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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文殊玉坠

四十四

当天午后,蔡廷玉把真容院中的各方人士都召到了清辉阁中。他代表朝廷向李继迁家中的变故表示慰问,亲自送了币帛,作为殡殓之用。从德、宝物公主等也纷纷上前慰藉。

李继迁感激,大家归座之后,蔡廷玉清了清嗓子,又宣布一件事:

“我今得知,南唐宗室之女,化名苑明月,现在真容院内。南唐主李煜降顺之后,其宗室族人一并当归朝廷处置。苑明月私藏寺中,有逃匿之嫌。我今将其收押,来日送回京城,留待发落。”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颇为诧异,不知所言为谁。只有郭敏心中一惊,因为他知道“苑明月”就是“明愿”。

他趁无人注意,急忙溜出清辉阁,匆匆赶往前院。来到东面的院落,离很远就看见明愿的房前院中已有宋兵把守。

郭敏木然呆立,脑中一片混乱。她明明告诉我,她是杭州人,怎么成了南唐宗室?难道她在冰崖上对我的倾诉,只不过是另一番身份的掩饰?她像谜一般……

“怎么会这样?”他不断暗自念叨,“怎么会这样?”或者她是被认错了?或者她的确就是南唐宗室,苦于逃亡之身,只能掩饰隐藏。想到这里,他心里默然又升起一阵哀怨,“不管怎样,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啊!”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满是那日两人坐在冰崖之上的情景:那天,激动的她、伤感的她、茫然的她、沉默的她、坚定的她、豁达的她、温婉的她、多情的她……此时,却留下一个命运难卜的她,和自己难以平复的心。

正这时,忽然感觉身边来了一人,转头看,是昨日的那个李德明。

李德明也望着明愿的房门,“苑明月,是,昨天的女孩?”他问郭敏。

郭敏心绪仍未平静。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李德明不久也被叫走了。他们一家人收拾行装,备马套车,找来一口棺材,装上那老妈子,匆匆下山走了。

郭敏寻到李从德,“你知道明愿就是苑明月吗?”

“刚刚知道。”从德答道。

“他们从何断定明愿是南唐宗室之女?”

“据说,她有随身之物可表明其宗室身份。”

“什么物件?”

“我不便细问。”

“她不可能是南唐宗室之女,她亲口跟我说过,她家在杭州,怎么可能是南唐宗室呢?……”郭敏有些激动。

从德止住郭敏的话,“你是想让我向蔡大人陈情,请他放了明愿?”

郭敏点头。

从德顿了一下,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你所说的,他不会听信,也肯定不会因此放人。”

“那你会怎么说?”

从德低头沉默片刻,“我还没完全想好。不过,我想,只要人能回来即可,不一定非在当下。”

郭敏点头。

从德笑了笑,“好,那明日吧,明日我去见蔡廷玉。”

四十五

第二天,众人用斋、礼佛、听经事毕,又来到了清辉阁中会茶。

品了两盏茶后,从德从怀中取出一个缎面的帖子,双手捧着递到蔡廷玉面前。

“蔡大人,小王有一不情之请,还有劳您费心。”

蔡廷玉接过帖子,颇为诧异,“怎敢当‘有劳’二字,殿下之请,小官在所不辞。不知何事可以效劳?”

从德回到座位,“那是小王呈秉圣上的婚聘之书。小王想请蔡大人做媒。”

“噢!”满座都很诧异,蔡廷玉更是惊奇。

从德接着说:“小王虚度光阴,如今早已到婚娶之年。我于阗王族素慕中原,父王、母后皆嘱我来中原求聘佳偶。但因我国地处荒远,我又自愧才貌粗鄙,所以未敢对皇室贵胄有非分之想。当日在京城时,也未向圣上提及此事。这些时日,在寺中常见到那位苑明月小姐,颇有好感。但以为她不过是平民之女,毕竟有云泥之隔,便未再多想。昨日,听大人之言,方知她本为南唐宗室之后。既如此,她虽是降臣之后、逃匿之身,但毕竟为贵族血脉,我若聘娶,也合礼数。所以思忖一夜,写下这份求娶之书。万望蔡大人体谅小王之心,回京后,能在驾前多为小王美言,以成媒妁之好。”

