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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愁绪万千(1)

暑假期间,宋世杰回城了,他是老师,比别的知青要自在。其他知青虽然大部分不爱劳动,成天东游西逛,惹是生非,要呆在乡下。宋世杰走的当夜,和张平在梨树下缠绵到鸡鸣方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张平要送他去街上,他拒绝了。张平希望宋世杰热情邀请她去城里,宋世杰感悟到张平的向往,推说家里住房难,等他哪时候进城上班,分了房子,再接她进城过快乐的幸福生活。张平一夜未宿,宋世杰离去,仿佛抽取了她心里的锦绣和甜美,黯然神伤且心灰意冷。她一连几天都呆在家里,捧着宋世杰的像片,泪花滚滚,没有了宋世杰的世界,没有了快乐的动力,怏怏不乐地做着事情。

稻谷收割完了,稻田里站着一个个草把子。三姨婆和那些小孩一样,提着个笆篓在荒芜的稻田里捡遗失的稻穗。每年稻谷收割后,田里就会遗失些稻穗,没人捡,它们还不是浪费了。三姨婆没有孩子们精神和灵活,她总是走在孩子们的后面,不过她心细,捡的稻子定比孩子多。大人才不会捡遗漏的稻穗呢,都把这事分派给没事情做的孩子。三姨婆捡稻穗没人说她小肚鸡肠,她做任何事情都有人同情和默许。家家户户的锅里煮了些啥,大家都清楚,只是碍眼,才勒紧肚皮充胖子。张平小时候,也跟着三姨婆捡稻穗,没人说她,现在大了,再跟着捡稻穗,脸面便没地方搁。不过弟弟近些天跟着收割队,捡了小半箩筐稻子。稻子挑去机器打,嫌少了。

张平撮了几斤稻谷,倒进碓窝里,拿起杵捣稻谷,捣得汗流满面的。糠壳里有了洁白的米粒,她边捣边伸手翻腾稻谷,捣出来的米粒很细碎。捣好米,抓起表面的粗糠壳,抖擞着,怕有米粒夹在糠壳里。猪好久没吃到米糠了,尽管这糠很粗糙,像树皮一般,对于猪来说也当细粮。她捧起碓窝里的米,放簸箕里,坐在门槛上嘬着嘴巴,吹着糠,一下下地簸出洁白如雪的米。鸡今天没出门,它们都围着簸箕转,偶尔能吃着细碎的米粒。用这米煮了一大钵绿豆粥,又去自留地里摘了几个茄子和一堆青椒,茄子放柴火里烧耙,青椒用刷把纤串连起来,放进柴火里烧得黑煳糊的,一起放到沙钵里捣碎,再撒把盐,捣弄几下,便是伴绿豆粥的好菜了。她刚好把猪草倒进锅里,弟弟就提着笆篓回来,光着黑黝黝的上身,裤脚湿淋淋,定在田埂上爬上爬下弄湿的,只捡到半笆篓稻谷,还是值得高兴。没有弟弟的辛勤,今天就吃不上绿豆粥。集体的稻谷没分,要先完了公粮,剩下的按工分,又要兼顾着人口。每年像他们三口人,也不过一百七八十斤,在张平的印象中,再丰收的年头,也没超过二百斤,今年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张明才挑着粪水淋刚升起来的萝卜秧,萝卜种在红苕行中间,占着包谷的位置。红苕吃完了,萝卜又长大了。粪坑里的肥少,只喂了一头猪,猪长了大半年时间,才六七十斤,春节也不会超过一百二。有些人冲壳子,说看到猪儿长到三四百斤,像头牛犊,谁信呀。谁有那么多粮食来喂猪,除非人不吃了。粪肥少,就多往粪坑里装清水,猪粪浸泡后,粪肥似乎就多了。当然张明才是有家规的,坚决不准儿子吃家饭,屙野屎,屎尿胀忙了,也要紧夹着跑到自家的土地里屙。张明才看萝卜秧的长势还可以,没受到毒日的暴虐,傍晚时见到萝卜秧耷拉了头,一夜露水又回过神来,他淋的粪肥,又可以抵挡今天的暴晒了。一家家的炊烟淡化了,说明饭煮好了。他在屋后檐挑了几挑粪肥,萝卜秧淋完。直起腰,扭动腰板,腰板年轻时使傻力,留下后遗症,时时闹腰椎痛。

