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在即,按照当地风俗,新妇应在娘家等待新郎迎亲,我因没有了娘家,便由小师父安排在城郊一所甚为豪华的宅院里等待明日迎亲。虽说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我却依旧心绪难安,命暗侍全城搜捕黑寡妇。
“都搜过了么。”
“是。”
“用来提纯的工具也没有找到么。”
“是,已经翻遍了韩国都城,没有家主所说的东西。”
黑寡妇一刻没有找到、我便一刻不能心安!我扶住沉重的头,挥挥手:“再去找!再去找找看。”
“喏。”勇子拱手而去。
“玉儿。”
“家主。”
我抬起头,正是风风火火跑进殿的绿茵,她还是一贯墨绿色衣裙,梳着贵气的飞云鬓,相较上次,显然精神了许多:“绿茵!你怎么来了?!”我一时又惊又喜。
她看了看身后跟进来的小师父,笑眯眯的说着:“这里是我家!”
“啊?!”我一愣,随后明白过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对着小师父埋怨。
他只轻笑,眼睛里是最美的柔光。正说话时,秦之炎已经进殿、他一袭白袍,袖口与领口处露出黑边花纹。肤色也黑了不少,原本阴柔的脸更显阴沉。他上前拱手参拜:“之炎见过兄长。”
“恩。”小师父扶住他:“之炎。”
他转而垂着头对我拱手,仿佛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我们只是相处合拍的一家人:“之炎见过兄嫂。”
我轻笑回礼:“之炎。”
“好了,今晚我可把人交给你俩了!你俩可给我照顾好了,明日一早,我可什么都不管,只管要人。”小师父拍着之炎的肩头,爽朗而笑。
“兄长放心。”
“公子放心便是!我定寸步不离我家家主。”
“那就好!”他走过来扶住我双臂:“玉儿,明日韩王也要来观礼。还有许多细物要准备!我便不留下来陪你了。”
“我不是说过么,不要太过张扬。”
“我已经欠你太多,怎能不给你一场最好的婚礼。”
“我不需要那些,我需要的是你平安!今晚让之炎。”
他摇摇头,制止我说下去:“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明早!等我。我不会迟到。”
“恩。”我点点头,看着他一身白衣而去。
我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
清早,一切尚在沉睡,秦府却早已灯火摇曳,照亮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我看着镜奁里的自己,青丝高挽着韩系凤髻,两眉如刀裁,眼眸若秋潭,樱唇似春花。双颊洁白无暇。
“家主今日好美!”她拉住我的手:“美的像天上的仙子。”
“怎么说的跟你见过仙子似的!”
“哈哈、你终于要嫁了,真好,这身嫁衣很是精致,之炎眼光还是不错的。”
“之炎?!”我明白过来,现在倒隐约记起了那日没有听清小师父说话的内容!我垂下头,卷着袖口自己绣上的七彩祥云,移开话题:“帮我看看后面的头发,我看不到。”
“梳的很好!放心吧。时辰也差不多了,来,我帮家主戴上凤冠。”绿茵说着,从女侍手里取过金冠,为我钗于发中。
“好了么。”
“恩,真是光彩夺目,家主自己看。”
映着镜子,还不等自己欣赏两眼,却看见后面走近一双男子靴履,我心急的转过身,却是秦之炎负手而立,他颌骨随着牙齿的紧咬而突出,一双凤目闪过一道光彩,瞬间泯灭,良久,才扯动唇角,邪魅而笑:“妹妹今日很美!”
我不懂他的意思,侧脸茫然的看着绿茵,绿茵抿嘴偷笑,却不曾解释。秦之炎继续说道:“吉时以到!我们走吧。”
“不是!……小师父不是说今日一早。”
“他在门外。”秦之炎干净利落的回复。
“奥好。”我干笑笑:“那走吧。”
此时,天以蒙蒙亮,门外已是十里红妆,一片鲜红,夹道围观之人乌黑一片,韩非一身红袍加身,墨发高束,红绸垂肩,伟岸的身姿迎风而立,他见我踏出门槛,先一步上前伸出一只手迎接我,我将手递了过去任他握紧:“昨晚睡的好么。”他如春日暖阳。眸子里透出无暇柔情与惊喜。
“还好,你呢。”
“我一直没睡。”
“为什么。”
“想你穿上嫁衣的样子,睡不着。”
我低下头偷笑。
“玉儿今日真美。”
“谢谢,你也很帅……不,很英俊。”
“我说的都是真的,有些后悔让别人见到你。”
“我说的也是真的,我想向天下展示你。”
“傻丫头,跟我走吧。”
“好。”
我入了撵,他上了马,沿途妇儒百姓两侧相送:“这是谁家的女子?!”