蔡廷玉听罢,捧着聘书,看看从德,看看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这……”他又想了想,再看一眼寇准,见他也是一脸笑容,便说道:“好,这个媒人我当了。一定成人之美,在圣上面前撮合好这个姻缘。”

从德急忙起身拜谢。

蔡廷玉接着说:“不过,苑明月现在仍是戴罪之身,我还需带她回京,向圣上禀明后,再做论处。”

从德点头,“当然,当然。”随后,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包裹捧到蔡廷玉面前。打开后,原来是一袭白亮亮的貂皮。

“些许心意,提前谢过大人的媒妁之言了。”

蔡廷玉一番推谢,最终笑纳。

从德又指了指身边的阴信均老将军。“这位是沙州阴信均将军,他是我使团副使。来日,由他跟随蔡大人回京,专程为圣上献上聘礼。待圣上恩准,便由阴将军护送苑氏去我于阗。大人,你看如此妥否?”

蔡廷玉点头许可。

从德又说:“蔡大人成我好事,寇大人不日又将护送小王远行。为表心意,想设宴答谢两位大人。不过此处是佛寺,不便设宴,所以想今晚在山下的金界溪畔,搭篝火,铺地设宴,用我于阗礼节款待两位大人。恳请届时赏脸。”

蔡廷玉、寇准两人互视之后,都含笑答应。

从德拜谢,随后说:“到时,若能许苑氏下山一见,则感念在心。”……

这边从德与蔡廷玉、寇准一来一往,你称贺我道谢,好不热闹。而旁边不少人早就呆住了。

郭敏也没料到从德会有如此举动。难道他真的喜欢明愿?郭敏心中冒出这样的念头。不管怎样,真能使明愿重获自由,回到我们的队伍中,便是好事。他如此宽慰自己。

紧接着,他想起宝物公主,扭头寻找,果然公主就在席间。郭敏心头一沉。

只见此时公主面无表情,这种面无表情不是似水的平静,而是如霜般的沉寂。往日总能在她脸上寻到的热情、灵动以及她对从德时时饱含情感的目光,而此时荡然无存。

她木然呆坐,身边的没孤挽住她的胳膊,不时关切地扭头看她。而她则如塑像般纹丝不动。直到茶叙结束,她才被没孤拽起,尾随着大家步出清辉阁。

郭敏寻到从德时,阴信均正在里面说话。郭敏于是在门外等到从德把阴老将军送走,他才进屋。

从德送走阴信均后,转身回来,对郭敏说道:“此次请阴老将军回京办理此事,我还有其他考虑。”

“什么考虑?”

“那日,蔡廷玉代表朝廷赠予真容院一套金泥书《开宝藏》。我忽然想起,临来中原之前,三界寺的道真法师曾托我带一套《开宝藏》回沙州,不过刚到汴京时,朝廷一时没有现成的。再往后,我竟然把此事忘了,说来惭愧。”

道真委托从德之事郭敏并不知道,不过《开宝藏》倒是他告诉道真的。

“那阴老将军这次回京,顺便可去求一套《开宝藏》了?”

“是,另外我想,我们由此西去,便要回于阗了。这路上可过沙州,也可不过沙州。我只想快点回到于阗,不想过沙州了,否则又要有所耽搁,或许还会生些变故。所以,倒不如与阴将军的队伍分开,回去各走各的。”

郭敏忽然想起嫁到沙州的那位三公主,当时躲在文殊堂中,偷听到她与从德泣别。她盼着自己的哥哥从中原回来,还能过沙州来看她,看来她要失望了。从德的心中,家国最大,儿女之情算不上什么。

“那他若把明愿求到了,带到何处?”