三姨婆走走停停,她提着一笆篓稻谷,上坡有些累。她哈着热气,看着地里的红苕藤长得绿油油,萝卜秧也要分叶了。便抹着额头的汗水说:“你真的做得快呢。萝卜都下土了。”

“三姨婆,你一天累不累呀。还当年轻时,跟那些孩子捡谷子。”张明才看三姨婆的袍子膝盖下湿了,像新布面,上面却是褪色的旧布,这种对比很强烈。她的身子在路上晃荡,原来是路不平,脚板的受力面少。

“不捡还不是烂了,可惜呀。毕竟是粮食。你家孩子可勤快呢,我看他跳上跳下的,这时怕回家了。”三姨婆捡稻谷的时候,赞赏张显强。孩子们从大人那里学会了尊敬三姨婆,没像看到那些老太婆那么集体起哄:“尖尖脚,老太婆,汽车来了跑不脱。”的歌谣。他们怕回家了挨大人的吵,安静的村子,有啥响声,会传遍所有人的耳朵。三姨婆从来都那么老,老得在孩子们的眼中没有变化。也看不到孤寡老人的悲伤和痛苦,成天默默寡言,对谁都笑呵呵。

“回去要现做饭哟?”张明才说。

“吃现的,我半夜起来熬的粥。”三姨婆经常半夜三更起床煮饭,煮顿饭要吃一天。有人经常半夜时分,看到她家的灶房里燃着火。她又提着笆篓走了,可是她从左手换到右手,没爬十步,又停下来歇息。

全家人吃着了米饭,尽管是粥,有了米的气气,香喷喷的,宛若久旱逢甘雨,捧着一碗粥,几大嘴就喝光了。张平煮的时候,应当多加两瓢水,剩下的粥中午吃了晚上就差了。张明才吃了饭,抹着嘴唇,准备巴口饭后烟,饭后一支烟,抽起来当神仙,这种陶醉的感觉,只有抽烟的人才能体会。张明才喊住儿子明确规定:“不准去牛滚凼洗澡了。”

张显强跪地上,打珠儿。珠儿是窑罐厂烧的,泥巴搓成圆滚滚的样子,表面上层釉,地上抠个洞,把对方的珠儿打到洞里为赢,一分钱可以买二个。他没有回答爸爸,只是抬头扫视爸爸,又迅速认真地练习起珠儿了。

前不久,有个娃娃,死在了牛滚凼里。天黑了,没见娃娃落屋,遍坡喊转了,都不见回音。有人说下午看到娃娃跟十几个伙伴在牛滚凼跳水,十几个娃娃,站在牛背上,比谁跳得高,扎得深,在水里憋得久。娃娃们赤条条的,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把娃娃打捞上来,娃娃的手臂让牛踩碎了,死状残忍。娃娃栽下水,为了比赛憋气,久久没起来,同伴们以为他悄然回家了,都忘了他。耕牛是专人喂的,当初把水源好的地方挖出来,防牛中暑,没想到成了孩子们洗澡的地方。以前也淹死过娃娃,娃娃见大人上坡做事,就相约着去牛滚凼洗澡。张明才就这一个独苗苗传宗接代,把儿子当心肝宝贝,提高了声音,严正声明:“我说不准就是不准,要洗澡就在家里洗。”

张显强捡起珠儿,几颗珠儿裤兜里碰得叮当响。至于他去不去,要等伙伴们的取向,伙伴们这时候还在家里吃饭,没一个喊他。他今晨捡了稻谷,大人再不能安排事情了。

队长敲钟了,哐哐啷当,余音袅袅,宛如炊烟在村子上空盘旋。队长俟钟声消退,便扯开嗓门喊:“今天女人晒谷子,男人午饭后,箩筐带到仓库去,交公粮哟。”

