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后,赴京赶考的举子陆续返乡,京都各家酒楼客栈的客房空了大半,生意便跟着惨淡起来,因天上居酒楼以珍馐美味出名,所以并不受房客稀少的影响,一楼大堂仍旧客满,堂客们推杯换盏,笑闹不休。
热闹的地方总少不了这样一位说书人,他们见多识广又口才奇佳,一块醒木震慑八方来客,一张巧嘴道尽朗朗乾坤。
不轻不重一声脆响,将堂客的目光吸引到台上,只见年逾花依旧精神矍铄的老先生按下醒木,然后清了清嗓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今日小老儿就从这多如牛毛的怪事里挑出一件,说给大家听一听。”
这位说书先生有些面生,但堂客们听他开场挺有意思,也都被勾起了兴趣。
“诸位看官如今身在天上居,那便容小老儿问一问,诸位可知道天上居因何得名?”
下面有人起哄道:“那还用说嘛,谁不是奔着京都头一份的酒菜来的?”
说书人又道:“那诸位可知晓这些菜是何人炒的,酒是何人酿的?”
“谁管这些呀,有的吃喝得了!知道鸡蛋好吃,难不成还要问问是哪只鸡下的吗?”堂客中有人打趣道。
说书人拈须讪笑:“看来诸位都是长寿之人,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
堂客们不解,纷纷叫嚷着要老先生细说。
说书人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话说京郊十八里外有个柳家庄,庄上有一女闺名柳唤香,女子自幼习得一手好厨艺,因父母过世的早,家无余财,便到城中一家饭馆当厨娘贴补家用。那时小饭馆生意不好不坏,图便宜才招了年轻的柳唤香为厨娘,谁知这柳唤香倒是个带财的,凭着做菜的手艺硬是将小饭馆打出了名气,就连当时一些官员都晓得了这家饭馆。
有一日,一位大人慕名而来点了一桌子菜,吃完之后极为满意,便让掌柜的引见了做菜的厨娘柳唤香。大人见柳唤香长相端正,于是便起了心思,让掌柜的从中斡旋,想要将她纳为妾室。掌柜的收了大人的重礼,办事也是尽心,不过他也不傻,不会因为死钱弃了聚宝盆,于是便与大人达成约定,事成之后柳唤香还要每隔三日回小饭馆指点菜品。
柳唤香一届民女,整日与灶台为伍,见到长相英武又温柔体贴的官老爷,不知不觉芳心暗许,不久后便答应嫁与大人为妾。
这位大人家里尚有一位娇妻,四位美妾,所以是奔着柳唤香的厨艺去的。但柳唤香却动了真情,每日洗手作羹汤,悉心伺候夫君的一日三餐,大人被柳唤香养刁了胃,常常让她陪伴左右。
时日一久,其他妻妾们怎能善罢甘休,于是私下用计毒坏了柳唤香的舌头,使其失去了味觉。”
下面顿时炸开了锅,都是骂妻妾恶毒的,“厨娘坏了舌头,跟将军摔断了腿有什么区别,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说书先生任由堂客骂嚷,待声音渐停时又继续开讲:“可怜柳唤香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与大人是真心相爱,就算没了味觉也还有夫君,谁知,那位大人先前两日还来看一看她,后来见她确实做不了菜,竟然一次也不来了。
柳唤香没有办法,只能从饭馆里找一位得她真传的厨娘选为侍女,每日指导她做菜,以期挽回丈夫的心。那徒弟的厨艺与师父虽只有毫厘之差,但大人胃被养刁了,总是能吃出来,久而久之也没了兴味。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世间悲情之事莫过于求而不得,比之更悲情的莫过于得而复失。
唉,世间多得是痴情之人,柳唤香就是其中一位。无数个无眠之夜里,她试过一种又一种苦药,忍受全身溃烂的折磨,只为增加哪怕一丝味觉,只要她想起曾经陪在大人身边的日子,便是再苦的药也甘之如饴。”
说书人娓娓道来,堂客们感同身受,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