“不妨事,到时我再派人去沙州接,那是后话。”

“又求亲,又求经藏,阴老将军有那么大面子吗?”

从德一笑,“皇上可能不认面子,但要认‘里子’。”

“怎么讲?”

“你还记得吗?皇上曾当面问过我那块四百斤的于阗大玉。”

郭敏点头。

“其实那块玉,早年间的于阗使团已经把它运到汴京了,不过一直暗藏,所谓‘待价而沽’。并非想赚大钱,而是想把它用在刀刃上。我此次来中原,最担忧的是于阗之危难,最想得到的是朝廷的支持。不过未能如愿,那前人留下的这块宝贝,我也不想白白献出。这次若能用它为沙州求来佛典经藏,也算报答了这么多年沙州对我的养育之恩。”

“既报了养育之恩,也求得美人归,沽玉之价,还算物有所值。”

从德听出揶揄之意,淡淡一笑。“这美人并非为我而求。”

“那是为谁?”

“自然是李赏哥,你也看得出,他二人彼此倾心。明愿为他隐藏身份,甘心追随,赏哥不善表达,但对明愿也是侠骨柔情……”

郭敏听到此,又无奈又觉得好笑,一时无语,不过好在方才对从德的误解,此时都破除了。他想了想说道:

“你是想,若明愿被送到你那里,赏哥也便会来追随你。”

从德看着他,一声苦笑,“我这么做,的确也有私念。而且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不知最终结果如何。”

郭敏不知再说什么,已然如此,只盼能把明愿救出,其他日后再说吧。只是……

他临走之时说道:“不论出于何念,想必会有人误会。”

从德不语,垂着头转过身去,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郭敏见此,便向门外走去。“宝物公主”的名字在他嘴里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

四十六

黄昏时分,众人下山来到金界溪畔。这里驻扎着蔡廷玉带来的大部分宋兵,因为带来的军兵较多,山上安置不了,所以便在此处安扎兵营。

从德一早就派人下山去镇上置买酒肉,买来一头生牛、三四只生羊。于阗人在河边草地搭起篝火,天色暗下后,便开始炙烤肉块,准备酒果。蔡廷玉、寇准下来后,有侍从给他们搬来交椅,两人坐在椅上和军兵一起围着火堆、喝酒吃肉。宋兵看到后自然高兴,兵营里一时如同过节一般。

郭敏站在远处观看了一会儿,望见从德在安神通的陪同下也来到河边,与蔡廷玉坐在一起。不远处,没孤和啰麻、阿柔等人也来了。郭敏走了过去,打了招呼。

没孤还礼后,望着火堆边的人群,不怀好气,冷笑一声:

“是谁进山前,煞有介事地说进山以后就要吃斋了?现在斋戒破了,还急着要娶新妇,看上的还是个尼姑!说什么礼佛呀、朝圣呀的!真是个伪君子!”

郭敏听了想笑,心想没孤容说的还真是一点不错。

“公主呢?”他问道。

“她还会来吗?本来我都不想来,只不过就是想过来看看这人能有多无耻。”

“说谁不会来呢?”身后传来公主的声音。大家回头,见她笑着走过来。

“总还是要吃饭呀,况且也好久没吃肉了,真的馋了。”她领着大家向火堆走去。

围绕着火堆,欢笑吃喝的宋兵簇拥着蔡、寇、从德三人,而宝物公主、没孤容、郭敏等人则席地坐在火堆的另一侧。

透过火焰摇摆升腾的光影,从德和公主正好可以互视,不过从德有意避开公主的目光,专心于与蔡廷玉的会话。

大家酒意酣、兴致高之时,从德示意手下的于阗人吹弹乐器、围火而舞。宋兵见此也是兴高采烈,虽然不会跳,却也有趁着酒劲,站出来跟着跳的。蔡廷玉、寇准也颇为高兴,有说有笑。