先要把公粮上缴了,剩下的稻谷除了留种,便分给大家。这是不可更改的规定。上午没事情,张明才扛着锄头出门了,他去铲自留地上面的荒坎,坎上的石谷子又风化了一层,表面变细土的石谷子刨下来,增加土壤的厚度。土地厚实了,才不怕旱情。

张平喂了猪,喊弟弟穿了几天的裤子换下来,她提到湾沟去洗了。喊几声,都没回音,她骂着跑到门口,空空的院子里哪里有人,弟弟不晓得跑哪儿鬼混了。准备今天洗衣服,爸爸换洗的衣服,堆几天了,弟弟放假期间,不穿衣服,就穿条裤子,上学穿件背心衫,是为了争脸面,以弟弟怕热的个性,早把背心衫脱了。她把爸爸的衣服裹成一团,按到篓子里,拿着断扁担做的棒槌,拉上房门,锁好后,钥匙塞进固定的墙缝里。

知青点热,周边没有树林遮阴,太阳出来就直晒,晒到太阳落地,才算完。村民的院子围着青翠的园林,加上修房子择了方位,并不热。知青点顶着太阳晒,热得心慌。几个知青吃了早饭,就相约着去别的大队走访知青,有些大队的知青点还比较凉爽,没这大队的知青点修得缺德,知青骂当年修知青点的干部缺德,才使他们顶着火红的太阳过日子。他们迎面碰着张平提着衣服,于国庆便说:“把我的衣服,拿去洗了。”说着就举起手臂脱衣服。

张平从他们旁边,踩着野草挤过去,笑嘻嘻地说:“你可别把我当佣人。休想。”

“宋世杰不回来了。他接了妈妈的班了。”端宏亮伸手要抓张平,张平身子一缩,没抓着。

晴空霹雳,震耳欲聋的声音。张平来不及悲伤,她看着端宏亮,两眼痴呆和迷茫。脑海里翻江倒海一般。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宋世杰说得好好的,他仅仅是回城探亲,开学的时候要回来的。端宏亮却说得蛮认真,认真得张平不敢多瞧端宏亮,怕被人窥探到她脆弱的心思。她悲苦地迈步,走得很轻微,轻微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阳光突然间也加硬了,射击得她睁不开眼睛,只有低头看脚下白硬硬的泥巴路。

于国庆举起的手臂落下,衣服也穿上了,他没有扣扣子,凉风吹着胸脯,衣服像旗子那么飘荡。他冲孙国庆诡秘一笑,眨弄着眼睑,对着默默背离的张平说:“宋世杰走之前给我说的,说有些话不便给你说,等你情绪好的时候,才告诉你。他上班了,请你忘记他。”

张平没有回头,眼泪挂在脸颊上,滴溜溜地掉落。她不能让人看到她的软弱和伤感。她也不愿意抬手揩泪水,会被聪明的知青瞧出端倪。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加快步伐,跑到一个背静的地方,把心头的块垒化作泪水排泄,不然她就要窒息了。

“哄你的。”于国庆见张平悲伤的背影,恻隐地说。

张平听到于国庆的坦白话,蹲身放下篓子的同时,拾了个鸡蛋大的石子,趁于国庆不防备打了出去,石子闪电般到了眼前,于国庆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偏身子,石子从耳门呼啸着擦过,打到一棵桔子树上,啪啪穿透了几层叶子,才落地。张平又要拾石子打他们。嘴上不屑地说:“我才不稀罕宋世杰呢。他永远不回来才好。”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宋世杰回来了,可别到知青点来找他。”端宏亮说。

“管你屁事。”张平不肯承认宋世杰是她所倾心的人。

“我们走了,不闹了。正经事儿问你,好久演出呀。不演出的日子太难过。”于国庆严肃地问。

“我咋知道,上面没通知呢。”张平也希望有演出机会,不仅有工分,而且能够吃到带肉的工作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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