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寿宫中与穆羽意外重逢,宋玉心中真是欣喜万分,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穆羽,被穆羽赞为美若天仙的波月公主竟根本没有入他的眼。
一旁的波月,心中既忧又喜,不知该不该打扰眼前这对紧紧相拥的有情人。
“嗯,嗯!”郑太后瞧见波月的神情似乎不太对,那种欲言又止的心态,她一眼就明白,当年,她也曾这样望过屈原。
郑太后一出声,宋玉和穆羽立刻回到了现实,宋玉温柔地为穆羽拭去脸上残余的泪水,穆羽望着宋玉开心地笑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穆羽突然想起自己的爹爹,她想,宋玉哥哥既然出来了,那我爹爹和先生是不是也……
“宋……”穆羽刚要问宋玉,却被郑太后打断了。
“宋玉,你该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份,在哀家和波月公主的面前,你岂可与她搂搂抱抱?况且,她现在已经是楚国的公主,岂容你乱来!”
郑太后厉声道。郑太后的话让宋玉如梦初醒,穆羽现已贵为楚国公主,而他只是一个无官无品的小小书生,以后,他再也不能那么无所顾忌地和穆羽在一起了吧。想到这里,宋玉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
宋玉微微蹙眉道:“太后教训的是,学生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在您和公主的面前造次。”他的语气平缓淡然。
说着,宋玉转身向穆羽行礼道:“公主,宋玉,参见公主!”
望着宋玉的动作,穆羽的眼中有泪水在打转,眼前的宋玉哥哥突然一下子变得陌生了起来,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她变成了楚国公主,宋玉哥哥就不再喜欢她了吗?
“宋玉哥哥……你……”穆羽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坠入了万丈冰窟之中,那寒气深入骨髓,令她浑身颤抖。
她又想起了与宋玉相见时的情景,那时的忧郁少年,那时温柔的大哥哥,如今却怎么舍得让她寒心呢?
此刻,宋玉低着头向穆羽行礼,不肯起身,他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他怕他一起身就会被穆羽看到他双眼中那满溢的泪水。
他的心在颤抖,他的心,痛得难以言说,曾经,他和她是那样地亲近,他轻轻为她抚平被风吹散的发丝,将她紧紧搂在自己的怀中,他曾发誓今生今世都要守护在她的身边……
可是如今,身份的差距,将她从他的身边一下拉开,并将她保护在了层层围墙之中,他想要再亲近她,就必须冲破那层层的障碍和阻隔。
他必须不断地向上攀爬,只有当他拥有了足以与她相配的身份和地位之时,他才能够真正地将她拥在怀中,给她他曾许诺给她的幸福!
铺着华丽地毯的地上,溅起点点泪花。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泪水竟是这样的廉价,甚至连滴落在这王宫的地毯上都不配。
穆羽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扶起宋玉,宋玉却突然起身,转身淡淡地道:“不敢劳公主大驾。”
听了宋玉的话,穆羽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刚刚他还激动得将她拥在怀里,怎么现在却把她当成了陌生人,这让穆羽怎么受得了呢!他是她从八岁就开始喜欢的大哥哥呀,他是她开心的源泉啊,如今,她是要失去他了吗?不,是已经失去他了。
穆羽伤心欲绝,她一甩衣袖,痛哭着跑了出去。
“兔儿!”波月见穆羽狂奔出去,惊呼一声,她怕穆羽想不开会做出傻事来,连忙追了出去。
郑太后并未阻止波月,对于这场戏,她很满意。她望着穆羽,仿佛是在望着当年的嬴蓁,她不会让嬴蓁如意,更加不会让穆羽如意!
宋玉见穆羽如此悲愤地奔了出去,他的心也仿佛随着穆羽去了,如今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子了。
郑太后冷冷笑道:“哼哼,宋玉,你还真是孺子可教啊!你主动与她划清界限,哀家很满意。不过,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宋玉并未抬头,只是淡淡一笑,那笑里全都是苦涩:“太后,学生这么做并无他意,只是为了让太后高兴。学生以后就会留在太后身边为您效力,太后不喜欢的人,学生……”
宋玉只觉得喉头阻梗,心如刀绞:“太后不喜欢的人,学生也不会喜欢。”
郑太后听了宋玉的话,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这宋玉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能如此心狠,接着她又冷冷地笑了:“哼哼,屈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辛苦栽培多年的得意门生啊!哈哈哈哈哈……”
郑太后的笑在宋玉听来,是那样地刺耳,她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吗?无论是与不是,都阻碍不了他向上走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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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羽奔出了德寿宫,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奔往何处,她只感觉,此刻的她心中的感受,只想让她去死。
波月冲出德寿宫,一眼望见穆羽向远处奔去的身影,连忙追了上去。穆羽一直跑一直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觉得很累,瘫软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她回忆着与宋玉往昔的情意,眼泪止也止不住,她趴在大石头上痛哭着。
突然,她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连忙止住哭声。
只听一尖声轻声道:“哎,这宫里呀又要多一位公主啦!”