这时,火光映处,由远及近,一队人的身影从山上过来。离近了,才看出原来是明愿在一些宋兵的围护下赶来了。

蔡廷玉点头示意,明愿被送到从德身边,有人也给她搬来交椅。

仍是那件杏色的百迭旋裙,仍是公主送的回鹘头巾。

从德此时面对明愿略有些不安,但他还是表现出一副殷勤的笑容,看着明愿。明愿似乎已经知道这其中缘由,也配合着与从德相视而笑。

火焰对面的几个人都带着各自的心情观看着这一幕。

跳舞的于阗人兴高采烈,他们也听闻太子求亲之事,于是有人上前施礼,请太子和明愿一起来跳舞。

从德推却了一番,但旁边的蔡廷玉、寇准则一再鼓励,于是乎让全场兴奋的一幕出现:从德站起身来,向明愿伸出手。这对于中原来的宋兵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情景,兴奋的他们发出一声声欢呼。

明愿起初也很吃惊,甚至有些害怕,然而从未有过的这种被瞩目、被簇拥的感觉让心中升腾起莫名的兴奋。她喜欢这种感觉,这比入山前“祭鄂博”那晚躲在暗处看别人起舞的感觉要好多了。她甚至知道那晚让她羡慕嫉妒的人如今就坐在火焰对面。

她拉着从德的手站起来,身体虽然有些颤抖,却仍然很自如地走到了场中间;虽然不会跳于阗的舞蹈,但跟着从德她依然能翩翩起舞,引来众人喝彩……

不过略为失望的是,当她刚刚适应这种紧张、刚刚享受被瞩目之时,从德便停下来。他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在场地中间停留多久,就带着明愿回到了座位。

向蔡廷玉抱拳示意后,他转回头看着明愿,轻声说:“能借你项上的玉坠一看吗?”

明愿有些诧异,心想一定是方才跳舞时玉坠从领口中跳出,让他看见了。她从胸口把玉坠取出。因为头上戴着头巾,不便将玉坠取下,所以她只是将身体前探,让从德可以看见玉坠。

从德也向前探起身子,用手接住玉坠放在手中观看。

他的手已经颤抖起来,慢慢地身体也都颤抖起来。他努力控制自己,然后把玉坠前前后后翻转着看了又看。待自己稍微平静之后,他轻声向明愿询问……

四十七

隔着火焰看,他俩探身互视、面凑轻语的样子如同剪影般闪烁变幻。火焰另一边的几个人看得真切,无不被此情景震动。

公主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没孤、阿柔、啰麻等人见此也急忙起身,跟随而去……

终于,宴会散了。郭敏躲开喧嚷的人群,独自慢慢地向回踱步。远远地看见明愿在宋兵的护送下匆匆走在前面,她前后左右张望,不知在寻找谁。“难道是找我吗?”郭敏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接着心中又无奈地笑了一声,然后继续慢慢在夜色中踱步。看着明愿渐渐消失在人群和夜色中,他没想过何时能再见到她。

忽听背后有人叫他,回头看却是从德。他只自己一人,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焦虑还是激动。

他拉住郭敏,确认周围无人,“我刚才看到明愿的项坠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坠儿吗?”

“不知道。”郭敏与明愿相处时从未见过她佩戴什么饰品,所以不知所言何物。

“是文殊玉坠!新样文殊!”从德难掩他的心情。

郭敏觉得耳熟,在哪儿听到过?他想起来了:在文殊堂中,从德把自己的项坠给三公主看,说那是母后送给自己的。项坠是所谓“新样文殊像”,就是为文殊牵缰的人,由昆仑奴变为了于阗王。后来莫高窟的文殊像都采用这种式样了。

“就是你藏到文殊堂的莲花座下的项坠?”

“对,你见过。”

“我没见过,只看见你把它藏到了莲花座下。”

“噢,那你怎么知道我带的是‘新样文殊’像?”