“秦府小妹。”
“秦府哪有什么小妹。”
“有的,这位就是!”
“为何从未见过。”
“人家大家闺秀,能让你见么!”
“的确是个美人啊。”
“废话,要不能嫁给公子非么!”
“这倒也是,郎才女貌。”
隐隐听见旁人议论,我这才明白!为何方才秦之炎叫我妹妹!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般机缘巧合下恢复了我本来的秦姓。
我看着前面不断回头的红色身影,笑出了声音。
谢谢你小师父,为我想到了这样多。
约走了半个时辰,绕了好几条街,我们才来到韩府,眼前的府宅已经变了模样,四处高悬的红绸如艳阳般火热,为韩府不算宽阔的门庭平添一份小家欢乐。
“来,慢点。”绿茵与侍儿搀扶着我走下轿撵。小师父也下了马,这边侍女一应退下,从公子府里重新走来一群人簇拥着小师父而来,定睛一看,人群里居然有梅姑!她身着一件银丝织成的红袍,头梳着天枝发,佩雕花金钗,两眼含泪而来:“家主。”
“梅姑。”她搀过我,从赵地分别至今,一晃已经近乎十年,梅姑身形不曾怎么变,只是脸面,倒胜过从前,可见日子一直过的尚可:“梅姑,真的是你。”
“家主,家主长大了。”她含泪打量着我,欣慰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能来。”我转而面向小师父,溢出感激之泪:“谢谢你小师父。”
“能做的,我都会为你做。”他找到我的手:“走吧,让所有真心护你的人,陪你入府。”
“恩。”我眼含热泪踏去门槛。
参拜韩王算是一礼,韩王又观一礼,因身体老迈便也就回去了。送别韩王还有一礼。
折腾了大半日,这才正式拜堂:“怎么会有那么多礼节?谁规定的!”
“知晓你不喜繁礼,所以剪掉了许多,只因着韩王要来,所以不得不保留这些大节大礼,玉儿只能忍忍了。”他笑眯了眼:“累了么。”
“有一点,你呢。”
“我由他们折腾,只要你在就。”
“怎么了。”他突然攥紧了我的手,身体在微微颤抖:“小师父你怎么了。”我紧张的想要扶住他。
“我没事。”他制止我的动作,额头瞬间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嘴巴紧紧泯着,像是强忍着不舒服。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哪里痛你告诉我。”
“玉儿不要喊,我能坚持,我们走,我们拜堂成亲。”
“小师父!”
“真的没关系,快!玉儿快!”
“好,你扶住我,我们很快结束。”
婚礼依旧热闹,小师父却已经举步维艰,伴着人潮的呼声与笑声,我们终于到了正堂。
“梅姑,告诉主事,就说公子不舒服让他早点结束。”
“家主,已经到最后了,拜完堂就好。”
“好!你亲自去秦府,请秦之炎。”
“可是家主,这与礼不符,按礼,娘家人不该。”
“快去。”
“喏。”
随着主事一声喊,他与我艰难的拜下天地,此时,小师父已经不能起身,全部重力几乎加到我身上了。被他紧握的手已经痛到失去知觉。
“二拜。”
我们再次跪地,匍匐、艰难起身。
“三拜。”
他松开我的手,握紧拳头,汗珠已经湿透了他的喜服:“小师父!”
“我……能行。”
我与他已经相对,彼此跪地,枕手相拜。我抬起头,用了个眼色,小师父身后的亲侍立刻上前搀扶。即便如此,先师父还是踉跄一步。
“礼——成。”
“慢着!”此时,追着话音,只见一袭红袍从天而降,落到众人面前,声音且柔且媚,且刚且毒:“这礼不能成。”
宾客已经一片哗然。
我扶住小师父,面朝来者:“穆若!”还不等她说什么,小师父已经彻底坚持不住,一声闷哼,跪倒在地。
“哼哼哈哈哈哈。”她那独特的笑声又起。
“小师父你怎么样。”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扶住我的手臂,又紧紧攥住我的衣袍:“玉儿,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啊。”
“告诉我哪里痛?我帮你揉,告诉我。”我抚摸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我不知道……都……难受……我不知道……玉儿,玉儿。”
“我在这、我在的。”
“公子,你离不开的人是我!”穆若皱紧眉头,上前一步,伸出手掌,摊开手中药瓶:“只有我能帮你摆脱痛苦。”
“小师父!小师父!你要坚持住,之炎马上就来了,马上!”
“就算秦之炎号称天下神医,恐怕对此绝密之毒也是束手无策。”
我抬起头怒视着黑寡妇:“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该娶的人是我!”
“你做梦。”
“哼哼。”阴柔的笑声再起:“没有我!他便要时时忍受这种钻心蚀骨的折磨!你若真的为他,就赶紧放手!”
