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再一次梦见了他。
梦里依旧是发生在苏家老宅里那场亘古不变突然出现的大火,和突如其来的爆炸,“砰”地一声,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觉到一片片零碎的东西朝我砸过来,我的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尖叫声,恐惧让我无所遁形。
我努力地想喊:“奶奶!奶奶!哥哥!哥哥!”
撕心裂肺,但是尘埃和蹦碎的灰土齐往我的喉咙里钻,咳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在哇哇大哭中,突然感觉到世界一片安静。
有一个伟岸的身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替我挡住了所有的灾难,和恐惧。逆光之中,只觉得他光芒刺目。
他俯下身来,还没等得及我看清楚他的脸,他便迅速地用一块纱巾覆盖住了我整张脸,然后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抱起来,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再然后,只记得他抱着我,动作飞快地从楼里跑了出去,在一阵阵的吵嚷喧哗声中,将我送上了救护车。
每每回忆至此,我的记忆就会变得很模糊,只记得风大的时候,吹起纱巾的片刻,看见他的衣服上,袖珍地绣着“韩X宸”三个字,中间那个字因为摩擦还是被炭火擦过的原因,扭扭歪歪的“一”字也变得让人想笑起来。
我在梦中默默念着他的名字:韩一宸。
仔细咀嚼,仿佛唇齿留香。
还有一次,梦境莫名其妙开始延展,10年时间,每一年我生日的这一天,我都会收到一个礼物,我一共收到过8个不同的礼物,陪伴着我成长至今。
在第9年,猝然断裂。自此,彻底消失。
我觉得甚是失落。
这一年,我又开始隐隐期待着就像没有断裂的那两年一样,会有惊喜的礼物,门铃响起,打开门,一束鲜花捧进来,然后鲜花之后突然现出一张脸,亲在了我的侧脸上。
鲜花闪现过快,以至于那个亲吻结束,濡湿甘甜的感觉还在脸上停留着,余温未散,我的身体一阵潮热,正要忍不住回吻之际,鲜花一挡,他的脸再次消失了。
再一次,我又没有看到我的男神,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气得我一阵尖叫,“啊啊啊——”身体猛地坐起来。
我梦醒了。
怅然若失之间,门铃真得在响,我知道,又一年的礼物来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抹了把还没从梦境中还魂的脸,照了照镜子,觉得这种状态吓鬼都可以了。于是朝外面喊了一声:“小哥哥你等一下哦!”
然后迅速地开始收拾妆容,换衣服,大约20分钟之后,终于容光焕发,那个娇俏的都市丽人又重新回归了。
每次收这个礼物,我都是以非常隆重的姿态出现的,尤其在一年又一年的期待中,这份礼物仿佛幻化成了男神的样子,每一份期待都变成了一种臆想中的渴望。
仿佛自己在与男神(的礼物)陷入了爱神之海一样。
“神经病!”
打开门之际,门口就传出了两声不屑一顾又充满鄙夷的声音,随后一个亮闪闪的包、一个大熊猛地扑入了我的怀中。
我吓得尖叫了一声,随后意识到那不是真的熊,只和我人一样高的恨天熊玩具。
随着礼物进来的,是两张青春无敌又满脸鄙视表情的美少女的脸。
我要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两个闺蜜,一个叫沈烟,是传说中大佬的女儿,娇滴滴的小公主出身,平时出门豪车,一身名牌,金光闪闪,最主要的是她还特别意识到自己很有钱,特喜欢甩各种名牌给作为闺蜜的我们,使得大家有福一起享,当然她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什么难,可以同当。
豪门贵女有缺点吗?照理说是没有的,所有缺点都可以用闪闪发光的金钱掩盖掉,一身铜臭味的她后来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个缺点。
“什么什么?”坐在我们惯常聚会的酒吧里,我们八卦地问。
她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指头,把我们忽悠到她的身前,说:“我沈烟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苏弋哲。哈哈哈哈哈。”
她话一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两声,就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仰头一喝,一滴不剩:“沈烟,你就是个……白痴。”
我一说完,她就突然嘤嘤嘤地(假)哭了起来。
完了。
谁都知道,苏弋哲是我的亲哥哥,我这个亲哥哥,柴米油盐酱醋茶都不进,尤其不进沈烟这杯茶。
我的另外一个闺蜜,叫黎晚溪。如你们所见,名字好听,人也美貌如花,胸大腿长声音嗲,妥妥的男人眼中的女神派。一路走来,花蝴蝶一般,身边的男人前仆后继,如过江之卿。
当然了,她也有本事能把这些过江之卿的男人一脚踢进黄浦江,原因当然出在她有名的毒舌上。
她一向形容沈烟是个感情白痴,而我,则是蠢萌。
沈烟和黎晚溪,就是我传说中的好闺蜜,亲密战友,一起长大,一起工作,一起在美好的青春路上一路狂奔,终于奔到了25岁这个年龄。
有一年,感情白痴沈烟小姐一时兴起,忽悠着我们一起去了一趟普陀山,在梵语钟声、如烟如画的风景里,三个人对着菩萨拜了一拜,然后莫名其妙成立了一个“sunshine闺蜜团”,发誓要一起在森林系女性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誓将男人都统统甩在一边。
后来网上出了一个有名的“sunshine组合”时,我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对,后来发到群里给另外两个人看,问她们对于我们这个组合也叫这个名字什么感觉。
等了半天,黎晚溪懒洋洋地回复:“土丑俗,女人但凡和这三个字儿沾点边,这辈子别活了,尊严何在?”