“哦?”一个年轻女声回道:“你是说那蓁美人的女儿?”
“不错。”那尖声回道。
“唉,我听说她从小在毅鸿将军府里长大,穆鸿将军对她那是百般呵护!可惜明日穆鸿将军就要被大王斩首了,只怕那小公主还不知道呢吧!”
“嘘——这可是宫里的秘密,不要张扬!要是给人听了去,大王一定……”
后面的话,穆羽再也听不进去了,她惊得停止了呼吸,只喃喃地出声道:“爹爹……”
她只觉脑中嗡地一下,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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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未还加快脚步赶回去向司马错和白起报告消息,路上,他一直剑眉紧缩,梦三刀的袭击他早已忘到了脑后,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穆羽。
穆羽竟然会是蓁公主的女儿,是楚国的公主,也是秦国的公主,倘若他将此事告诉了司马错,他会怎么做?司马错会将穆羽带回秦国还是将兔儿留在楚国?
对于时未还来说,似乎将穆羽带回秦国更好一些,因为他或许可以在秦王宫里偶尔见到穆羽。
可是,对于穆羽呢?她愿意跟随司马错回秦国吗?她舍得她心心念念的宋玉哥哥吗?渐渐地,时未还的脚步竟慢了下来,最后,他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中正在进行着艰难地抉择,他到底要不要将实情告诉司马错呢?他之所以犹豫,都是为了穆羽着想,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够不伤害穆羽。他终于决定了,还是要将实情如实告诉司马错和白起,因为兔儿是楚国公主的事他瞒也瞒不住。
时未还回到司马错的住处时,天空已经透出了鱼肚白,东方出现了隐隐的红意,似少女的胭脂,羞涩之中透着迷人的醉意。
铁金他们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若时未还再不到,他们就准备去接应他了。夜火见时未还平安回来,心头不禁松了一口气,她那望着时未还的眸子在清晨的薄雾之中闪烁不定,时未还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司马错和白起自屋内快步走出,白起先问道:“为何到现在才回来?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时未还望一眼白起,拱手道:“回义父,孩儿在半途遭人袭击,与那人厮斗一番,故而回来得迟了,还请义父原谅!”
白起上下打量了时未还一番,见时未还的身上并未有伤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夜火听闻时未还又遭人袭击,不禁心头一颤,梦三刀的名字倏地进入了她的脑中。
铁金与夜火对视一眼,同样映入他的脑中的,也是梦三刀的名字。
铁木斜视时未还,冷笑道:“迟了就是迟了,还找什么理由?都是借口罢了!”
“铁木,在司马将军面前不得放肆!”铁金连忙厉声喝道。铁木给了时未还一个白眼,撇了撇嘴,扭开了头。
白起似乎是走了神,半晌没有说话,司马错走上前去,问道:“你可探听到楚王宫到底出了何事?”
时未还拱手回道:“回司马将军,楚王宫的确出了大事,而且此事与秦国也有关系。”
“哦?是何事?”司马错急忙问道,他心中怀疑是楚王对秦楚结盟之事又出尔反尔。
时未还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事与蓁公主有关,蓁公主的女儿,找到了。”
“什么?”司马错与白起一齐应道,他二人对视一眼,他们刚刚讨论了蓁公主的事,此刻她的女儿就真的出现了?
“蓁公主的女儿是谁?”司马错急切地问道。
“是,是穆鸿的女儿,穆羽。”
“啊!真的是她?”司马错震惊极了,难怪白起说她和蓁公主的容貌如此相像,原来她真是蓁公主的女儿!没想到他竟真的找到了蓁公主的女儿,他已经害了蓁公主,绝不能再害了蓁公主的女儿,他一定要将她带回秦国。
白起也是震惊不已,他急忙问道:“那她现在哪里?在楚王宫吗?”
“不错,她在楚王宫,楚襄王已经认了她。”
“那……”白起扭头问司马错:“司马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司马错坚定地道:“我们,一定要把蓁公主的女儿接回秦国!”
“嗯!”白起点头。
见司马错如此坚定地要将穆羽带回秦国,时未还止不住心里的激动和兴奋,可是他也为此感到忧愁,因为穆羽,她的意愿究竟如何?她是否愿意远赴秦国呢?