“你、你如此阴险!口口声声说心中有他,却隐藏身份五年之久,喂下他如此烈毒,只为让他再也离不开你?!你还当真蛇蝎心肠!”我虽痛恨的牙根发痒,却还是放下一颗悬着的心,黑寡妇终究只是喜欢小师父,并非为秦国而做此番布局。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他再也不能离我!我只要结果!”
“休想!我怎么可能将人交给你!”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她不再理我,直接向小师父问话:“我要你娶我。只要你答应,我立刻便会给你缓解之药!片刻你便会精神焕发,毫无痛楚。”
“小师父,这是瘾毒。你不能再服用!”我摇着头。
“芈衍玉,你想害死他么。”
“要害他的人是你!”
“啊……~。”小师父一声惨叫:“玉儿。”
“韩非!我只问你,今日娶不娶我!”她厉声相逼。
“小师父!”
“玉儿。”
“小师父、不可以答应她。”
“芈衍玉!你好狠的心,居然为了独自拥有公子,而忍心看他受苦。”
“你!”我已经气的不能言语:“我不会让你得逞。”
“玉儿。”
“小师父,你不能听她的!我并非怀私不肯相让,是你真的不能再服用这种毒,这是饮鳩止渴啊。”
“玉儿,扶我起来。”
“小师父。”
“我、韩非。”他已经有气无力,身体全部靠我支持:“此生只有一位妻子……那就是站在我身边的人!”
“韩非!你可想清楚。”
“你太让……我失望了。”
“公子。”
小师父抬起眼睛,眼中含痛:“我韩非清楚的很!哪怕是死!我也要娶她……只娶她……我宣布……礼成。”
我松了一口气。
“公子!不,你要想清楚!你不能没有我!”
“哪怕是死……我韩非心甘情愿。”
“不……你不能这样做!我苦苦谋划五年!就是为了让你不能离我!你不能这样做!”
“你走吧。”小师父艰难的吐吸:“念在你跟在我身边五年……之久,我不想为难于……你,愿你也能找到生命中的良人,从此安稳生活,……莫再做歹。”
“公子。”穆若一身红衣随风涌动,眼角溢出泪痕:“公子,穆若真的不能离开你……求你。”
“来人,将这个毒人给我拿下。”小师父虽然心慈念旧,我却恨的要命,一甩衣袖之间,埋伏在府内的暗侍齐齐涌出。
“不!我只等这一天!不!你不能娶她!你不能!”
霎时!宾客四逃!刀剑相抵。
“芈衍玉,我恨你。”她抽出贴身宝剑,横扫过混乱不堪的人群,越身冲我而来:“我要杀了你。”
我透过层层暗卫,隐约可见那一袭红袍飘飞。
“芈衍玉!”不时从刀剑摩擦的噪音中传来愤恨的声音。
她虽然武艺高强、奋力抵抗,终敌不过四面高手团团包围,眼见已经力竭,绿茵更在此时冲进院内,纵身一跃,挥剑而去。
“小师父。”他已经倒在我怀中。
“她是可怜人。”
“不会杀她。”我给了小师父坚定的回答。
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赞同,松下一口气,扯动薄唇:“玉儿……我是不是不行了。”
“不,你一定要坚持住,只要抵过这一阵,就会好的。”
“好。”他虚弱的喘着气流:“玉儿没有骗我,果然好多了。”
“家主!秦之炎来了。”
“快!快。”
“坚持住小师父,之炎来了。”
“快,让我看看。”秦之炎顾不得其他,展衣跪到地上,扶住小师父的脉搏。
“怎么样,有办法么。”
“我从未见过如此怪病!只能冒险一试。”说着便要抬人。
我抓住他的手腕:“我求你、不能有险,一定帮帮他。”
“放心吧。”注视着我的眼睛坚定万分:“他是我的兄长,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他移开眼睛,搜索侍从:“来人、备热水、备冷冰……快,将人抬进去。”
此时,绿茵也已经将人制服!
我从小师父闪进内阁的祥云衣袖中抽回神,望向同样一身红装,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穆若。
她怨恨的模样恨不能将我扒皮销骨:“芈衍玉、你不得好死!”
我踏下石阶,走到她身边:“得不得好死我还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场战争,你注定会输!”
她腥红的眸子里涌出泪,全是恨。
“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喏。”
揪出黑寡妇,是预告着灾难的结束,还是灾难的开始?我不知道,可是我清楚,黑寡妇精通识矿,绝非制毒,今日这场扬扬洒洒,恐怕另有作怪之人,那究竟是谁?又在图谋什么呢?
我想这一切,还要从赢穆若身上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