“我……听你对三公主说的。”

从德释然,“你能想到吗?刚才明愿脖上带的一模一样的玉坠!”

“你是说明愿带的就是你藏在文殊堂莲座下的项坠?”

“不,不是我的那个,只是样式一样。她的那件背面刻着字,我的没有。”

“什么字?”

“刻着‘日本国求法僧成寻献于乾德三年晋王府藏’。”从德背得清清楚楚,显然刚才看得仔细、记得真切。

“这……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是日本国的僧人献的?那上面不是刻的于阗王吗?晋王府又是哪里?”郭敏一直自认为见多识广,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德接着说:“我问过明愿了,她说,她出生那年,家里来过一个日本僧人,留下了这个玉坠,所以家里人就一直让她戴着。”

“那‘晋王府’又是哪里?”

“‘晋王’指的是南唐主所封的‘晋王’李景遂,他的封地在江州。这个我刚才也问过寇准了,他说南唐的确有此‘晋王’。”

江州!郭敏心头一震,明愿的确是王云卿从江州救出的,难道她真是南唐宗室之后?他心里有些乱。

“那么这就是暴露明愿为南唐宗室的物件了?”

“这我不知道,我不便多问。”显然这并不是从德关注的问题。

“乾德三年?的确那时候南唐已经开始使用中原的年号了。[13]”郭敏掰着指头算了一会儿,“‘乾德三年’距现在应该有十四五年了,确是明愿的年纪。”

从德并未理会这个推理结果。

“为什么在极东的日本国会有‘新样文殊’?会有于阗王的形象?”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你有没有问明愿,日本僧人是从哪里得到玉坠的?”

“她说家里人告诉她,日本僧人在海上航行时,遭遇风暴,后来文殊菩萨在海中显应,他们得到了这枚玉坠,并得以化险为夷。”

“是这样。”郭敏也很惊异这个故事,但他不知从德需要的是开导,还是与他一起激动焦虑。

“十四五年前,就是那时候安神通的父亲把母后的玉坠给我送来,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失去母后的音讯,就是那时候听说她独自进入昆仑山,再没出来。”

显然,这个玉坠引发从德和郭敏想象的对象是不同的。

从德木呆呆像是自言自语,边说边转身离去。他也不等郭敏,便独自向山上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夜,从德又做了那个梦:

大洋之底,无垠深处,巨大而深邃的海沟似乎蕴藏了一切的黑暗和寒冷。深渊之底,那里的海水因其自身的重量而隐没了一切的活力、一切的声音。岩石在剧烈的碰撞和挤压,断崖峭壁和破碎的地壳也都隐没在黑暗、寒冷与重压之下,或许……

或许,还有被吞噬的另一个世界。

是的,那里传来隐隐的呼唤:

抓住我吧!这不知疲倦的人世,我还需要你一线浮薄的光明。

……

四十八

第二日清晨,真容院的僧人们躁动起来,原来他们发现寺院的山门和山门外墙被涂了很多血迹。睿见法师和蔡廷玉、寇准等人很快也得知此事,便都来到山门外查看。

果然,不仅山门和外墙上,就连地上也有一摊血迹。山门和外墙上的血迹好像是用手指蘸着血画的:几道平行的血痕,并且画出一些奇怪的符号。

众人见此,无不惊愕。“难道有歹人欲在佛寺造次?”“不可能啊,这山上山下、寺里寺外全是官兵,谁有这么大胆量?”“难不成是有妖魔出没?”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这时,从德赶来,他蹲下细看,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问道:“宝物公主在哪里?把她请来。”

他手下人急忙去院中寻找。

从德此时对众人说:“诸位不必惊慌,这应该不是歹人所留,也非妖魔作怪……这有些像回鹘人礼佛后留下的痕迹。回鹘人之先辈早年游牧于漠北草原,他们当时并不礼佛,而是崇信拜火之教。祭神之时必宰羊,并以手指染血涂画敬神之符号,盖以血之红色象征崇拜之火。后来回鹘人迁入河西,也渐渐皈依佛教,但以前祭神之习俗还有保留,礼佛时仍要宰羊,并以指染血涂画符号,很像山门上这些血迹符号。地上的一摊血迹也像是宰羊时留下的。不过,我还不敢肯定,所以想请宝物公主来看看。”

这时,方才的随从跑了回来。

“殿下,宝物公主不在住处,院里都空了!”