此时,震惊之外的夜风,内心还有一丝的担忧,他和夜火曾多次为难穆羽,倘若穆羽真的回了秦国,是否会对他们心存怨恨,是否会让大王和太后惩罚他们呢?
夜火却是毫无畏惧之心,此刻她的眼中满是怒火,她想:“不管她是不是蓁公主的女儿,我都不会放过她!我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休想得到,哪怕丢掉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白起突然问道:“可是我们该如何将她带回秦国?楚王那么喜欢蓁公主,他会放她的女儿回秦国吗?”
“唉!”司马错叹了口气,道:“此事需回禀大王,待大王的旨意到了,我们方可行动,眼下我们先把结盟之事定下再说。”
“是啊!”白起道:“此事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国家大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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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穆羽一声惊叫,从梦中惊醒。梦中,她看到她的爹爹鲜血淋漓地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向她挥手,她想要奔过去救他,可密密麻麻的荆棘却瞬间缠住了她的身体,她无法奔过去救她的爹爹。
穆羽睁眼一看,自己仍躺在她上次醒来的那张床上,楚王神情紧张地站立在床边,而波月则坐在床边,轻轻用丝帕为自己拭去满头的汗水。
“兔儿,你醒了!”波月见穆羽醒来,激动地抓住了穆羽的手,“你吓死姐姐了!昨晚你突然昏倒在荷花池边,还好我找到了你,不然你可让我怎么办哪!”
楚王见穆羽醒来,心中大喜:“哎呀我的宝贝女儿,你可算是醒啦,自从你来到这宫里都昏倒了两次了,你这是要吓死父王啊!”
此刻,不知为何,穆羽感觉眼睛好酸,好涨,她似乎从楚王的身上看到了她爹爹的影子。
“父王!”穆羽突然起身,抓住楚王的手臂,哭着道:“父王,兔儿求求您,求您放了我爹爹吧!求您不要将他斩首,他辛辛苦苦抚养了我十五年,您不可以将他斩首啊不可以!”
楚王见兔儿如此激动地为穆鸿求情,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怒火,他身为楚国大王,是穆羽的亲生父亲,而那穆鸿却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将军,穆羽却为了穆鸿如此地向他求情,作为父亲,楚王的内心对穆鸿又多了一层嫉妒。
楚王对穆羽太过珍惜,实在不忍心冲她发火,他只好对穆羽笑着说道:“乖女儿,你先不要着急,听父王说,穆鸿他犯了大罪,必须处斩,父王也是没有办法呀!”
“不可能,我爹爹不可能犯下大罪的,不可能!”穆羽用力地摇着头,不肯听楚王的话。
波月拍拍穆羽的肩膀,“你要知道,穆鸿和屈原犯下的那是私通别国、企图谋反的大罪,父王绝不可能饶恕他们的!”
“啊!”兔儿闻言,心头猛颤。私通别国,企图谋反?怎么可能!她的爹爹是一心一意为楚国尽忠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会犯下那样的大罪?绝不可能!穆羽绝不能相信楚王的话。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爹爹不可能会做那种事!不可能!”最后一句不可能,穆羽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吼了出来。
楚王见穆羽如此坚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望一眼波月,波月却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退开。
楚王起身,波月握住穆羽的手,微笑着说道:“兔儿,父王那么疼爱你,无论你求他什么他都会答应你。可是对于国家大事,父王也有很多无可奈何啊,很多事情并不是他自己能够掌握的。像通敌谋反这种罪名,是绝不可能被饶恕的,若是连这种大罪都可以饶恕,那父王又该如何统治他的江山?岂不是人人都要谋反了吗?”
听着波月的话,穆羽不住地流着眼泪,波月的话她明白,可是她的爹爹没有通敌啊,没有谋反啊,他们怎么可以将他斩首呢?怎么可以……
波月见穆羽似乎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兔儿,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我和父王先出去,你静一静,有什么事随时通知姐姐,好吗?”
穆羽好像没有听见波月的话似的,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此刻,她的内心满是绝望,她心爱的宋玉哥哥远离了她,疼她爱她的爹爹也即将与她永别,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波月又冲楚王使了个眼色,他们便一起出去了。屋内,只有穆羽坐在床上默默地流着眼泪,她似乎是要把她所有的眼泪都流出来,脑海中回荡的,都是以往她和她的爹爹、她和她的宋玉哥哥的美好回忆。
突然,她心头一紧,一张脸猛地出现在了她的心中,那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