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云在大理寺待了三年,便跟刑部打了三年的交道,不过刑部大牢还是头一次来。
甫一进门,一股浓浓的腐臭味夹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旁边狱卒见惯了官老爷们的浅胃,将事先备好的白布递给了这位眉头紧锁的大理寺少卿,谁知这位年轻的大人竟然拒了。
顾凌云早有听闻,刑部审案重刑罚,单记录在案的酷刑就有一千八百八十八种,即便是钢皮铁骨的犯人,只要入了刑部大牢,便没有不招认的。本以为诸多刑罚只是刑部夸口,如今亲至才知事实比传言更为可怖。
目之所及皆是闻所未闻的刑具,每种刑具无一例外的浸上斑斑血迹,让人不由得想到犯人受刑时的惨痛,墙角有一处较为寻常,只放着一口普通的坛子,顾凌云正疑惑这坛子有何用处,突然坛子诡异地动了,像是人在发抖,顾凌云惊得退后一步,就是这么一退,竟然对上了一股幽绿的凶光!
“大人勿怕,那是今日刚进大牢的胡人奸细,嘴紧的狠,已经被砍了手脚塞进坛子,里面装了盐水,如今他浑身上下,也就只有头能动了。”狱卒解释道。
顾凌云听罢,心不由得的一沉,抬脚便要往前走。
“大人,您也知道刑部……”狱卒喊住顾凌云,想说什么又有些为难。
顾凌云脚步未停,沉声道:“一个时辰便可。”
夜深了,齐知之坐在刑部大牢的屋顶,抬眼望去,万家灯火。
今夜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自己却在大陈朝死人最多的地方吹风,想想也是可笑,他堂堂刑部尚书的嫡子,京都第一纨绔,竟然开门揖盗将政敌请进自家后院,还顺带关门放哨。
齐知之越想越觉得这桩买卖做的不划算,心内暗自生闷气,于是化悲愤为食量,不多会儿,一盘月饼便见了底。
刑部大牢内,瘦弱的身影提着一盏孤灯在黏腻的石板上疾奔,地上的血迹将干未干,每踏一步脚下便重重地“刺啦”一声,两边的牢房里还有犯人一声重似一声的呼吸声,也有气若游丝的口申口今声,顾凌云眉头蹙得越来越紧,脚下如生风一般,迈得更快了。
昏暗的灯光在甬道上越来越远,灯光越过之处,两边牢房内的犯人劫后余生般的闭上了眼睛:不是提审,今夜熬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灯光停了,停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牢房里面关押着十恶不赦的罪犯,正是三法司联合缉捕的数起大案的幕后真凶!
“呼啦”一声,牢门打开。
灯影恍惚中,顾凌云看见案犯的手脚被四条锁链吊着悬在空中,地下血迹晕成一片,而那人低着头似乎是在昏睡,又或者……
顾凌云的手有些发抖,险些拿不住灯笼,她深吸了口气,放慢了脚步,缓缓地凑近那人。
似乎是听见了响动,锁链轻响,那人艰难地抬起了头,待看清来人,竟然扯出了一抹淡笑,声音喑哑道:“大人……是来……提……审……”
“嘭——”
灯笼终究还是掉了,蜡烛倒在暗红色液体中,瞬间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