“什么?”从德和众人都很吃惊。“那没孤公主、啰麻呢?”

“也都不见了,住处都空了。”

这时,有清晨值事的僧人忆起:的确一早看见回鹘人带着行李出了山门,因为言语不通,平时就互不交流,所以当时并未上去询问。

从德听到此,沉吟半晌,然后转身面向山下,眺望远方,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蔡廷玉和睿见法师在他身后议论道:“难道宝物公主他们不辞而别了?”

从德转回身,淡淡一笑,“应该是吧,想必他们有紧急之事,所以匆匆离去。离去之时仓促,未及请示大师,便以回鹘之礼敬佛,以遂朝圣之愿。还望大师海涵。”

睿见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命僧人们提水来清洗。

从德急忙回礼,并让自己的手下来清洗。“虽是礼佛之痕迹,但不可让法师们触碰。”

从德随后陪同蔡廷玉、睿见等向寺中走去。

郭敏在一旁目送他们进去,然后独自向山下踱步。心中升起慨叹:宝物公主千里迢迢,瞒着父王,只为追随太子。怎知道从德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而他为了拉拢李赏哥,不惜向明愿求亲,毫不顾及公主的感受。公主不辞而别,想必也是寒心之极。

郭敏有些纳闷:这其中的误会,从德为何不向公主解释?但转念一想,这可能证明从德心中的确没有公主。因为若解释了,说明他还在意公主。显然他不想留给公主这种感觉。

思虑间,他来到了半山坡放马的草地。看到马匹少了不少,心里又是一阵感慨:刚进山时,几路人马相约同行,何等热闹。如今,回鹘人已走;阴信均带着沙州人还有明愿不日将去汴京;赏哥带着沙陀人早去了清水河谷,能否跟随太子还不好说。等到他们离开五台山时,说不准就是孤零零一支队伍了。

他坐在草地上眺望远山,思前想后,不知不觉日影逐西……其后的时日,他在寺里没有可以攀谈的人,所以每天几乎都在这草地上消磨,看着日升日落,伴着马儿徜徉,脑海里思前想后……

四十九

时间来到七月,传来宋军在幽州的消息:皇帝赵炅平定太原后,马不停蹄率军向北直扑契丹,意欲一举收复幽云十六州。但自七月杀到幽州城下后,便再无进展。困顿许久,士卒疲乏。正这时,契丹援军赶到,与城内军马合力,大败宋军。赵炅仓皇南逃,一路溃败。幸亏半路遇到押送粮草的左领军卫大将军杨继业和其子杨延昭的部队,方才稳住阵脚。如今赵炅已下诏班师,带领残兵向汴京赶去了。

蔡廷玉得闻此讯,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命令整理行装准备下山回京。睿见的升座法事虽然还未完全结束,不过剩下的事也不必他在场了。而李继捧一家早已完成礼佛,只等跟随一起入京。于是蔡廷玉向寇准交代了剩余事项,再召来睿见、李从德,与之话别告辞。

这边,阴信均也急忙带着沙州人收拾行装,准备同行。从德前来探望,不免挥泪惜别。

大队人马下山之时,郭敏仍旧来到半山坡的草场,眺望逶迤远行的人群马队。

他忽然想起那日,陪着明愿来此寻找赏哥的情景:赏哥兀自离开后,明愿背对着他,立在长草中,独自迎风饮泪。如今长草山风依旧,而他则独立于此,与昔人无语话别。

不知她这些时日还好吗?

