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康赤裸着上身急忙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
“苏州漂亮吗？”视频另一边是李云凤，她盘腿坐着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手机。“你怎么不穿衣服，去把衣服穿上。”
“等会吧，今天去送别了吗？心情怎样？是大学同学？”司马康用毛巾擦起头发。
“是的，就是王慧心。她。。。要出国了。”云凤吹了吹刘海，“上次见面是在另一个同学的婚礼上，大学时，她可是很。。。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很纯真的一个女孩，无忧无虑的。哎，其实我们都是的。不知为什么，我们都哭了。约好时间了吗？”
“嗯，他说在沈园见。”司马康有些担忧，他此次前来便是拜访大作家赵东来，希望他能帮助自己出版诗集。哪怕没有什么经济收入，至少也可以算是名副其实的作者。在他看来，只要诗集能够出版，那么他便有资格去云凤家了。只要有了名气，收入自然会有的。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感受。作为一个中文系毕业的学生，司马康无心当老师，一心想当作者。编辑，编剧，写手，这些他都做过。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便是他的上份工作，和一个算是有些名气的导演一起改编一个历史人物题材的剧本。他对此充满期待，也导演也许诺司马康一旦电影上映他的名字将会出现在大屏幕上还会有不菲的经济收入。这算是他自毕业以来最接近梦想的机会。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简陋嘈杂的出租屋里，经常会想起这些年的辛苦求职奔波劳累的。尤其是那个夏天整整一个月他都在烈日下寻找工作，无论东南西北，无论相距多远。几乎每到中午，他都会穿着沾满汗水的白衬衣黑西裤出现在公交站。他知道别人将他误以为房地产销售，这让他更加难受。终于他找到了一份替人写小段子的工作，但只干了一天就走了。当他避过房东回到房间躺到床上看着落日，觉得人生无望。所以当他得知自己的boss是一个有些名气的导演，他万分激动。觉得这将是他人生的分水岭。面试他的是导演的夫人，他万分谨慎收起了以往的高傲变得谦虚起来，从塔可夫斯基基耶斯洛夫斯基小津安二郎到莱昂内张艺谋贾樟柯，最后回到默片时代。最后他被录用了。当他走出大楼时才发现楼下又各种健身器材，许多人在打球。旁边有游泳馆图书馆。办公环境前所未见。然而，不幸还是发生了。起初是他被安排到所谓的另一个项目关于一个老师的素材整理，后来他明显感觉到那是个谎言。他不想离开但最后还是不得不离开。为此他十分努力的寻找自己的失误何在，错在哪里。最后他得到的答案便是从一开始这便是场骗局，因为他从同事发的动态看到最后编剧的名字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随着同事们一个个离职，他也算是明白了他们不过都是替他人做嫁衣而已。那种悲伤便渐渐减轻许多，他十分确信自己在文字上的判断力，但输就输在不会做人，不懂得察言观色。因为他想起自己有一次违背boss的意愿没有问出那个boss想知道答案但自己觉得违心的问题。这应该是离职的原因吧。有时他也后悔，假如当时不那么固执，也许。。。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有些气愤。在接近一个月的饥寒交迫四处借钱后，他从朋友口中得知学长赵东来的存在。去电拜访后，赵东来算是挺给面子，告诉他带着作品来苏州会面。他欣喜若狂，因为赵东来在当时已经很有名气了。他认真编纂诗集后向朋友借了点钱便来到苏州等待会面。而此时，他和云凤已经来往四年了。说是来往，有些牵强。他们初次相识的地点便是离别的车站。他当时正在送舍友回老家，出站时见到提着行李箱的李云凤。他觉得这个女孩挺面熟的，女孩也看了他几眼。最后他想起来是在一次聚会上，她是他朋友女友的闺蜜。
人声鼎沸下的黄昏的车站，他有些行迈靡靡。因为父亲没有获得减刑，母亲又住院了。而他还未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连住的地方也是蹭来的。金色的落日有着永恒的肃穆，穿过桥洞的余辉洒在云凤那一身白裙上，清凉的晚风又吹动她的长发在行色匆忙的空间里。诗人的天性使他想送去一声问候，尽管他意识到最好的结局是首牧歌。但总好过虚无吧。
“嗨，我们是不是见过。”司马康还是开口了。
“嗯。”女孩并未大吃一惊，相反似乎已经预料到。
“你是。。。也是回老家。”他向前走了几步避开拥挤的行人，女孩那张楚楚动人的脸颊在飞舞的长发的映衬下像是青草遮蔽中的一束百合。这让他想起雨季中的西伯利亚。
“是呀。”云凤笑了笑，“你呢，留在这座城市吗？”
“目前这样打算，那么你家在哪里？”
“上海，怎么了？你要去看我？”云凤不以为然。
“maybe，who know。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吗？”司马康有些后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这样做。
“嗯。”云凤点了点头，“要是你来看我，记得告诉我。”
