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色泛青,红日出山,长鱼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好在前方便是集市,她尚且可以觅得些干粮。
长鱼赶到集市的时候时辰尚早,仅有一家包子店开门迎客。长鱼虽不爱吃那包子,但又急着赶路,心想就凑合着吃吧。店家远远瞧见长鱼,便吆喝起来:“包子哎!热腾腾的包子哎!”
待走近了些,才发现是个极其标志的美人儿,店家连忙引着长鱼进屋坐下。长鱼心中倒有些尴尬,因走得急忙,身上一个铜板都没带,看来此番是要吃霸王餐了!
“姑娘,您要几个包子?肉馅的还是白菜馅儿的?”
长鱼抬头看着店家,看面相倒是个憨厚敦实之人。心想着自己虽是饿极了,但也不能坑了店家太多,微抿了抿嘴:“一个菜馅儿的就好。”
店家思量着姑娘不会吃得如此至少,又笑呵呵的问道:“那您还要点其他什么的?我今儿个倒是煮了点小米粥,对姑娘来说······”
“就一个包子,谢谢了!”长鱼侧过身望向窗外,窗檐上突然飞来一只七色凤尾鸟,一个劲儿地啄着胸脯上的浅白绒毛。
“好嘞,您稍等!”
“小殿下!”眼下并无旁人,发话的正是这只七色凤尾鸟:“小七该死!小殿下辛苦寻来了墨兰,可是我却将九华公子给弄丢了!”
“什么!”长鱼一听这话,急得站起身来。
“姑娘,您的翡翠白玉包!”
长鱼一把夺过包子,道了句:“谢谢!”店家还没搞清楚状况时,长鱼已是飞身出去。
半晌回过神来:“哎,你个丫头标志人儿,怎就坑了我一个包子!”
长鱼恶狠狠的咬着包子,满腔的怒气其实早就将这肚皮给填满了。小七从未见过小殿下这副瘆人的模样,刚一听小殿下从牙齿缝里挤出个“说”字,吓得立马现了人形,跪拜在地:“小七也没看清楚是何人,只晓得是团黑乎乎的东西,它们上上下下将公子裹了个严实。我正要上前去,公子,公子就······”
囫囵吞下了半个馒头,指尖已是止不住的颤抖,连唇角都在抽搐着。越听着后面,越觉着舌头硬邦邦的,活脱脱像极了腊月间的湿毛巾,掰都掰不直!长鱼愣是阻了涌上喉间的一口鲜血,逼着自己发出声来:“就怎么了?”
抹了一把鼻涕流子,小七方颤颤巍巍道:“公子便被它们压榨成了薄皮渣子!”
“薄皮渣子?”
“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扁就扁了呢?”
“扁了?”
“嗯,然后黑团团就将公子卷着带跑了!”
长鱼深吸口气,蹲下神来,扶起小七,“小七,你先别急,仔细形容下九华究竟变成何样了?”
好生生一个大男子,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着,“小殿下怎就听不明白!”忽而抬头瞧见坊间字画先生拿出了墨宝,方才悟了过来,直指着那些字画:“诺,就同那些一般!”
长鱼吃惊不已,“九华被困在了字画里?”
“不是的!不是的!那纸片人儿就是九华,九华就是那纸片人儿!”
长鱼终是明白了,能在眨眼间将活生生的肉体变成了纸片,究竟是何人竟敢使用这种恶毒的招数,待寻得九华,她必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小七瞧着小殿下泛青的脸色,吞吞吐吐想问又不敢问,终是提了口气上来,“小殿下,现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筋脉都在揪着疼,这么多个日夜守护着他,虽然小七照看不力,但终究自个儿是弄丢了他!探着袖口内带着余温的墨兰花,长鱼是真真没了主意。
久久方回了小七:“你不必太过自责,先回去等着,我想想办法。”
“是,小殿下别太难过,九华公子必定会吉人天相的!”小七见小殿下又是长久未作声,千分抱歉,万分难过,化作了鸟身离了去。
长鱼拖沓行着,胡乱走着,路过的凡人皆是诧异,只道是好好一个姑娘家被邪物食了魂儿!
就这么走着行着,脑袋里乱成一团麻。她不知什么人携走了他,又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想着几日后他便魂飞魄散,四海八荒再也寻不得他时,长鱼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恍惚间咬破了唇,眼泪汹涌地流进了伤口,她只晓得疼,疼得厉害!
