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天气预报没有骗人。上海的雨确实大些,天空更加阴沉。人也更多更匆忙。
出站时,司马康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把伞,25元。确实是大城市,货真价实。
他输入云凤家的地址,25路转6路,步行500米。
是否前去呢?这是个问题。云凤到现在还未发来消息。先发去消息,万一她询问结果该如何是好呢。假如是她先来询问结果,虽然很难说出口但毕竟可以告知。
“古德里安离莫斯科隔着50公里,而拿破仑拥有了莫斯科却失去了世界。”他看着一辆辆驶去的公交感慨道。“假如我停在斯模棱斯克的话。。也许我该回去的。”
他有些犹豫不决,来回踱着步子。雨水打湿了袜子浸透脚底,他感到寒冷。
“也许可以看一眼。并不算过错。”
他并不害怕相反成竹在胸。因为在此之前他偷摸来过一次,现在想起这件事他仍能感受到爱情的炽热。那是前年,时近春节。当时的他还很天真,还能够不求结果的无拘无束的疯狂的去爱。而云凤呢,在和司马康的每晚视频中也渐渐走出退婚风波重又恢复了学生时代的活泼可爱。云凤上班的地方离家不算很远,有时她会走路回家。路上便会和司马康熬起电话煲,经常都到了楼下还得转悠一阵。
“今天下班很晚,我又累又饿。你要是再身边该多好呀。”
“会有那么一天,不要急。你看新闻了吗?夜跑的女孩被。。。你要注意点。”
“乌鸦嘴。”
“就是你要小心一点,你责任重大。。。喂。。。喂。”
当时司马康还在X市,并且以及躺下。当他一遍遍拨打云凤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时,他害怕极了。脑子里闪过许多可怕的画面。大概到了凌晨1点,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便拿起外套。奔向机场。终于在黎明时分他通过平日云凤的描述找到了那个小区,并且尾随他人走了进去。当他站在楼下拨打电话时,终于接通了。
“手机掉水里了。”云凤的语气很是疲惫。
“奥。”他本想着可以就此见面,但听到这样的语气便打住年头。
“我得睡一会,先挂了。”
此刻,司马康的心情很难用一个词形容。失望,远不止如此。痛心,是有些。但也有一丝喜悦,解脱的喜悦。犹如渡过漫长黑夜的人对黎明失去兴趣。此情此景像极了与慧玲的诀别。慧玲是他刚上大学认识的网友,她比他大四岁也就是即将毕业了。情窦初开的他像小牛犊般正满世界撒欢,根本不去理会后来,也不管结果。只有一股希翼与情愫混合而成的懵懂在体内愈演愈烈。当时,并不止他一人在网恋,似乎整个宿舍,班级,学校,乃至整个时代的同龄人。而舍友们对恋爱对象的讨论如同盲人论象,千奇百怪但都信以为真。
司马康:你真的24岁了?
慧玲:你20?
司马康:是的,正青春年少,不像你都快老了。
慧玲:哪里的小屁孩,说话不着调。删了。
司马康:你是真的老了,不然为什么叫暮色。
慧玲:无语。。。看来我是老了,你还年轻,和别人聊去吧。
司马康:一颗被身体压迫的即将窒息的心灵。
慧玲:???
司马康:你的空间里的说说给人的感觉呀。扑向天空的烟花照不亮心灵。怎么?年过的不好?
慧玲:小屁孩问题真多,不聊了。我睡觉了。
司马康:开心一些,这是我们的时代。
次日清晨。
司马康:你参加社团了吗?前辈。
慧玲:参加过,没意思。
司马康:文学社招人,我正准备参加。
慧玲:咦,还是个文艺小轻年。
司马康:好好待我,将来为你写诗。
慧玲:正常点,酸诗没人看。
司马康:纵是飞花三千雪,不如前辈一寸心。你们宿舍是几人间,有厕所吗?
慧玲:四人间。
司马康:我们怎么是六人间。不公平。
慧玲:还有双人间呢。
司马康:真有双人间。
慧玲:你是哪个山头下来的。
所谓青春可能包含着动荡,它不拘一格,渴望遥远,从未想过居住。意欲与天齐比海深比无暇更纯粹。正如同刚学会奔跑的小猫小狗,在奔跑时谁也唤不回,只有疲惫时才会回到母亲的身边安睡。而慧玲渐渐成为司马康这个追逐落日的帆船的灯塔,当夜幕降临新的一天即将来临,大家都躺在床上玩手机等着休息时,那种渴望驱使他前行。或者说,他也像看齐,像下铺的舍友一样有个女朋友。
司马康:慧玲同学,我想我爱上你了。
慧玲:忘吃药了?
司马康:我是说真的,我爱上你了。要是你也爱我,做我女朋友吧。
慧玲:哎,看来要友尽了。
司马康:为什么?
慧玲:你都没有见过我,爱我什么?
