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弘七年冬月十九。
皇后娘娘见到纯嫔身后的我微微惊讶。
“坐吧。”只是一瞬间的迟疑,皇后娘娘又恢复了端庄大气。
“娘娘,”纯嫔坐在皇后旁边轻声道,“苏贵人如今是自己人了。”
皇后宛若玉湖的眸子望了我一眼,却哀伤地叹了口气。
“他待你是不同的。你何苦呢?”
我自然知晓皇后口中的“他”是谁。我起身伏地而拜,“臣妾自知身为宫嫔当以圣上为天,可臣妾怕了,臣妾不求恩宠,只求平安。”
我跪在地上,座上人却久久不言。
“你若是后悔了,本宫随时替你安排好。”许久,皇后娘娘扶了我起身。我撞上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却寂静无波。
皇后娘娘吩咐宫人到内务府说我染了风寒仍需静养,让内务府先紧着我屋里供着,又替我指了一位可信的太医。
“臣妾告退。”我与纯嫔福身行礼,离开了坤宁宫。
回崇华宫的路上路过御花园,百花谢在了大雪里,只有梅树枝头挂着些花骨朵。
“香姐姐,”我轻声道,“香姐姐如何这般相信皇后娘娘?”
纯嫔的桃花眼瞪了我一眼,冷声道:“娘娘救过我的命!”
我自知失言,一番道歉。
“后宫里,少些好奇心才能保你的命。”纯嫔冷声道,径自离开。
我站在原地望着她身影渐远,说到底,我仍是不信任皇后。若是深爱丈夫的妻子,如何能忍得莺莺燕燕的妾室呢?可那湖水般深邃眼眸里的哀伤,总让我觉得心疼。
回到崇华宫,我转身去了护月殿,怡嫔正在逗三皇子玩,见我来了,忙叫人给我灌个汤婆子暖手。
“娘娘怎么说?”怡嫔问我。
我知道是问今早事,就如实相告。怡嫔点点头道:“如此你便可安心了。”
“娴姐姐,”我踟躇了会,终是问了,“你和香姐姐为何如此信任皇后娘娘?”
怡嫔娘娘一愣,转而握住我的手说:“你不可以怀疑娘娘。”
我正要开口,怡嫔摇了摇头道:“你入宫不过几日就得了恩宠,虽不及那云羡楼的隽贵人,但也是羡煞旁人的荣宠,哪里知道不受宠的人的艰辛呢?这宫里许许多多的人,能活着,不是靠皇帝,靠得是皇后娘娘!”
怡嫔说得激动,清丽雪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我怀上佑璘时,霍斐音如何害我,若不是娘娘护着,我怕也是见不到我儿了!”仿佛想起往昔,怡嫔的眸子里渐渐有了水汽。
“香香从前也怀疑过娘娘呢,处处防着娘娘。那时候,她不过二八,又是倾国倾城的容貌,是宫里头一份恩宠,瞧着谁都觉得人家要害她,活得像个刺猬似的。
“可香香从来光明正大,自然比不上霍斐音心狠手辣,她每日里变着法地欺负香香,皇帝他竟也不管!香香从小喜欢桃花,皇帝给她种了一院子,可是霍斐音就在那桃树底下埋麝香!香香把事情捅到皇帝那,霍斐音竟然说那是香香刻意避宠自己埋的,说香香嫁祸!真是演的一出好戏,皇帝竟然信了!若不是皇后娘娘相救,香香大约要进冷宫了。”
“皇帝他只是偏袒霍家罢了!从那时起,香香就处处躲着皇帝,皇帝几次见不着她,也就慢慢淡了。
“香香说,看见了没?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爱猪爱狗都比爱皇帝强!她那时候一提皇帝,就恨不得把一口银牙全咬碎了。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我和香香日日偎着娘娘,她身子不好,却也不恼我们闹腾,她总是黯然神伤的,我和香香总是较着劲地想哄她笑一笑。”
怡嫔静静地说着,有时愠怒,有时又勾唇浅笑。
“我明白了。”我回握她纤细的手,郑重地说道。
她点点头,轻笑道“明白就好”,又回头去逗三皇子笑。
日影西斜,我离开了护月殿,正赶上急匆匆的杨贵人,便喊她,“莹姐姐——”
“你怎么在这啊,”她回头看见我,“我听说你染了风寒,做了御寒的姜仔鸡和姜丝腊肉粥正要给你送去呢。”
我看着面前拎着食盒,气喘吁吁,脸颊冻得通红的杨贵人,眼泪忽然就忍不住,我扑上去抱住她,大喊:“莹姐姐,你是我亲姐姐啊!”
杨贵人嫌弃地推开我,“我这连云锦的衣裳,你别给我弄脏了!诶,我瞧着你生龙活虎的,哪点像受了风寒了?”
“我,我,嘿嘿,没那么严重……”
我抱起食盒就跑,杨贵人在我身后一边追一边骂“你个小没良心的!给老娘站住!”
今日,我学会了一个道理:爱猪爱狗都比爱皇帝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