远远地,望着山下的队伍,并未看见明愿。终于一辆乌顶马车进入视线,他推测明愿应该就在马车中。临走了,未能再见一面,着实让他唏嘘。

忽然看见山路台阶一处突出的平台上,王云卿也正手搭凉篷眺望山下。

他望的应该也是那辆马车。郭敏心想,这位仁兄平日里寡言少语、一脸严肃,很不讨人喜欢,不过对于明愿似乎总是心存温情。

想到此,郭敏不禁心中暗笑:在这段时日里,不管是王云卿的诡异,还是李赏哥的逃避,抑或李从德的困惑……甚至还有自己的……都是为了明愿这个身世莫测、尚未长成的小女子。

郭敏摇摇头,不再想了,他再次眺望时,乌顶马车已混淆在远方的一片黑点之中。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日后他时时想起这个问题。

又过了些时日,寇准准备赴太原领命了,从德在五台山的礼佛之旅也基本圆满,于是双方商量妥当,开始整理行装,准备起程。

这天,从德叫上郭敏,说一起去一趟清水河谷。当然是为了李赏哥。

两人骑马带着几名随从,顺着金界溪来到了清水河,再走一段便进入河谷。又行一会儿,河边房舍渐多,村镇就在眼前。

附近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从德与郭敏并未寻人打听,而是信马而行,边走边左右打量着这河谷小镇。这里的人们都在勤恳劳作,但看得出大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足,想来此处地狭山多、气候清寒,物产不算丰厚,所以人们谋生很是辛苦。

不远处一声马嘶吸引了郭敏的注意。循声看去,见一铁匠铺边拴着匹大黑马。郭敏示意从德,那正是赏哥的坐骑乌金。再向铁铺里望去,见一人背对门外,正在赤膊打铁。他身形高大,随着手中的大锤一上一下,臂膀上筋肉也如铁锭般凸显。

“赏哥。”从德跳下马向铁铺走去。

赏哥闻声,转过身来。烟火将他熏得面色黝黑,他的光头现在已长成了短发。

赏哥看见从德、郭敏颇有些惊异。放下手中铁锤,几步迎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赏哥既未施礼,也没有寒暄,而且表情颇为严肃。

从德有些不习惯,并未回答,而是略微一笑,又问道:“你怎么做起铁匠了?”

“闲来无事,过来帮帮忙。”赏哥左右环顾一番,说道:“稍候。”随后,转身回到铺子中,对里面人交代两句,便又走出来,边走边把系于腰间的上身衣袖穿上。

他牵上乌金,然后走过来拉从德的马缰,“走,我带你们先出镇去。”语气中不容半点置疑。

从德虽然跟着上马向回而行,但心中已有不悦。

赏哥骑马带路,乌金几乎一路小跑。从德、郭敏跟随,三人在马上也毫无交流。

终于,出了河谷,赏哥带住马,转身面对从德。

从德停下后,未等赏哥开口便先施礼说道:“李将军就送到这里吧,我想起寺里还有事情,不便在此逗留,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赏哥略一思索,回道:“好,路上小心,改日我去寺中细谈。”

从德拱手,带着随从策马离去。郭敏在旁觉得不对,他看出从德的不悦,知道这其中应有误会。于是让赏哥稍等片刻,自己扬鞭去追从德。

过了些许时间,郭敏又驱马回来。

“太子先回去了,我有几句话与将军聊聊。”

赏哥点头,“我也有话对你们说,只是方才那里不是说话之地,所以才急忙把你们带出来,是不是太子有什么误会?”

“不妨事,回去后我自会向他解释。为何不能在镇上说话。”

赏哥看看周围,然后说道:“现今太子出现在镇上的确不安全。”

“这是为什么?”