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仿佛眼前白光一闪,精光一现,我对这个姐姐竖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默默地闭嘴了。
我打开门时,扑进来的,除了两个人别处心裁的礼物,一个是沈烟万年不变的名牌包包,和黎晚溪别具风情的大熊娃娃外,还有两个人手里捧着的一只制作着展翅欲飞的白天鹅的蛋糕,美得简直想让人哭泣。
我一下子惊在了当场,看着蛋糕,感动得内心哗啦啦。表面上还得维持一个矜持的形象,扭扭捏捏看着它,说:“哎呀,姐妹们破费啦!”
我本以为会收到黎晚溪的吐槽和沈烟嘻嘻一笑,谁知道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别扭,奇怪地看着我,抿了抿嘴,悄悄地动了动手中的蛋糕。
我一急,伸手挡住蛋糕说:“你们干嘛!送来的礼物哪有收回去一说!”
沈烟不得不张口,解释说:“这个蛋糕可不是我们送的……”
黎晚溪很快接话:“行啊苏弋歌,藏男人是你有本事嘛!刚才进来让我们等了你足足20分钟换衣服梳妆打扮的,是不是为了等这个男人!你说!”
什么意思?
我疑惑接过蛋糕,把它放在台子上,然后好奇地从蛋糕下面抽出一本台卡,上面是机打的一行字:“小朋友,25岁生日快乐,希望你今年能像一只白天鹅一样,真正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迸发自己的美。”
诗意的美好的祝福。
和过去几年收到的祝福的语气,一模一样。
是他……
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他……
我一时间,心头涌起酸涩,涌起无望,又涌起无数的希望与梦想。
少女情怀总是诗,还是一首不知道该写给谁的诗,他的长相……家室……年龄……婚育否……一概不知,只知道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长起来的情意,悄悄地萦绕着,从意外变成等待,再变成期待……
时间一晃,就是10年。
我的肩膀两侧,突然伸出两颗脑袋:“咦,还有诗?”
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迅速地从我手中抢那张卡片,我“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阻挡,只听“嗤啦”一声,那张没什么美感却又情深义重的卡片在两个人的手中一撕两半,伴随着我跌宕起伏的心一样。
“啪”地一声,仿佛有什么碎了。
两个人噤声,默默拿着彼此手中的那张卡片,然后悄咪咪地重合在一起,递给了我。
碎的卡片,递给了我?
我气得,随手抓起旁边的蛋糕奶油,动作迅速地抹了两人一脸。
“啊啊啊啊啊,苏弋歌你这个混蛋!”
我过了一个还算圆满的25岁生日,我的两个闺蜜送了我一个名牌包,一个我一直想要的巨人熊,我那个陌生的男神,送了我白天鹅的蛋糕。而在我生日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的亲哥哥苏弋哲,出现在了我家楼下——当然,他是特意挑沈烟已经离开的时候来的。
为了等他来,沈烟在我这里赖到了晚上10点,她前脚刚走,苏弋哲后脚到了。
他帮我搞到了一张明后天两天的门票,上海市两年一度的世界媒体大会的VIP门票。
听闻千金难买,并且名额有限。
我所在的单位只给我提供了一个采访名额的票,它的价值和VIP一比,黯然失色。
我站在那里,惊喜地几乎要尖叫。扑到哥哥身上大喊着:“苏弋哲我爱你!”
亲哥高兴地笑纳了。
这一晚月色格外温柔,我们两个像小时候一样,躺在车身上仰头看天上的星星,都市的夜空里,其实已经看不到几颗,可是还是觉得此刻的天空异样的温柔。
和哥哥在一起,经常会有这种感觉,仿佛一直活在童年的回忆里,回忆尽是柔软月色。
我并没有看到,随着这张神奇门票的到手,世界的残酷与冰冷,正在朝我走过来,它悄悄地在我的世界撕裂了一个小的角,然后从此以后要将世界的温柔与冰冷,一并笑纳。
第二天的世界媒体大会,我正在VIP区域搜寻相关信息时,忽然耳边的音响里,嗤嗤拉拉的声音之后,突然听到有人字正腔圆念到:“接下来,是D&T集团hanyichen韩总的采访时间,请各媒体准备。”
我一时间惊慌失措,仿佛失聪,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被剥离开这个世界,人群匆匆忙忙地从我身边跑过,挤过,所有人都诧异看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而拥挤的人潮,几乎要将我淹没。
他们汹涌着,仿佛奔向一个行业的超级巨星。
而我,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我知道,我的男神,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