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听见开门声，胡胜云裹住睡袍、披头散发从卧室出来，厉声问道。
陈年将鞋子摆进鞋柜，整齐码好。若是歪了一寸，今晚又免不了一场大战。
“跟朋友多喝了两杯。”他随口说道，顺手把钥匙丢进深灰色麻布编织的收纳筐，西装挂好，趿着拖鞋，晃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清水。两颗冰块丢进去，酒也醒了三分。
“你知不知道为了摆平你的事，我每天都在四处奔走，”胡胜云发飙时的表情可怖极了，尤其在晚上，“你可倒好，还有心情出去跟朋友鬼混？！”
陈年一直忍着没发作，忽然将玻璃杯重重放下，“我求你了？！”
这话彻底激怒了胡胜云。
“陈年！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她破口大骂，“你摸摸良心，要是没有我胡胜云，你现在算是个什么东西。就你那点能耐，别说住别墅开豪车，呵！到如今还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翻跟斗呢！别不知好歹。”
她深深刺伤了一个男人的自尊。
“好啊，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然你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我就成全你。”
眼见着陈年才刚回来，又要夺门而出，胡胜云一把抢过他的车钥匙，“这车是我买的。”
她本意是想留住他，脱口而出的却总是冷言冷语，除了把人越推越远，没什么其他作用。
陈年回头看她，满眼都是不屑，“好啊，你的，都是你的。放心，只要是你的，我一分钱的便宜也不会占。离婚协议我写好了发给你，咱们民政局见。”
大门重重甩上，屋内重又恢复寂静。
胡胜云颓然坐在沙发上，双手拢住耳边散落的头发，肩膀抽动，迟迟也未起身。
这场婚姻，她输的彻底。
孔晓雯睡的迷迷糊糊，恍惚间听到有人用力砸门，已经吵醒了隔壁室友。
“谁啊？”室友起了身，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抱怨，“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见到一个半醉的男人斜倚在门边，眼底尽是红血丝，盯住自己，吓了一跳。
“你谁啊？大半夜的到这儿来发什么酒疯？”
刚想关门，却被那人伸手撑住了。“我找孔晓雯。孔晓雯！”
此时的孔晓雯已经醒了，却没应声。她把头埋进被子里，肩膀抖动。她觉得冷，很冷。这屋内的空气好似已经凝成了霜花，钻进被子，渗入皮肤，扎进骨髓，让她抖得像八月天暴风雨下无助飘摇的细瘦枝杈，想止也止不住。
“孔晓雯没回来呢，你再喊我可报警了！”室友声色俱厉，击退了男人。
听着脚步声踢踢踏踏消失在走廊尽头，旋即是关门声。被窝里的孔晓雯终于松了口气。陈年走了，她今天又躲过一劫。
“山哥，咱们真的要带她回张葛啊？”车子停在窄道入口，宁南回头问道。
范山吸了口烟，“已经答应别人的事，怎么好变卦。”
昨日在茶馆，孔晓雯提出要见胡盛军最后一面，但是人也埋了、棺也封了、坟也圆了，这人铁定是见不着了，倒是墓碑，啥时候去，啥时候在。范山便应允，带她去一趟张葛村。
“你说他们是男女朋友，怎么这胡盛军死了都没人通知她一声，这都多少天了。”
范山笑笑，“这算什么，我爸死了也没提前通知我。”
眼见着孔晓雯顺着小路走出来，范山掐灭了烟，关了窗子。
“我去，她啥意思啊，哪有给人上坟穿一身红衣的。”
只见孔晓雯一身红裙飘飘，手里拿一只小巧提包，踩着高跟鞋款款而来。走近了才发现，脸上还扑了细密的粉。
宁南伸手顶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她让了进来。
“早。”看样子，她心情不错。
“早，今天很漂亮。”范山称赞道。
“是吗？”孔晓雯红了脸，腼腆一笑，“新裙子。”
宁南脚踩油门，三人就这么上了路。
“你以前没去过张葛吧？”
“没有，”孔晓雯应道，“但是听说过，离咱们杨市挺近的。”
“听说你跟胡盛军本来要结婚了，怎么没想着去他老家看看？”这话范山还是从季莲红那儿听来的，那日她分明说过，胡盛军找到了工作，快要结婚了。
孔晓雯看向窗外，眼神躲闪，“是打算结婚来着，不过后来吹了。”
三人都没再说话，范山心里又多了疑团。看胡盛军那个样子，可不像是觉得自己跟孔晓雯吹了。更何况，白白送一个吹了的前女友二十万，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圣父？
胡盛军的卡里有二十万，这是他复原转业的费用。当初有两个选择，一，安排工作，给五万；二，自己解决工作，给二十万。胡盛军选择了后者，他本来是要用这笔钱结婚的。
“胡盛军是家里老幺，妈死得早，只剩个爸。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一个已经过世了，剩下两个，一个在杨市，一个在老家。”范山简要介绍道。
“在杨市？”孔晓雯明显很惊讶，“从没听他提起过…”
范山点点头，孔晓雯不认识胡胜云。
下了高速，天又阴沉起来，眼见着要下雨。
“山哥，咱今儿晚上不会又歇村儿里吧？”宁南不无担心地说道。
上次他们两个好歹都是男人，还好办。这次身边跟了个女人，又跟两人都不熟，知根知底更是谈不上了，找宿都难找。
“没事儿，高速封了就走底道回来。”范山做了决定。
上次不能冒雨离开，因为路途太远，三小时的高速若是换成底道，半夜也到不了家。这次不一样，杨市毕竟近了些，就算绕路，两三个小时也就回来了，管它高速封不封。
张葛村和主路之间有一条石桥连着，平日里这桥悬在河面之上，水多的季节偶尔会没到底下去。车子抵达时，这桥已经被淹了一半。
“山哥，这是咋回事嘞？今个儿也没下雨呀。”宁南叹道。
范山往山顶上瞅了一眼，这情况他小时候也见过，只是这些年不大出现了，或是年年有，因他不常回来，不得见罢了。
“上头水库满了，泄洪。”
“泄洪？”一听这话，宁南惊出了一脑门子汗，“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范山可被他逗笑了，“放心吧，就是真的有危险，你还不比我跑得快？”
宁南虽没说话，心里却在犯嘀咕，比你跑得快有什么用，比水跑得快才是正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