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客栈内的人分作两行分道扬镳。徐明达一行去往洛阳徐家,林宣一些人和封阳、齐允师徒二人结伴同行,往少林寺而去。
赶了一日路,当晚找地方歇了一夜后,第二日午时已到了嵩山脚下。
众人刚到达嵩山脚下小镇中,便感觉大不一样。小镇不大,人却很多,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看那打扮却均是些江湖中人。
“这地方平时有这么热闹么?”齐允好奇问道。
林宣自是不知,转眼看向觉慧,目光中也透露着询问。
慧觉低头念了声佛号,道:“净慈师伯圆寂,方丈本只往各大门派处发去讣告,其他并无多言,谁料还是这般弄得天下皆知……”
林宣接过他的话道:“少林从来是武林圣地,净慈大师也素来德高望重,自然天下景仰。如今各路江湖豪杰到此纷纷到此,既是表达心意,也是结个善缘,不想,倒是弄得这里人满为患了。”
林宣知道,山下如此盛况,只因山上寺中住不下那么多人,少林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住的,于是许多无名之辈想来碰碰运气却不得门而入,只得在山下住下,等到时候礼事开始,才能趁机上山结个善缘。
慧觉点头道:“大致便是如此了。”
齐允撇撇嘴,想说“这破和尚庙有甚么只得来的”,可转念一想,他本人不也就在这来了么?于是看在师父和他那死去旧友的面子上,便不去说这话了。
众人在小镇上喝了口水,略作歇息,将马匹寄存在马舍中,一行人便徒步朝山上而去。
山路曲折,崎岖旖旎,落秋时节,树叶渐黄,山中景致大不一样,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走了不知多久,路上也有上下的行人来往。其中碰到寺中的小沙弥时,自然识得慧觉,忙呼“师兄”,慧觉点头,让其先行上山通知。
到了一处平缓盘曲之处时,众人找了块落脚石准备略作休息,这时突然发现旁边一块巨石之后还倚着一个怪人。
这怪人三十来岁,身着一身破旧长袍,脚上的鞋子露出脚趾,身材高大,须发浓密,最奇怪的是头上一蓬短发,凡非凡,僧非僧。他手里拿个偌大的酒葫芦,一边往口中倒酒,一边不知口里说些什么。
林宣本不想节外生枝,这怪人在这怎样也不与他相干,可慧觉作为此地主人,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于是要上去问上一问。
他若一去,众人不能抛下他不管,也不能一群人黑压压一片围过去,吓到别人也不好。于是只慧觉、林宣、司徒仪和齐允走上前去。
慧觉在那怪人身前站定,道:“这位施主,小僧慧觉,在这山上少林寺中出家。不知施主到此有何贵干,更不知因何在此饮酒?”
那人愁容满面,闻言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他,又灌了一口酒,口中含糊,不知说些什么。
慧觉也不着恼,虽然传来的阵阵酒味让他不适,他还是温言说道:“施主,少林寺乃佛门圣地,不宜在此饮酒,还请施主自便!”
那人毫无反应,但面上愁容更盛,似乎就要呜咽出来。
林宣凝神去听他说些什么,但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吐词不清,没有听个明白。
倒是一旁的司徒仪知他心意,暗自听了一会儿,附到林宣耳边道:“这人似乎在说师父……对不起……来晚一步……什么的。”
林宣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一动。
“喂!你这什么酒啊?闻起来挺香的!”齐允闻到酒味,香气醉人,不是一般的好酒,他也不嫌人家身上脏,凑近去好奇问道。
司徒仪也看了过去,舔了舔嘴唇,其实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慧觉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还请不要说酒了!”
齐允不理他,只是看着怪人,似乎等他回答。
那人面色潮红,醉眼朦胧,瞥过来一眼又收了回去,终于叫出了声:“我又不是和尚,凭什么不能喝酒!我倒是想做和尚,可师父你不收啊……可还是对不起师父,我来晚了一步啊……”他人似乎已经醉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可他边说边喊,似乎带着哭腔,对某件事极为后悔。
林宣突然道:“阁下,不知和净慈大师有何关系?”
慧觉闻言,似乎也想到什么,有一丝恍然的感觉。
那人道:“自然是我师父啊……可师父后来不要我了!你既然不让我喝酒,那我就偏要喝酒,我还不想当和尚呢……可……可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说到最好,嚎声哭了出来。
慧觉道:“之前听闻净慈师伯一次下山途中曾收过一个弟子,法号唤作慧心,后来却又从未听师伯提起过,似乎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也就没人在意了……这位师兄,难道就是慧心师兄?”
那人嚷道:“我才不是什么慧心,他既然不认我这个弟子,我当然也不认他取的名字……我还是叫樊苦,嘿嘿,樊苦,众生皆苦!”说着笑了两声,却比哭还难看。
司徒仪嘀咕道:“这是什么名字……难怪一脸苦相,还喜欢哭!”
“有道理!”齐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慧觉沉声道:“慧——樊施主,无论如何,总是师徒一场,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不去看一眼师伯么?”
樊苦横眼道:“不去,我不去,我就在这!”
看他这幅无赖模样,慧觉有些无从下手,不禁看向林宣,似乎希望这位智计百出的师兄能有什么好的办法。
林宣看樊苦这样子,似乎并不像他口中的那么洒脱,他与净慈大师的感情似乎极深,但又不知为何被“逐出师门”,他知道净慈的死讯,只怕是立刻便跑了过来,但真到了门口,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止步于此,不敢或不愿再前进一步。
林宣大声道:“既然这位前辈不愿上山,便随了他的意吧!现在不要紧,等到了礼事那日,若还是这般醉酒迷乱,只怕便真的上不去了!可怜师徒一场,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后面像是刻意对樊苦提醒。
又转头对慧觉道:“不若我们先行上山安顿好,师弟你向寺中禀报,派人过来多加留意,若他有所醒悟,当不至于如此麻烦,到时上山应无问题。”
慧觉点头道:“只得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