这便是第一次认识的经过，尽管微信是加了，但第一次说话还是在一年后。云凤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薇亦作止。而云凤的昵称便是采薇。他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的世界中有这么一个女孩。
“你为什么不换个方向呢。非要走文学这条路。”云凤把脸凑到摄像头前“看到没，我的脸上又长痘痘了。”
“是吗？老了。”司马康下意识回答道。
“你说什么？”云凤直起腰来，露出奸诈的笑容但语气却很温柔。“我没听清楚。你刚说什么？”
“李云凤同学永远18岁。”
“欠收拾了你。你有信心吗？”李云凤昨天刚参加完婚礼，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嫁人了。这种感觉很压抑，她渐渐明白所谓晚婚，可能和年纪无关，而是和周围同龄人相比较的结果。虽说在上海这座大城市，30岁仍旧单身的人数不胜数。但这些人并不是能够比较的对象，因为父母的世界很小很具体。而平日能够来往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当她们一一完婚，就像考试中别人一个个都交卷了，确实让人心慌。承前所述，她26岁时本可以结婚。对那个男人，她说不上动心，只是不讨厌罢了。而这已经很难得了。加上当时男方家里将要拆迁所以媒人追的很紧。一切说定，但订婚前夜，男方觉得彩礼过高。父母便询问云凤的看法，云凤觉得自己是被羞辱了。父亲也觉得在这种事上出尔反尔实在说不过去。最后婚事作罢。事后很久，云凤经常梦见那个男人。
“假如我的学长识货的话。”说这话时他充满信心，他觉得自己的诗歌即便算不上二流，但至少是入流的。比起那些所谓的诗人好的太多了。
“你呀，就是自视甚高。”云凤经常这样说他。云凤不懂诗歌，但总觉得他的内心是缺了一种重要的东西，虽说不上是什么。但她觉得那决定了他的诗歌。以前，她对他的参赛呀征文这些异想天开的行为是不抱希望的。她倒希望他碰一鼻子灰然后踏踏实实找个稳定的工作最好是老师，这样便可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对于司马康，云凤倒是很欢喜。她觉得他有时充满孩子气，有时却精于人心。经常能够安慰到她。最让她欣喜的便是时不时司马康会为她写诗，有的诗句着实让她感到温暖。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在等他长大，只是不知道长发及腰时，他是否能够长大。唯独这次，她很希望司马康能够实现梦想。
“这是事实呀。”他拉开窗帘，夜色中的世界扑面而来。是寒冷的味道但却有一丝韵味。
“那么，你会来看我，对吧。”云凤内心很挣扎，她不缺吃穿，房子也够用。但要是结婚的话，上海的物价是如此之高，为了以后的生活，没有一定的经济收入是万万不能的。并且谁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无所事事的贫寒的伪诗人呢。生活是很具体的，柴木油盐酱醋茶。写诗是可以的，但诗得能换来这些不可或缺的物品。她已经让步了，只要他的诗歌能够出版，那么结婚便是可以的。至少她可以把诗集放在父母面前，尽管它的作用远小于房产证。但终归还是有所价值的。而她随口这么一问，便身陷泥泞。假如他失败了，那么会面有什么意义呢。诀别？
“朱丽叶所在的地方便是天堂。”
次日，苏州下起了小雨。天气预报说，上海的雨更大。坐在公交车上的司马康看着烟雨中的苏州，觉得并不如诗所言那么细腻精致。他又翻开诗集看了看，发现了几处问题。但他并未惊慌，他觉得即便是有问题，也是小问题。
当司马康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出沈园时，结果便不难猜想。他将诗集扔进垃圾桶，犹豫许久还是坐上了去上海的动车。他看着车窗外一片片被烟雨浇灌的水田房屋，想起了学长的那番话。“出版不是不可以，但是注定要打水漂。我不是怕花钱，只是这样的东西谁会看呢。要是你真的想出版的话。”
想到这里他的拳头紧握，片刻后又松开。他本以为能够获得帮助，但却收获了取笑。或者说是专业的看法：
现下的市场属于爽文，诗歌太过小众。而你的诗确实有些不伦不类。虽然是象征主义风格，但哀愁华而不实。豪迈处又太过空洞。要么继续向上，写出石头。要么向下，写的轻松有趣。现在的表达是高不成低不就。不过，我还是希望往上走。要是需要生活费，我可以资助。
司马康原本对学长的小说都看不上眼，仅仅是冲着名气去的。想着这位学长能够有君子之风拉一把小学弟。就算做不到，至少也可以给条路吧。假如是三年前，那么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资助。但现在他不那么想。他觉得自己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看的诗歌则更多。比起书店里网上那些诗集他觉得自己已经师出有名了。他原本盘算着，即便不能马上出版。回去花点时间好好修改几处便可再审。却想不到被学长说的体无完肤。当学长表达完他的观点时，司马康有些看不起赵东来。觉得他完全不识货，如其作品一样，哗众取宠。对，是低俗。那样低俗的作品有什么好写的呢。他觉得自己是来错了。
司马康缓缓掏出了手机。云凤没有发来消息，或者她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他有些后悔，败军何以回国。但他确实很希望看到李云凤。
“怎么办呢？”他自言自语道“倘若你愿见我，我们便相见。若是无心，只取一眼憔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