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口，范山发了呆。
上次来时有胡胜云引路，这次没了向导，几条岔路口长得无甚区别，不知如何分辨。
“你记得路吗？”
宁南摇了摇头，要说路上开车记个道他还能行，进了村儿两眼一抹黑，分得出东南西北就不错了。
“怎么了？”孔晓雯觉察出两人的迟疑，问道。
“我们…不记得路了。”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胡盛军的发小，从小玩儿到大，老家都在这个村儿，现在连昔日故友的墓都找不着，难免让人疑心。
孔晓雯明显刻意跟两人拉远了距离，眼神逐渐警惕。
“山哥，要不然咱再回胡大爷家问问？”宁南提议。
范山想了一会儿，他跟胡大爷一家都不大熟，上次去时胡大爷状态就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最见不得这种，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怪难做人的。
“我再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怎么走。”
十分钟后，三人还是绕出了山口。
张葛村三面环山，这个时节，山上的果树植被都没发叶，没法作为标志物，走错一个山口，搞不好就得翻座山才能走出来，范山个坐轮椅的，还带着孔晓雯个踩高跟儿的，哪禁得起这么折腾。
好容易折腾回村东头儿，发现胡大爷家大门紧闭，人像是都出去了。
“是这家吗？”孔晓雯朝里面探了个头，好奇看了两眼。
“是这儿。”
胡盛军妈死得早，剩下爹和姐弟四人。大姐胡启云没活过十五就被一场邪病夺了命；二姐胡胜云先前说过，定居杨市，没事儿不会回来；三姐胡昭云前几年嫁了同村李家，平时夫妻俩帮胡大爷打理梨树园，这时候梨树的工作还没启动，两人就趁着农闲出去打打零工，贴补家用。
“我去李家转转，你先在这儿等。”范山嘱咐了孔晓雯一句，转头往西走，宁南赶紧跟上。“山哥，我陪你一起。”
范山抬头看他，又透过他看了身后的孔晓雯，“你留在这儿吧，万一待会儿人回来了，她自己在这儿会不自在，你留下也能陪她说说话。”
宁南挠了挠头，“可是…我也不知道该跟她说啥呀…”
范山一眼看出，这小子哪是不知道说啥，根本就是不好意思说啥，早上见穿了红裙子的孔晓雯还会脸红，“行，那你就跟着我。”他松了口。
胡昭云的事儿范山都是前几天住在医馆听范恒和沈英夫妇说的，因为父亲范逊的墓地占了人家一隅梨树园，老胡连个不字都没说，痛痛快快就同意了，他们都很感谢这家人。
“闯子去泥瓦厂了，得七点以后才能回来，你找他有事儿？”幸好李家人没出去。
“有点事儿，泥瓦厂在哪儿？我可以去找他。”
李闯的妈正在家里和面，她擦擦手，走到院门口。
“你出了村口，顺着大路往里头走，也就二里来路，”低头看到范山的腿，“但是你这腿要过去可能得费点儿功夫，从这往上全是坡儿。”
“没事儿阿姨，我们有车。”宁南咧嘴一笑，爽快应道，“谢谢阿姨。”
“不客气。”看到这小伙子，李闯的妈脸上绽出笑容，心里却在想，山小子腿真瘸了，村长媳妇没说假话。
“找到人了吗？”看到范山和宁南远远过来，孔晓雯问道。
“还没，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人在哪儿了，得往上二里路，开车去，你一起来？”
孔晓雯赶紧摇摇头，她这次出来想见的是胡盛军，并不是他家里人。
车子开过石桥，眼见着水位又涨了一点儿，宁南十分担忧，“一会儿这水要是没过桥了怎么办？”
范山笑笑，“没不了，底下一共也没三尺深，就算勉强没过桥，一脚油门儿加速也就过去了。”
宁南抿住嘴唇，心想这做大事的人心是大，相比起来自己委实忧前思后怪小家子气。
车子往上开，一面山坡一面河流，看不出有人烟。
“山哥，你说这泥瓦厂建到这荒郊野岭来，有人光顾么？”
范山叹了口气，“泥瓦厂是个工厂，又不是经销商，没事儿谁来这儿，有事专程跑一趟也不算什么。”
其实这泥瓦厂当初选址的时候还被临近几个村的村民集体反对过，后来不了了之，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是不是那个？”
宁南眼尖，眼看着前面右转一条黄泥小路，二十米开外就是几间厂房式样的屋子，低矮破败，看起来不是什么像样的大厂子。
他将车子驶进黄泥土路，随便停了，这地方空旷，想怎么拧歪都行。
这泥瓦厂原本是镇里掏钱建的，为的是扶植实业，结果也实在不巧，建着建着正好赶上镇长换届选举，前人走了，后人没跟上，只能用拨下来的款子尽力建建，交差了事。别看规模小，也有二十来年的历史了。
进了厂房，里面一共也没几个人，范山不怎么认得李闯，只好站在正中大喝一声，“李闯！”
几秒以后，一名带着毛线手套的工人从不远处走来，“谁喊我？”
李闯的嗓门够大，范山伸手挥了挥。
眼见着个残疾人进了厂房，还是个脸生的，李闯赶紧走上前来，“你谁？找我有事儿？”
看来这家伙的记性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不熟，毕竟还是见过一两面。
“我是范山，范逊的儿子，你有印象不？”
李闯的脸上马上堆起笑容，“有有有，你是山小子，范大夫的儿子嘛，特别有出息那个，在城里赚了大钱了，我知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范山现在没心情跟他寒暄，有出息这仨字儿他再也不想听到了。“我来是想让你帮忙指个路，我想去看看胡盛军。”
“哦。”李闯赶紧摘了手套，“那我陪你们过去。”
村里人就是热情，只是让指个路，这工作都不做了，眼见着就要跟人走。
“不用，”范山赶紧阻止他，孔晓雯不想见胡家人，觉得不方便，“你告诉我到了山口怎么走就行，我上次跟云姐去了一次，只是不太记得了。”
“你见着昭云了？”李闯想了想，“不对呀，她不是去给人看孩子了，咋能随便出门？”
范山赶紧解释，“不是，是云二姐。”这胡家三姐妹都叫云姐，喊着习惯了，怪让人误会的。
李闯闻言，立刻笑了，扯过手纸画了张小图给他，“到了山口冲东边山坳往里走，到头往北一拐就是。”
范山点了头，这么好走的道他竟不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