所谓怕影响,就对以后来讲,越早离早结,对他越有利,等到下回再变动的时候,这事的影响就基本抹平了。”
陆岩望着面露得意之色的“穷盒子”,内心其实认同,嘴上可不依不饶:“我先不评价,我也话粗理不粗地讲,欧益雄这么快就结婚,无外乎杨菊兰逼得急而已。”陆岩并没有等着“穷盒子”对此看法的回应,而是站起来抻了抻身子,又剁了剁脚,“我还怀疑杨菊兰就是故意这么快结婚的。”
“故意快点结,图啥?”
“图名声,图刺激,或者就图故意气我,反正讲不清,反正是茅坑里的石头。”陆岩满不是滋味,拎筷子夹起一块超辣腊鱼尾巴塞进嘴里。
回到家,鲁婉蓉带着陆凌已经睡了,陆岩既没打水洗漱,也没进主卧室招呼,直接闪入书房。
陆岩总感觉越夜越清醒,茶都懒得泡了,有烟抽,有棋下,便得安心半日闲。
陆岩以“只此一手”昵称登录“棋城之围”,好友“tbtbtb”不在线,只有“彭四能”对应的词条是亮的。
刚点燃一支烟,“彭四能”就主动发来了棋局邀请,陆岩迅速新开一局,棋盘赫然满屏。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陆岩知道是鲁婉蓉起床了。
打开书房门,鲁婉蓉一身绸缎睡衣,披着一件外套,端着一杯茶。“听见你进屋,没听见你关门,这么快就下起棋来了。”
“我实在轻,最怕吵醒屋里人。”
“不是怨你吵醒了我,你一回家,我肯定就醒了,每次都差不多。”
“那你还是被吵了,是浅睡眠?”陆岩盯着棋盘,并没回头看已躺在书房小床上的鲁婉蓉,“我要是睡着以后被吵醒,那会很烦躁。”
“我并没关门。”
“谁叫你不关门,睡觉本就要关门,最好还锁门。”陆岩返身瞪了鲁婉蓉一眼,发现书房门未关,迅速用手一指,“你看你又忘记关门了,你这张门不关,卧室门也不关,陆凌还睡在那,难道等着被吵醒?”
鲁婉蓉起身关上了书房门,先叹了一口气,话语透着委屈:“我是看你在抽烟,通通风。至于不关卧室门,我是想着能听见你进屋也好,免得第二天早上我出门而你还在睡,好像两个人没有碰面一样,那感觉一点也不好。”
陆岩听了默不作声,手指从鼠标上移开,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两大口。陆岩一时不好从哪说起,于是又起身把纱窗推向一头,把防护窗外面的玻璃合页开到最大幅度。鲁婉蓉又开口了:“你把窗户开那么大,我怕你冷。”
“要抽烟就只好冷,自己有这么贱,没办法。”
“虽然我每次都帮你买烟,但真的希望你早点戒了。”窗外的风更显劲,鲁婉蓉从和衣侧躺变成了钻被窝,“我那天从陆凌买的书上看到,说抽烟超过20年,得肺癌的机率就怎么怎么的了。”
“什么怎么的,那叫吸烟指数,一天抽一包烟,20年的吸烟指数就是400,肺癌风险就高出很多。20年是个槛,抽满20年就要看免疫系统的造化了,戒得晚的人与根本不戒的人,得肺癌的风险是一样的。”陆岩顾着说教吸烟指数这事,暂时没去管屏幕里“彭四能”发过来一连串“?”
听陆岩这一通言论,鲁婉蓉躺不住了,又披衣服坐了起来,一副特别着急的样子问道:“你已经18年了,再莫加两年了,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抽了,我求你把烟戒了。”
平常提戒烟,陆岩一般会唬鲁婉蓉一顿,调子往往是“这么多愁心烦心事,不抽烟才会憋出病来”。可能是当日下午与“穷盒子”聊过戒烟之事有所铺垫,此刻的陆岩一反常态,用总结陈词一样的语气:“先是少抽减量,再要正面多加引导,反面多受教育,注意力转移一部分,二手烟的环境也注意点,最终能不能戒掉,关键是要去除心瘾,而心瘾又与情绪息息相关。”
“那我明天就去买瓜子花生口香糖,办公室和家里都放一点,你就开始戒。这段时间,我保证不惹你生气,也尽量莫让你为陆凌的事烦躁操心。我还能做些什么,我想想,我关门睡觉,我谈一些敏感的事也不对号入座,我把腊肉和扣肉蒸得没那么多水,我还可以尽量把路牌地标讲得更明白一些。”鲁婉蓉越说越来劲了。
当陆岩直接结束才开局的棋,把完全不解的“彭四能”凉在网络那头之后,鲁婉蓉也好奇发问:“你把围棋关了,是想早点睡还是想聊天?”
陆岩其实刚才寻思过,一则间隔蛮久已有需求,二则难得看到鲁婉蓉穿着一套顺溜入眼的睡衣,而不是以往那蓬松臃肿的棉衣裤。
陆岩不光是退出了“棋城之围”,把电脑也关机了。
当陆岩把窗户也关了的时候,鲁婉蓉已然明白用意,有些着急也有些遗憾,主动说:“不好意思,今天不行,我身上来了。”
陆岩正在拉拢窗帘,听了一愣,既不答腔也不停顿,直把窗帘拉得一丝缝隙也没有才转过头来。陆岩仍然没说话,只看了一眼鲁婉蓉,转而再看着桌上的茶杯,讪讪地笑了笑。
鲁婉蓉还是有点小开心,从床沿往里慢慢挪了挪,用右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床板,试探着问道:“用别的办法?”
“那不要。”陆岩端起茶杯。
“我愿意。”
“也算了。”陆岩放下茶杯。
被回绝了,鲁婉蓉也有些讪讪,看着陆岩似乎不愿再多话,便起身回主卧室睡去了。
陆岩没想到鲁婉蓉最后会问得这么明确,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重新关上书房门,陆岩一下子就回归常态了。
所谓别的办法,陆岩明知是不行了的,还徒增难以逾越的心理关口。
至于更旁邪的,几乎不用猜想,陆岩就料定鲁婉蓉不喜欢。这些年下来,陆岩早已不作指望了,尽管在浏览网络信息时经常撞见类似字眼,尽管这种方式曾经有过又不再存在,尽管与鲁婉蓉之间从未就此话题有过交流。
是什么时候关上交流此类话题的大门的?陆岩答不上来,自己不愿聊,也认为鲁婉蓉不敢聊。
可能在鲁婉蓉心里,压根就没有过这门那门,只是陆岩先入为主地关上了门。
看似历来主导,其实陆岩在把控自己的同时,也禁锢了对方,哪怕有时候心思没忍住,闯进了门里,凭空独自一番念想之后,也不再愿意告诉鲁婉蓉有过这张门、进过这张门。
门有多种,心门首当其冲,是开或关,断然重重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