司马康:难道你不觉得心灵比相貌更为重要,无论多美的面容都有被皱纹吞噬的时候,而一颗纯洁的心灵则永不衰老,愈久弥香。
慧玲:所以你是真的年轻,我是真的老了。为了你,我们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司马康:也许爱你的人很多,你对我只是逢场作戏排遣寂寞。或者爱你的人很少,你还未曾坠入爱河。而我对你的爱你觉得轻浮。实如飞鸟渴望天空,孤舟渴望崖岸。
慧玲:我们还是互删吧。
随后三天,无论司马康说什么,慧玲都没有回复。这让他坐卧不安茶饭不思。所以说年轻人毕竟还是年轻,能够为了素未蒙面的异性肝肠寸断。把不现实的事物当成现实世界的原点,多么狂热。
难道真的结束了?司马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遍遍拿起手机又一次次放下。他感觉自己恐怕真的要哭了,该死的,他在心里埋怨自己。不该把网上的事当真。他越这样想反而越难过。最后竟真的流下了眼泪。
慧玲:你在干嘛?
司马康:哭泣。
慧玲:你电话多少。
所以说孩子还是孩子,当他发去自己的电话后,急忙起身奔向走廊。
雪已经很大了,路灯在白色天际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多余。操场上的学生们堆的雪人还在那,只是胖了些许。从窗户吹进来的冷空气冻得司马康瑟瑟发抖,他只披着外套,双腿赤裸着。
“我爱你。小屁孩,不要哭了。我很爱很爱你。”
慧玲那温柔动情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像极了天籁。
“那么,你是真的爱我。对吗?”司马康如雕塑般站立着,似乎忘却了寒冷。
“嗯。比你爱我还爱你。”
司马康激动地不知所措,竟咬起手腕。
“好了,快回去吧。外面很冷的,冻坏了怎么办?”
冻坏了怎么办?那声音有着钢琴的清脆,小提琴的缠绵悱恻。还有着女人天性中的温存。这个声音在他的生命里开始余音绕梁终生不忘。
爱情的魅力可能就在于此,她是世界的主人,生命的全部。失去她,所有的荣誉都成了破铜烂铁。而一旦她点头,所有的断壁残垣都将发出光芒。即便对厌恶的人也能报之以微笑。对喜爱更为喜爱。在彼此间的苦苦挣扎更像是从宇宙的一边到另一边,不会有比此更长的距离。像是由死到生,也没有比此更深刻的事物。但凡人所能经历的都在其中,但凡人所能够达到的深度业已到达。更为重要的事,世界开始按照两人的意愿重建,在这片无尽的荒野上会有房子,牛羊,田地,生活,最后便是道路。
司马康便终于有了所谓的女朋友,成了慧玲的小男票。在司马康生日这天,慧玲用自己的实习工资为他买了一件外套。虽说只是一件外套,但在司马康看来却有无可比拟的意义。随着慧玲步入社会,两人的问题变得具体化。在一次次吵架后,两人算是都受够了。分手很平淡,没有祝福也没有怨恨只一句再见便结束了。
某天,他在图书馆看书。忽然抬头看到枝头柳色不由笑了出来。就在微笑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悲痛如决堤洪水奔流而来。他想起了慧玲,觉得自己太过愚蠢。他后悔没有祝福慧玲以后的日子。当他拿起手机拨号后,电话里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他又试图加好友,但一直没有回复。
这种痛苦更为清晰具体,至少他是站在她家楼下。但同样的,恐怕都是无法得到的。
他回来后变得冷漠,对云凤也刻意疏远。一度他觉得再坚持几天就可以劳燕分飞了。可是,他身上孩子的天性站了出来。云凤发了张挂点滴的图片,他又心软了。禁不住女孩的几句甜言蜜语又屁颠屁颠的围在云凤身边。有时,他也纠结,为何不能快刀斩乱麻。他觉得这一切的原因皆在慧玲身上。在他看来,慧玲像极了圣母。包容他,关爱他,有时由着他胡闹。但认真起来他就得乖乖的。失去慧玲,成了他永远的遗憾。尽管注定是要失去的,但离别本可以晚一些,也可以送上祝福。所以对云凤,他有些害怕。怕自己放弃太早,留下的遗憾太多。或者说他有愧于慧玲,试着在云凤身上做些弥补。
夜色降临,细雨暂歇。
云凤仍没有发来消息。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在等10分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他在等待天意。半个小时后,他乘上公交赶往车站。就在公交通过十字路口时,他看到了云凤。急忙转过头,而云凤似乎也看到了她。他不确定,要是看到了。。。。
陌生的城市最陌生的还是人。房子,街道,公交,梧桐,商店都所差无几。那些闪烁在夜色中的面容娇嫩柔美,声音也悦耳动听。洁白的,红艳的,素色的,裙帏是匍匐而上的嫩枝。微笑的害羞的恍惚的容貌,盛开的花瓣。司马康望着窗外,服装店,便利店,药店,九江路,南京路,凤阳路,公馆。环卫工,交警,外卖小哥。他感到疲惫转而抬头望向天空。又下起了雨,他把伞丢在小区门前的树下。苏州到上海隔着一段路程,走起来很远,坐车很近。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很近,走起来很远。转身确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