待一个人哭够了,长鱼又傻乎乎的笑起来。自言自语道:“就算不逼我,我终究还是会回去,阿娘果真是将我看透了!”
既然决定去找阿娘,求她一求,那就得趁早,过了今日,便只有四天的时间了。卷起了袖口,露出那腕间的艳丽无双,长鱼摘下一片山茶花,食了下去,闭眼感受那山茶花落至神阙穴时,轻吐一声:“遁”,便无了踪迹。依着长鱼的意愿,眨眼间的功夫便来到了西远族的宫殿。
“乎以,你输了!”妇人清凉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姑姑实在太厉害,我仔仔细细,步步算计,竟然还是败在了您手上!”温温男声,却又掷地有声,听着就是个热血年轻儿!听着这厢尚有旁人在场,长鱼便屏了气息,未让自己现出身来。
妇人轻笑半会,接过奴婢手上的热茶,将将饮下几口,便放下杯盏,方与那年轻男子说道:“这年纪大了,稍动脑子,就觉着累得不行,明日你再来陪姑姑吧。”
妇人打趣着自己年纪大了,可偏偏生就一副年轻姑娘家的脸。没错,如此风韵佳人,便是那西远族的大夫人,天戈的亲阿娘,族人尊称一声“慈母”!
“姑姑,今儿个乎以才陪您下一盘棋,您便觉着累了。假以时日,侄儿研究出对付您的招来,怕是姑姑接不住啊!乎以也不打扰姑姑休息了,这就告退!”长鱼心想着还不赶紧滚,她这口气都快憋炸了。
乎以刚转过身去,长鱼一口气吐将出来,现出了身。
慈母见长鱼突然出现在眼前,两只眼红通通的似那兔子眼,心中便也猜出了七八。见长鱼一副久久不开口的倔人样,慈母忍不住滴下几滴泪来,上前一把抱住她,又是个嘤嘤长泣。
待慈母哭将够了,长鱼将慈母搀上了软塌,面色冷冷,声色凉凉:“凉儿此番前来,是想请阿娘帮帮不孝儿。”
慈母拉住了长鱼的手,将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摩挲着,方止住的泪珠儿又是个不自觉跌落下来,“一万年了,凉儿还是不肯原谅阿娘?偏要用那陌生人似的口气同我说话,你可知娘这颗心委实被你伤着了!”
“娘这颗心伤着了,阿爹尚且可以给你暖暖,凉儿这颗心,怕是万万年都热不了!”长鱼一双赤红的眼腾起了雾气。
慈母摇头,轻叹道:“我和你阿爹当初为你寻得这颗心,是想让你尝尝爹娘的疼爱,不曾想······”
长鱼却是抽出手,嘴角扯着自嘲的笑来:“给我这颗心有何用?将将用着觉得好使,甜蜜了一阵儿,立马让我痛了回去。痛一阵子便罢了,我尚且忍得。可是,当我历尽艰辛以为可以修成正果时,却是弄丢了他!”
长鱼见阿娘只是默默流着泪,不发一言,鼓起厚脸皮来,三个响头磕在地上,“九华今日被一团黑影缠身,弄成了纸片人儿掳走了,凉儿孤陋寡闻,这四海八荒间,委实想不到谁能有这本事,此番前来还请阿娘能指点一二!”
“你当真还想着要救他?”慈母伸手要扶长鱼,长鱼微侧了身子,三个响头又是重重一磕。
“罢了!罢了!听你的描述,阿娘大抵是猜到了一些,想必是那莫须有的空间里出来了东西,将九华带回去做了纸片人宠。”
“莫须有的空间?阿娘指的可是凡间小古庄?”先前天戈走错了岔路,去往的便是小古庄那个凶恶处。
“正是!但是凉儿,就算你去了,你找到他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我知道,我很有可能被另一个空间吸进去,再也出不来。可是阿娘,我若不试试,这往后大把的岁月我倒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慈母瞧着小女儿这副伤神的模样,心疼得很,知晓自己改变不了她的心意,便起身绕进里屋取了那卉簪,为长鱼戴在发上。长鱼的心委实疼了一下,双手合十作拜,哽咽道:“谢阿娘!”遂转身食了花瓣,念了“遁”,便去往小古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