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百念伸手摸了摸下巴,“这事儿我还真没遇见过。”
范山一筹莫展,这事儿不解决,他也走不了。回去万一再被那哥们儿跟了去,他还敢睡觉?
“师父,您毕竟经验多,这事儿没遇见过,总也遇见过其他的,就给我支个招吧。”他恳求道。
杨百念看着他,语气真诚,“那你就帮他一次,看看咋样。”
范山登时摇了头,“这可不成,您看我现在这样,自己都凑合活着,还能帮谁?”
若是举手之劳也就罢了,偏偏他胡盛军交给他的是个没法子完成的任务——找人。
“您看我现在,站也站不起来,走也走不了,离了人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我不求别人就已经够出息了。”范山说的倒也是实话。
杨百念眯了眼,转而向门外看去,“那小子不是你带过来的?正好给你当腿用。”
这话说的蛮有道理,其实范山也不是真的行动不了,他推三阻四,不过是觉得一个已经走了的人提出要自己帮忙的要求怪不靠谱的,自己傻呵呵就去办也未免疯癫了些。
“你要是不想帮他办,下次他再找你,你拒绝了就是。”
“还找我?”一听这话,范山绷不住了,“师父,您能不能给我想想办法,让他别来找我,这人走都走了,我俩又不多熟,多少年都没见了,怎么偏找我?”
杨百念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想帮你,但是无能为力。”
“人死了,丢了对肉身的控制能力,眼不能睁、口不能言、手不能提,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尤其是这阵子,灵魂尚存于世,感知没有切断,情感是不比活人少的。”他看了眼范山,继续说道,“如今你能见着他,说明你们之前尚有某种联系,若是陌生人,你就是想见也见不着。”
“那胡大爷家一屋子的人,哪个不比我跟大军亲?”
杨百念看着他,“是啊,按照道理来讲确实是这样…但是你怎么去跟他讲道理?”
范山无语了,如果连杨百念都帮不了他,那他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告别杨百念,范山叫宁南推着朝村东头去了,原先不过来一是不方便,二是怕再撞着点儿什么,现在无路可走,想着给大军烧点儿纸喊两声,说不定有用。
头七一过,先前挂在门口的白布已经撤了,这胡家院子看着跟平日里没啥区别,家里人也没哭天抹泪,村里这种事儿每年都得有,轮到谁家是谁家。生死有命,这道理张葛人都懂,也容易想开。
拐进院子,范山一眼看到胡大爷坐在大门口闷头抽烟,看他进来也没说话。等他轮椅到眼前了,才问了个好。
“山小子,啥时候回来的?”
“好几天了,”范山应了句,“给我爸烧五七。”
胡大爷点点头,继续抽烟。
“我听说大军走了,过来看看你们。”范山将轮椅拐个弯停在他旁边,面朝一个方向。
“是呗,出去喝酒叫人捅死了,”胡大爷叹了口气,“城里的殡仪馆不放人,幺儿他姐费了可大劲才给弄回来,大军这孩子,真是到死也不让我省心。”
胡胜云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从里屋走了出来,“范山来啦?进来坐坐。”转眼瞥到他的腿,没说什么,仍是一脸的笑。
范山知道,自打他跟季莲红说了自己瘫痪的事儿,没多久村里人就都知道了,正好省了挨家挨户解释的麻烦。
胡胜云端了杯茶水递给范山,“我记得你跟大军小时候总在一块儿玩,过了这些年,临了连面都没见着。”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微颤,似乎要哭,不过努力压制住了,“你喝茶。”
范山把茶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他过去喝惯了高级货色,这等级别的茶叶沫子入不得口,只是出于礼貌咽两口罢了。“云姐,听说不久前你还帮大军找了份工作?”
胡胜云是胡盛军的二姐,今年四十出头,也是老胡家同辈里混的最好的,自己在城里开公司,住别墅、开豪车,不只是老胡家的骄傲,也是整个张葛村的骄傲。胡盛军这次复员转业,就是她给安排的工作。
胡胜云点了头,“可惜他一天班也没上着,我弟弟啊,命太苦了。”说着情绪又有波动。
范山心想是挺苦,但是哭不出来,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挺苦,心情郁闷,猛吞了两口茶进去。
胡胜云难过是难过,瞥见他茶杯空了,马上递了新茶上来,“渴了吧?再喝点儿,有的是。”说着,再次把杯子倒满。
范山觉得寒暄的差不多了,直接切入正题,“云姐,我想问你个事儿。”
“问呗。”
“大军回来以后有没有跟你提过一个叫孔晓雯的人?”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胡胜云脸色一变,回答的干脆,“没有,从没听过。”
正常人被人问了认不认得某人,九成九是要想一想,谁也不是神仙,总得在记忆里稍微搜寻一下才能下结论,脱口而出的基本都是假话。
“哦。”范山点了点头。
“你问这人干嘛?”
“没什么,就是好像听大军说过,想起来了就问问,不认识就算了,可能就是他无意中提到,我给记住了。”范山又喝了口茶。他也不善于说谎。
胡胜云一脸惊讶,“原来你跟大军还有联系呢,我好长时间没听他说起你,以为早就断了。”
“只是偶尔联系。”范山笑笑,极力掩饰尴尬,“我想去给大军烧点儿纸,你能给我指条道吗?”
胡胜云站起身,“正好我没事儿,跟你一起过去。”
胡盛军的墓跟胡家先人都在一起,几代单传唯一的儿子,说没就没了,不知道先人泉下有知此时是什么感受。他的墓前花团锦簇,二姐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前些天来吊唁的人不会少。墓碑上还是胡盛军参军时拍的照片,刚成年的少年意气风发,眉宇间尽是逼人英气,跟范山昨日夜里见到的判若两人。
范山心情很复杂,过来之前,他只想好好借这次机会跟这哥们儿说说话,让他好生走罢,别再来麻烦自己。不曾想到了以后,心里五味杂陈,本来要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放心吧,兄弟,你的忙,我肯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