“这镇上几乎都是沙陀人,早年他们逃难于此,如今过得依然困顿。那日你见到的举立沙、益立山兄弟是他们的首领。这兄弟俩与真容院的那位广演法师颇有些交往,平时也多靠寺里的照顾。他们和契丹人一样,相信广演法师在寺中供养丰厚,多有私藏。但广演生前,他们碍于情面并未敢生歹意。广演圆寂后,他们通过在寺里的眼线了解到,广演的私藏并未落到宋人的手里,寺里也无人接手。但圆寂当天,太子一直在方丈室中,所以寺里寺外早有传言,说法师将私藏交与了太子,更有不堪者猜测法师之死与太子有关。”

“啊,竟然如此!”郭敏心想,这真是不虞之毁、无妄之灾。好端端待在寺里,没想到祸惹上身,甚至在山野之间已被传为恶人。

赏哥接着说:“举立沙早跟我说过,不会坐视广演的私藏被他人拿走,所以听闻此事后便对太子有所打算了。只不过因为宋军一直驻扎寺中,他还未敢造次。听说,前几日宋军的大部队已然撤离,举立沙他们便蠢蠢欲动。你们今天兀自赶来,正是自投狼口,幸好他们还未发现。”

郭敏点头,“回去后一定提醒太子。”

“你们下一步作何打算?”

“今日来正是向将军告知此事。我们不日将出山归国。那汴梁的寇准要押送粮草去灵州,所以这一路我们与他同行。”

“如此最好。路上多有照应。”

郭敏看着赏哥,问道:“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赏哥怔了一下,回道:“尚无什么打算。我还带着不少兄弟,不管我作何计划,不能落下他们。”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实不相瞒,我们从太原城逃出时,是杨家的六郎让我们来五台的。他说,待风头过后,他和杨老令公会派人来山中寻我们。”

郭敏听罢,不禁笑了一声,这笑似是苦笑,“前日听到前线的消息,大宋皇帝在幽州吃了败仗,被契丹追得狼狈南逃。幸亏在半路遇见押送粮草的杨继业和其子杨六郎的部队,方才稳住阵脚。如今,皇帝正在杨家军的护送下返回汴京。不知这个杨家军可是你说的杨老令公?”

赏哥听了,沉默不语。事实上,他说杨六郎会派人来寻他们,心里也毫无底气。与杨家太原一别已有很多时日,从来没有一丝音讯,其实他心底也早不相信,杨家还会顾念他们了。

看到赏哥的表情,郭敏也就不再问下去,于是让赏哥与他下马,两人一起来到河边坐下。

“好久不见,我们哥俩坐下聊聊,我也把这些时日寺里的事跟你说说。”

赏哥欣然而笑,放开乌金,随它去饮水。与郭敏坐在石上,听他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从德为了赏哥假意求娶明愿,郭敏侧目看赏哥,见他只是眼望河水去处,脸上并无表情。郭敏便也匆匆几句话带过。

“如今便是这样,入山时的那好几队人马,如今各自散去,分道扬镳。不过,我看得出太子求才若渴,最想延揽你与他同行。”

赏哥垂下头,片刻才说:“我还是那句话,我有不少兄弟,他们与我出生入死多年,不能不顾念他们。”

“他们一起去于阗,太子肯定也欢喜。”

“弟兄们不一定愿意去那千里之外奔波。”

郭敏闻此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心想一切随缘吧,人心无法强求。

又在河边攀谈了许久,到了正午,日头高晒,两人牵马离开河边。回到路上,郭敏拱手正欲告辞,赏哥又问道:

“那宝物公主不辞而别,可知她的去向?”

“不知道,想必是应该回甘州吧。”

“她们几个全是女子,来时好歹有个任飞雄照应着,回去路上如果只一个上年纪的啰麻陪护,想来不让人放心。”

郭敏点点头,不过这也是爱莫能助、鞭长莫及之事。随后二人互道珍重之后,拱手相别。

郭敏以为,待到赏哥来山寺探望,他们还有机会见面。不过没想到的是,回到寺中第二天,寇准和从德便发令,整顿行装下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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